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琅一直睡到晚上才醒,她下意識伸手去摸身邊,那裏空蕩蕩的,她倏地睜開眼,謝瑾年早就不在了,說來也是,人家還真能在這裏陪她一天不成。

林琅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子那倒了杯涼白開喝了,揉了揉頭發就出門想去洗手間洗臉。

莊奶奶這會正在院子裏的菜田裏忙活,聽見動靜就回了一下頭,她心情不好的樣子,看見林琅都沒打招呼,轉回頭繼續忙碌。

林琅對于莊奶奶忽然的冷漠還有點不适應,腳下的方向不自覺從洗手間變成了菜田那邊,站在菜田外面柔聲打招呼說:“莊奶奶,這麽晚了還在忙啊,我去洗個臉,出來幫你好不好?”

莊奶奶頭也不回說:“不用啦,你還生着病,好好歇着去吧。”

她的話聽起來沒什麽不對,可感覺上卻差了很多,怎麽說呢,以前她和林琅說話都是特別親近和藹的,現在卻冷硬疏離,好像真正的房東和房客一樣。

林琅抿了抿唇,從小路上走進菜田,在莊奶奶身邊站定,輕聲問:“莊奶奶,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你和我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莊奶奶動作頓住,半晌才回頭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說:“其實跟你沒關系。”她站直身子,看着手裏的菜,好半天才說,“今天上午你睡着之後,有個人來找你了,高高大大,面上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可人品卻實在不怎麽樣。”

“有人來找我?”林琅詫異道,“誰啊?我沒告訴任何人我現在住在這。”

莊奶奶皺着眉說:“那人可嚣張了,說你今天本來要去他那裏上班的,但是因為生病沒去,所以他過來看你。”

林琅恍然,原來是宮辰,那應該還沒什麽大事兒,只是:“我沒告訴他我住在哪裏啊,他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莊奶奶板着臉:“我不知道,總之,林丫頭,我對你印象是不錯的,但是這個小夥子卻不行,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好像我們欠了他錢一樣,我們又不是他們家裏的下人,來這裏頤使氣指是什麽意思?”

林琅可以想象中宮辰當時的狀态,因為很早以前她也是那個樣子,高傲,冷漠,如果不是因為家裏有錢,怕是沒幾個人願意和她保持着表面上的好關系,就像現在一樣,她什麽都不是了,那些人不來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我會告訴他,以後不讓他再過來了,莊奶奶你放心。”林琅承諾道。

莊奶奶這才緩和了表情,嘟囔道:“你去看看謝老板吧,他整個下午都沒出來,一個人坐在屋子裏,如意戲樓的管理員來找他,他都不出來見的。”

林琅愣了愣,馬上告辭往謝瑾年房間那邊跑,看她這麽緊張謝老板,莊奶奶還頗為欣慰,摘了菜便去廚房準備晚餐了。

謝瑾年房門緊閉,屋裏倒是亮着燈,人是在的。

林琅敲了幾下門,裏面沒人回應,她加快敲門的速度,聲音也大了些,屋子終于傳出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進來。”

林琅推門進去,就看見謝瑾年正盤腿坐在榻子上擺弄香爐,手裏拿着一根細長的工具,精神十分專注。

“生病了就在屋裏歇着,才退燒就出來吹風,什麽時候才能好。”

謝瑾年說話時看都不看她,眼睛一直盯着香爐,林琅走到他對面坐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好半晌,才跟他說:“我好多了,你呢?”

謝瑾年微微擡眼,漫不經心地睨了睨她,輕嗤一聲說:“我好端端的坐在這,能怎麽樣。”

林琅無言以對,過了好久才說:“今天早上來找我的是我即将要去那間公司的老板,他脾氣就那樣,态度可能不怎麽好,你別放在心上。”

謝瑾年挑香的動作頓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你們關系倒是不錯,但你不必替他來道歉,我們并無交談。”

林琅表情空白了幾秒,謝瑾年沒有必要說謊,那他們就應該是真的沒交流。

“莊奶奶說你一下午都沒出門,我還以為他冒犯了你。”她聲音很輕地說。

謝瑾年微微一笑,他是個不喜歡笑的人,今天卻笑了太多次,事出反常必有妖。

“沒有,老人家閑來無事就喜歡胡思亂想,你不要被她影響,左右我也沒別的事,難不成在自己家裏呆着,也成了奇怪的事。”

他的話說得無懈可擊,林琅無處反駁,一口氣憋在心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難受極了。

她僵在那好久,時不時看他一眼,他不說話,卻也不趕人,她又不想就這麽走,就那麽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挑完了香便将香輕輕點燃,煙霧袅袅升起,房間裏彌漫着以故事呼吸的淡淡香氣。

