第96章 致某人

第96章 致某人

許青與張了張口,眼眶止不住發酸,但在這哭出來可太丢人了,他打算說一句“以後不要再見了吧”,然後離開,但黃煜快他一步,那傷人的兩個詞剛落,黃煜已經邁步,沒反應過來就和許青與錯身,越過他走了。

許青與憋着的氣性洩了,他低着頭站在原地,半響擡手抹了下臉頰。

這就是結局了。

那日,盡管夏迎很不放心許青與,認為他這失魂落魄的狀态最好還是別亂跑,但許青與卻還是上去和他道了謝,拿上包走了,沒在公寓住下。

許青與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實在走不動了,就進了路邊一家小賓館,許青與以為自己會失眠,或者做噩夢,但事實兩者都沒有,他很快入睡,夢裏一片陽光燦爛,許青與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高中校服,擡眼發覺站在球場邊的小路上,不遠處黃煜擡手進球,笑容明亮地舉手慶賀,他和隊友擊完掌,轉頭看見許青與,眼眸一彎,沖他眨下左眼,轉身回防了。

這樣的場面,在高中發生過多次,許青與一般會站在原地不動,只是耳尖和臉頰會微微紅起來,但在夢裏,他止不住地邁步往前,然而那短短幾米距離,卻怎麽都走不完,而背對他的黃煜,也自然漸漸遠去。

當許青與走不動時,夢境結束了。許青與睜開眼,半響坐起來,對着窗沿發了會呆,情緒在清醒的過程中一點點低落下去。

真是,和現實一樣令人受傷的夢。

許青與收拾好後,就去公司遞辭職信了,一日過去,八卦餘威還在,許青與在竊竊私語中沉默地收拾好東西,要離開時卻被夏迎叫住,說如果有需要的話,自己可以幫忙提供推薦信給另一家宣傳公司。

許青與拒絕了,他現在疲憊不堪,沒力氣沒心情還人恩情。夏迎也沒堅持,只最後建議許青與去做下心理咨詢,大概是被他昨晚接到辱罵電話時淚流滿面的樣子吓到了。

許青與低聲道謝,回去卻又直接縮進了酒店房間,他放空地躺了兩日,衣服皺到實在不能湊合穿了,才着手聯系黃煜,要回租屋收拾東西。

他斟酌了許久,發出了信息,那消息後卻立刻跟上個刺目的感嘆號——黃煜把他拉黑了。

許青與看着那感嘆號愣了愣,又看眼時間,不知怎麽想的,幹脆直接出門,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了租屋門口。

和他一起立在門邊的,還有一個大半人高的行李箱,以及一個半滿的紙盒,許青與低頭看了看,盒子裏衣服粗暴地堆着,再往底下則是一些挂飾、玩偶、冰箱貼……是戀愛時出去玩,黃煜鬧着要買的。當時許青與還詫異,這麽一個富貴人家的少爺,怎麽這麽沒品味,什麽七七八八的東西都看得上。

現在他看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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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與花了近一個小時,才把黃煜丢出來的東西拎回酒店,進門時他不小心絆了下,膝蓋狠狠撞上門邊,疼得他靠牆坐下,倚着那堆垃圾一樣的雜物又難受了半小時。

許青與徹底收拾好那堆行李時,距離分手,已經過了差不多一周的時間。等他把最後一個兔子玩偶壓進箱子,蓋上,便收到了許靜的電話。

許靜說自己要回G城複工了,口吻生硬地問許青與要不要一起。

許青與思考了幾秒,說好吧。

直到在機場和許靜見面時,許青與都沒告訴許靜分手的事,但半小時後,他實在被催的、被罵的受不了,才不勝其煩,低聲說“我們已經分開了”。

這話一出,許青與心中又是陣針紮般的疼痛,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表情,痛苦的情緒似乎和感官進行了綁定,一旦他想起分手的事,就會置身回那個寒冷的夜晚,耳側隐約能聽見車輛報警系統的長鳴。

然而許靜并沒有注意到許青與情緒的崩潰,她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以後別再這樣了。”她緊繃的神色舒展開,嘴上仍嚴厲地叮囑道。

許青與小幅度點頭,這種心如刀絞的痛苦,他也确實不想再經歷一回。

回到從小長大的城市,許青與沒再歇息,落地後便開始馬不停蹄地投簡歷找工作。此刻非招聘旺季,許青與又不是應屆生,過程自然又是一路崎岖。夏迎仍然對他的心理狀态存有擔心,推薦了幾個心理醫生,讓他去見見。許青與很感激地謝過他,匆匆掃了幾眼,就把那些名片壓了箱底。

這倒不是他的心理陰影完全好了,實際許青與現在走在街上,被人多看兩眼,都會汗毛聳立,恐慌對方是不是在心裏辱罵自己……許青與也知道自己這個狀态不對,最好去系統化地檢查一下,但他沒時間,也沒錢,又哪裏消費得起心理咨詢這種奢侈的治療呢。

在許青與奔走在各種面試時,他還時不時會收到黃家的騷擾。盡管許青與拉黑了無數個號碼,黃家仍是能輕而易舉地聯系上他。于是許青與被迫地從黃家那,聽了不少有關黃煜的消息。他聽說黃煜徹底和黃家斷了聯系,高調地在社交媒體上公布性向,還時不時放幾出黃氏的醜聞到網上……

聽着是挺精彩的,但是,

“和我有什麽關系呢?”許青與總這麽平淡又困擾地回複,“不要再聯系我,和我說他的事了。”

黃家的騷擾持續了一個來月,聯系過來的言語也逐漸由冷漠疏離,變為陰陽怪氣的諷刺威脅,想必是黃煜搞的事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能為黃家接受了。

