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動蕩
幾日後,又有關于高崇的消息傳來。
這次的消息是溫客行在街上聽說的:“高崇請出了山河令,說要在梁溪舉辦英雄大會,共商讨伐鬼谷之事。”
“英雄大會?”石凍春重複了一遍,“所以他是要在英雄大會上交接琉璃甲。”
他表情微妙起來:“我本來就是想讓趙掌門請一些江湖上稍有些名望的人做個見證,結果怎麽鬧這麽大。”
他又問:“山河令是什麽?”
周子舒已經習慣他偶爾暴露出來的對江湖之事的無知:“山河令是當年武林大結盟時尋鐵匠鍛出來的,一共三塊,德高望重者可持之,于大災大難時動用,可召開英雄大會,廣招天下豪傑,共同商議對策。如今這三塊山河林,一塊在五湖盟手裏,一塊在少林寺,還有一塊據說在長明山劍仙手中。”
“原來是這樣。”石凍春恍然,“所以高盟主是認為,鏡湖派滅門是鬼谷所為。”
“豈止啊。”溫客行笑道,“兩個月前丹陽派嫡傳弟子之死可是鬼谷薄情司做下的,先前泰山派掌門幾人死在開心鬼手中。”
“鬼谷群鬼出山,這三個月內可是大鬧了好幾場。”
石凍春微微皺起眉:“丹陽派的事情我聽說了一些,只是知道的不多。薄情司素來只對負心薄情的男子出手,怎麽後來陸掌門也死了?”
“自然是氣死的。”溫客行語帶惋惜,“丹陽派這些年來藏污納垢,門下一派烏煙瘴氣,陸太沖功不可沒。為了嫡傳弟子氣死,還真是出乎意料。”
石凍春露出驚訝的表情:“陸掌門不是好人嗎?我以前到處打聽,只聽說他似乎平日裏都宅居在門派內,應當沒做過什麽壞事啊。”
周子舒笑嘆:“你都是找什麽人打聽的?哪有人做壞事還擺在明面上的。”
石凍春卻認真道:“丹陽派附近的百姓。”
“啊?”
“丹陽派的處事風格,門派附近的平民百姓最清楚。”石凍春說,“我當時打聽過:陸掌門平日裏不怎麽現身,丹陽派多是門內一位長老在管。被薄情司帶走的那兩個嫡傳弟子平日裏就名聲不佳,還和附近村裏的百姓起過沖突。當日之事鬧得有些大,但聽說那位長老趕來後也不曾斥責門下弟子,只簡單賠錢了事。”
說到這件事,他聲音低下去,顯然帶了些不快。
“既然是陸太沖的弟子,自然是他養出來的心性。”溫客行不以為然,“他堂堂丹陽派掌門,管束門下弟子管束成這個樣子,哪會是什麽好東西?”
石凍春:“……唔,也有道理。”
雖然看不起普通人也不等同于實實在在做壞事,但若說丹陽派的事情和陸太沖毫無關系,确實不大可能。
他迅速被說服,轉回先前的話題:“我聽說,鬼谷當年和江湖正道有約定。如果鬼谷之人不出谷,江湖正道也不能追去青崖山。這回鬼谷的動靜很奇怪啊,刻意鬧大事情想要引起江湖混戰嗎?”
“可是鏡湖派的事情,又是別人冒充了吊死鬼。”石凍春繼續說,“冒充者是誰?是故意要挑起事端嗎?”
看他想不通的樣子,周子舒耐心解釋:“有琉璃甲這個胡蘿蔔吊在前面,鬼谷這番動靜有什麽不能解釋的?”
“江湖之事,無非貪嗔癡三個字。石兄你不想要的東西,旁人卻是趨之若鹜的。”
石凍春于是“噢”了一聲,在自己的小本上記了點東西下來:“那麽這次英雄大會,少林和長明山劍仙都會派人來麽?”
“未必。”周子舒說,“少林這些年來越發明哲保身,恨不得一點渾水都不沾,不然五湖盟也不會勢大到如今的地步;劍仙麽,許多年沒聽說過他的消息了,還不知道五湖盟能不能找來人呢。沒有三塊山河令齊聚,也不知這次英雄大會能來多少人。”
“總不會少。”溫客行評價,“高崇執掌五湖盟這些年來,五湖盟在江湖上的聲望可是拔高了不少,都開始傳’五湖水,天下彙,武林至尊舍其誰‘的歌謠了,五湖盟的野心可見一斑。”
“唔,所以高崇本人也有這份野心麽。”石凍春嘀咕了一聲,又在本子上寫了幾筆。
“接下來幾日,梁溪大約要熱鬧起來了。”周子舒說,“山河令一出,各門各派往梁溪來的人不會少,還不知其中有多少人居心叵測,你要小心些。”
“除開太湖派的人和沈掌門,也沒人知道琉璃甲在我身上吧?”石凍春困惑地問。
這回溫客行都開始搖頭:“阿春啊阿春,該說你天真還是你傻?岳陽派能出一個和蠍王有關聯的叛徒,你就篤定太湖派不會出麽?”