那是謝瑾年身上的味道,早上靠在他懷裏的時候,她聞過的。

都這個年代了,已經很少有人的衣裳和房間裏還要熏香,再講究也不過是噴點人造香水,那味道,當然沒辦法和這種相比。

林琅長長地舒了口氣,她在屋子裏坐了有一會了,謝瑾年已經開始看書,他靠在身後的靠墊上,單手撐頭,借着窗外的月光和屋裏的燈光,安靜地讀書,他的模樣始終波瀾不驚,看不出欲念,也看不出情緒,她最喜歡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卻最不喜歡他用這副模樣對着她。

“謝瑾年。”

她連名帶姓地窖他,倒是鮮有,謝瑾年擡眼睨着她,她對上那視線反而有些慌,唇瓣開合,問他:“你吃飯了嗎。”

謝瑾年就那麽單手撐頭看着她:“你覺得呢。”

林琅噎住,從榻子上下去,說了句“我去幫莊奶奶做飯”就走了,謝瑾年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收回視線,和上手裏的書,其實它根本就沒翻過一頁。

今天晚上這頓飯,吃得可真是五味陳雜。林琅和謝瑾年面對面,好幾次想說什麽,可旁邊還有莊奶奶,到了嘴邊的話每次都咽了回去。

吃完飯,她今天也沒再張羅着幫忙收拾餐廳,謝瑾年離開後她就緊跟了上去。

她一直跟着他到門口,臨進門時,謝瑾年停住腳步,回頭望着她,無聲詢問。

“我有話跟你說。”林琅上前,替他打開門,先一步走進去,在裏面等着。

謝瑾年走進來,其實林琅現在精神狀态依然不是很好,神情恹恹,臉色難看,與平日裏光彩照人的模樣相差甚遠。

林琅是越來越不注意外貌形象了,她自己也不是沒發覺,進來之後看謝瑾年無聲無息地觀察她,她突然就想回去換個衣服化個妝再來。

“什麽事,說了就去休息。”

謝瑾年開口催促,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古井不波。

林琅看了他好一會才說:“明天,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去上班了。”

“這是你的事,不必告訴我。”他不痛不癢。

林琅聽得心煩,坐到他對面說:“是啊,我知道這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但我就是想告訴你,你放不放在心上是你的事。”她站起來,垂眼睨着他平放桌上的手,特別想上去摸一下,就像今天早上那樣,可當她清醒過來,反而沒了生病時的勇氣。

“我上班之後,中午估計沒時間回來吃飯,你幫我跟莊奶奶說,不用給我準備午飯了。”林琅漫不經心地說着,“可能晚上回來也比較晚,趕不上你們現在吃飯的時間,晚上也不用等我了,我會在路上随便吃點東西。”

“這些事,你可以直接去告訴她。”

謝瑾年眯眼瞧她,她透過他的眼睛,看見的就是一片無波無瀾的深潭,沒有別的,這樣的認知令人失望。

“你要不要買一部手機?這樣我以後不在家,如果有什麽事,我們聯系也方便。”林琅觀察着他的表情,猜測着他答應的可能性。

“你可以跟莊奶奶聯系。”

謝瑾年的話冷淡而涼薄,聽得人心灰意冷,林琅吸了口氣,說:“那我沒事了,先走了。”

她說完話便扭頭走了,站在房門外,她回了一下頭,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這種感覺她覺得陌生,對父母沒有過,對楊翌承更沒有過,未知的未來讓人恐懼。

夜裏,謝瑾年出了一趟門。

住在一起的一老一少兩位女性都睡着的時候,他一個人走在夜幕的街上,到了一間古董店,小鄭等在門口,瞧見他便迎了進去。

“謝老板,我今天在西河橋撿一大漏兒,您瞧瞧。”

小鄭遞上來一塊不算太大的玉,放在手心剛剛好,大概因為他一直攥着,所以玉有點溫度。謝瑾年将玉擡起來,小鄭拿來燈靠近照着,他看了一會,放下來摩挲了一下,玉的造型挺特別,月牙一樣,色澤也好,如果做成墜子,應該很不錯。

“花了多少錢?”

他随口一問,小鄭便一臉喜色。

“您猜猜。”

謝瑾年掃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比了一個“一”:“一百塊錢。”他興奮地問,“謝老板瞧着怎麽樣?值多少錢?”

謝瑾年将玉放到桌上,輕聲說:“瞧着像是戰國時候的,你還是請個掌眼的來看看,我畢竟是個外行。”

小鄭笑道:“哪裏,謝老板都是外行,那我成什麽了,您太自謙了,那我這回算是賺了?”

謝瑾年點了一下頭,又看了一眼那塊玉,忽然跟他說:“明兒你幫我買部手機去。”

小鄭一喜:“您終于打算買部手機了?每天找您還得聯系莊奶奶,是挺麻煩的,像今天,她都睡了,多不好。”

謝瑾年沒說話,又将桌上的古玉拿了起來,看了好一會,跟小鄭說:“賣我?”

小鄭一怔,不解:“您要這麽塊玉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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