許青與最後一次接到黃家的電話,是在他終于收到一家公司錄用通知的晚上,找到工作的欣喜被電話裏尖銳刺耳的言語沖得七零八落,當電話那頭的女人尖聲說道“我要去你公司讓你老板把你辭退!”時,許青與內心許久未燃的怒火終于又起了,他幾乎是嘲弄地回複:“可以,你要是把我工作弄沒了,我就去找黃煜負責。”

此話一出,不說電話那頭,許青與自己都愣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理直氣壯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也被自己話語中那一縷恃寵而驕而吓出一身雞皮疙瘩。然而震驚散去,他心中又只剩酸澀了,他抓着手機,最後低低警告一句:“別再來騷擾我。”便匆匆挂斷。

說來也離奇,那通電話之後,黃家便也真不再纏着他了。許青與松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五味雜陳,自己從初中開始,大半人生都活在黃煜的關照下,只是沒想到即便在分手後,即便只是簡單一個名字,黃煜還能為自己擋開麻煩。

黃煜是個很好的人。

即便不歡而散,許青與依舊在心中這麽定義黃煜。

如果他能喜歡自己一點,那會是更好的人。

許青與新找的工作,公司在城市的新開發區,離許靜的房子有二十幾個站,要轉四次線,有近兩小時的通勤時間。許青與上了一個月班,實在受不了每天擠在罐頭一樣的車廂裏呼吸着渾濁的空氣去上班,又剛好申請到了公司的住房補貼,便在公司邊上兩三個站距離的地方,租了一間公寓。

公寓挺好的,雖然很小,但功能齊全,和夏迎那間有點像,許青與想自己剛入職沒兩天,就住上和領導一樣的房子了,難得地有了幾分笑意。

公寓的大門是感應的,靠卡刷開,許青與買了個可以收納卡的手機殼,他再也不想因為進不去門而去街上流浪了。

許青與對這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公寓很滿意,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自己的屋子”這個概念,和家裏那個随意能被許靜闖入的小房間不同,和黃煜那個沒有人就很冷清的大房子也不一樣,這個空間是只屬于自己的,誰也闖不入,誰也不能把自己趕走。

搬進新公寓的第一個周末,許青與把采購的物品和帶來的行李妥善安放好,躺在窗戶邊的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木地板上,從中午一直放空到晚上。

等到夜幕降臨,星星隐約閃爍在天上時,許青與才拍拍身子起身,心裏前所未有地平靜。

天上的星星太遠了,他就腳踏實地,要點地上的安寧好了。

搬家的喜悅過後,許青與又立刻投身到工作中,盡管已經經歷過一次,但要融入一個新的集體,對于不善社交的許青與來說,仍然是一件難事,但好在他有工作基礎,見過些世面,雖然适應過程仍是很磕絆,但也不至于像第一份工作時那麽崩潰。

過了一個月,許青與完全适應了新的生活,感謝工作,他這一個月忙得腳不沾地,便也沒空閑難過,沒時間想黃煜。

許青與想,自己的人生本就該是這樣的,找一份不好不壞的工作,當一個忙碌的社畜,生活沒什麽開心的事,也沒什麽太不開心的。他的人生就該像活在池塘的魚一樣,在池子裏打着轉地游動,平靜且平庸地走到生命終點,只是黃煜忽然出現了,執拗地要帶他去海裏,淡水魚雖然震驚于海的廣闊美麗,但也沒能力在其中生存下去,許青與努力嘗試過了,不是不能接受失敗的結局。

現在他回到池塘,便長出一口氣,也終于能繼續碌碌無為地活完一生。

生活太平靜了,平靜到許青與以為,自己見到黃煜,也只會一笑而過,做個點頭之交的陌生人。

然後他就見到了黃煜,不是面對面,而是隔着屏幕。

公寓樓的電梯裏安了個小電視,許青與第一看見時還閃過個念頭,覺得黃煜一定很喜歡這個設計,在閉塞空間裏很能轉移注意力,但他很快又推開這個思路,心道自己這是亂想什麽,黃煜早就不犯幽閉恐懼了。

那小電視經常會播一些gg,一些很無聊的內容,那日許青與和往常一樣去上班,走進電梯,無意中一擡眼,卻仰着腦袋一動不動了。

他在屏幕上看見了黃煜。

準确說,許青與看到的是一小段采訪,大約是在雙魚工作室游戲剛上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還沒發生時進行的。

采訪中的黃煜侃侃而談,專業地回答了許多游戲相關的問題。

這個采訪,許青與早看過了,那時他和黃煜冷戰,但和黃煜相關的消息,他卻也是一點沒落。

但今日在電梯裏,播放的卻是一段許青與沒看過的,之前被剪輯掉的內容。

【我聽說,《晴魚》作為雙魚的首部游戲,原定的上架時間是在一月初,打算作為新年禮物送給大家是嗎?】

【原定時間确實是一月,但是……】

畫面中,黃煜眼眸一彎,和之前的禮貌客套不同,他真情實感地,笑得狡黠又溫柔。

他說【不是送給大家的,只是給某個人的生日禮物】

畫面到這終止,小電視切成黑屏,許青與在漆黑的屏幕上,看見自己傻逼的,仰着腦袋的,呆瓜的一樣的姿态。

黑屏後又是gg,小電視幾分鐘一個循環,黃煜的采訪在最後,結束了就開始下一次循環。但此刻,電梯已經達到了底層,電梯門緩緩打開,許青與仰着頭,不自覺地擡手,在感應區刷過卡,門便又關上了。

那個早晨,許青與在電梯裏上上下下幾十次,脖子仰得酸脹不已,他把六個gg看得倒背如流,還因為曠工半日,被扣了五十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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