“如果太湖派出了,為什麽這些天沒人襲擊我?”石凍春問,“除開那晚上有人意圖帶走成嶺,我這幾日也有單獨行動過,沒遇上事情。”
周子舒若有所思:“接下來畢竟人多嘴雜,多小心些總沒錯。”
出乎他的意料,接下來幾日石凍春有意單獨出門了兩次,都沒遇到什麽事。
與此同時,從外地趕來梁溪的江湖人确實變多了。街上随時可見攜帶刀兵之人,一日之內太湖派的弟子被緊急調出去調節了兩樁沖突,一些家業小的店鋪迅速收攤關門,酒樓茶樓什麽的卻生意興隆起來。
三白山莊自然也每日有客上門。趙敬得了高崇信裏的吩咐,每日有客就來請張成嶺,務必讓所有人知道鏡湖派的遺骨已回到五湖盟的庇佑之下。這樣一來,張成嶺每日的讀書練功總要被打斷。周子舒卻煩,看這小徒弟有石凍春看着,就和溫客行一同出門去躲清靜,一躲就是一整日。
石凍春先前還想着這是給成嶺未來重振鏡湖派打基礎,但是連續這樣過了幾日也實在受不了,最後還是找到趙敬:“趙掌門,您和高盟主的好意我替成嶺心領,但這孩子如今根基不穩,每日的日課不好斷,之後可否減少些見客的時間?”
趙敬動容拱手:“石公子對我成嶺侄兒的愛護,趙某都看在眼裏。此番也是大哥有心告知天下群雄,鏡湖派傳承尚未斷絕。若石公子覺得不妥,那趙某做主替成嶺推脫了便是。”
石凍春“嗯”了一聲,又想起一件事:“說起來,倒還有一件事想問問趙掌門。”
“石公子請說。”
“成嶺雖然沒提,但是我還是想替他問問。”石凍春有些躊躇地問,“他以前頭頂有兩位兄長,習武上面稍有些懈怠,鏡湖派的武學只記得二三;不知趙掌門、沈掌門與高盟主還記不記得當年秋月劍大俠的武功招式,能寫些心得什麽的給他看看嗎?”
趙敬微微詫異。
石凍春趕緊站起來:“如果我這個請求不妥當,趙掌門只當沒聽過便是了。我這人不大懂江湖規矩,如有冒犯,還請趙掌門——”
趙敬也跟着站起來擺手:“趙某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事本該我們三個早些想到做了,如今卻要石公子提起,趙某心下有些慚愧。”
他笑道:“五弟先前還有些擔憂成嶺以後不在五湖盟會不會受委屈,如今看來,有石公子在,這事實在不必擔憂。我的這一份,我這幾日便寫好了送去庭梧院;五弟和大哥的,我之後去要,一定盡快給成嶺送過去。”
石凍春笑道:“那就勞煩趙掌門啦。”
他自覺說完事情,想要告辭離開,卻見趙敬順勢坐下,顯然想繼續和他聊聊。
他只好也跟着坐下來。
趙敬主動替他斟了一杯茶,看他接了捧在手裏,方才問道:“石公子,趙某以前也不大關注外頭的事情,不知石公子是什麽門派出身啊?”
“我師門叫做俠隐閣。”石凍春坦誠道,“不是什麽出名的門派。”
這就何止不出名了,如今江湖上聽說這門派的人全是從石凍春口中聽到的。
趙敬倒也不尴尬,笑着給自己也倒了茶:“想來是隐世門派。能教出石公子這樣的人物,令師定是不同凡響之人。”
石凍春點了點頭。
雖然只隔着電腦屏幕認識了淨師父、唐師父他們,但他如果真的能見到他們,一定也會和游戲中的自己一樣仰慕那些人。
趙敬順着誇了幾句,石凍春自然而然打開話匣子,照着游戲設定說了些俠隐閣的事情。
譬如他的劍法是跟着淨師父學的,不過後來閣主看他勤勉,又親自教了他幾式;有一位唐師父當年為了救人以一敵衆,戰至力竭而死;他同門還有許多師兄師姐,只不過都不喜出門……
石凍春毫無被套話的自覺,一路說下來喝了好幾杯茶,要不是太湖派弟子請見趙敬,他怕是還要繼續說下去。
趙敬聽說是又有一個門派前來拜訪,又看一眼天色,連忙站起身來:“聊着聊着竟然都忘了時間,是趙某的不是。”
“沒什麽。”石凍春擺手,也跟着站起來,“我耽擱趙掌門時間啦,趙掌門有客人來,趕緊去吧。”
趙敬再三道歉,這才跟着太湖派弟子離開。
石凍春慢慢順着石子小路往庭梧院走,一邊微微皺起眉。
他以前沒什麽概念,但近日溫客行總喜歡套他的話,周子舒則是每每打斷提醒他,讓他終于也有了點“這麽說是在套話”的感覺。
通常他在聽的時候意識不到,要事後回想才能察覺起來。
“唔,想太多了吧。”他思索了一會兒,一拍手,“大概是成嶺之後要跟我們走,他有些擔心。”
他卻沒意識到一件事:這會兒雖然是他最關心張成嶺,但周子舒才是成嶺的師父;若趙敬真是關心成嶺的未來,又為何對周絮一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