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喜歡他,怎麽會怕?
第17章 我喜歡他,怎麽會怕?
腦子裏的嗡鳴聲減弱,葉涞終于聽清盛明謙說了什麽,盛明謙說他演技不錯?
他以為自己現在是裝的吧?
葉涞疼,眼前的黑成了純粹的沒有星點雜質的黑,趴在枕頭上想等那陣疼痛自行緩解,以往疼起來很快就能好,但這次卻異常漫長,像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爬行,在無限延長那陣疼痛。
葉涞手指在脖子上抓了一把,血腥味更重了,脖子上的疼痛稍微緩解了身體裏的疼痛,葉涞還想抓,但手腕被扣住。
“葉涞,你現在是想自殘嗎?”
還是盛明謙在說話,葉涞想說沒有,但他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他想把手抽出來也沒有力氣,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整個人重新落進一處溫暖裏葉涞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你演技不錯這話不是盛明謙第一次說,只是兩次完全不同。
上次是在片場,盛明謙說他演技不錯,盛明謙很少誇人,到現在葉涞還記得當時的風吹跟悸動。
當年《生剝》開機時葉涞喝醉了去找盛明謙理論,以為自己的角色換了人,最後盛明謙當場通知他進組,就連演員聘用合同都是他喝醉之後簽的。
那張紙葉涞看都沒看,生怕會再有變動,盛明謙告訴他在哪兒簽字他就在哪兒簽字,又乖乖巧巧把合同遞給盛明謙。
盛明謙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你自己也有一份,都給我幹什麽?”
葉涞喝了酒,在片場輕飄飄地跟在盛明謙身後,盛明謙去哪兒他就跟他到哪兒。
盛明謙坐在監視器後,葉涞站在他身側,就連一旁的跟組編劇跟副導都在悄摸摸用餘光瞄他,不知道他站在這是幹什麽的。
“葉涞,你總跟在我身後幹什麽?”盛明謙終于注意到了身後的人。
葉涞撓撓脖子:“盛導,我不知道要去哪兒。”
盛明謙擡手招呼了人:“場務過來一下,給他安排下,明天早上就有你的戲。”
那一天的變動太多,葉涞還懵着:“這麽快?”
“嫌快嗎?”
葉涞晃着腦袋:“不嫌不嫌,讓我立刻拍都行。”
“劇務,把池文的拍攝計劃表換給葉涞。”
“導演,那給崔林的呢?”
盛明謙來了火:“他還沒走嗎?”
旁邊的副導站在旁邊小聲開口:“走了走了,剛剛跟着投資方一起走的。”
葉涞迷迷糊糊跟着劇務入住酒店,拿着拍攝計劃表,那幾張薄薄的紙像是有重量。
看完拍攝計劃表,葉涞激動地給張一浩打了半宿電話,又燒了兩壺水喝,想讓自己快點醒酒,他不能第二天醉醺醺地拍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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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拍《生剝》的時候,片場所有演員都離盛明謙遠遠的,生怕會被罵或被盯上,葉涞知道很多人都怕他,只有他一直跟在盛明謙身邊。
跟組編劇還調侃他:“葉涞你不怕盛導嗎?像個小跟屁蟲一樣跟着盛導。”
葉涞搖搖頭:“我不怕的。”
又在心裏默默補充:我喜歡他,怎麽會怕?
大多數演員當天沒有拍攝的時候不會來,葉涞除了中間離開兩天拍了一個小廣告之外從頭到尾都跟在劇組裏。
時間一長,盛明謙也默認了身後那個沒什麽存在感的身影,後來連導演助理的活兒也都落在了葉涞頭上。
從一開始的端茶倒水遞筆改劇本,到後來葉涞直接參與了劇本讨論,偶爾還會表達一下自己對劇情人物的理解,在盛明謙跟編劇意見不統一的時候還會說說自己的看法。
葉涞試鏡成功之後除了研究了自己要演的池文,還把劇本裏的人物都研究了一遍,反而是他的建議會被最終采納。
劇組導演聚餐也少不了葉涞的身影,按理說怎麽都輪不到葉涞,但他每次都厚着臉皮跟着盛明謙,他把盛明謙助理的活也接了過來,自然時時刻刻都跟着他,只要有盛明謙的地方肯定能看見葉涞。
劇組裏有不少人在背後說葉涞,一開始說他是馬屁精,會哄導演,到後來就慢慢變成了緋聞,他跟盛明謙的緋聞,緋聞源頭是劇組裏有人看見他半夜進了盛明謙的房間。
而他跟盛明謙的緋聞也僅僅在拍攝的那大半年裏小範圍傳播過,殺青之後再沒人提起。
葉涞不在意那些人怎麽說他看他,一夜之間從山腳飛到了山頂,不再隔着屏幕,也不是千山萬水茫茫人海的距離,他擡眼就能看到盛明謙,是他伸手可及的距離,近得能聽到他的呼吸,能看清盛明謙每根睫毛的距離,每天的心髒都是滿滿漲漲的感覺。
他甚至在心裏暗戳戳想過,如果劇組傳的緋聞是真的就好了,可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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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拍攝并不是按照故事邏輯順序,而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排景表跟順場表拍戲。
葉涞拿到拍攝表之前沒想到自己第一場要拍的就是在公共浴池洗澡的戲份,戲裏他跟男主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兩個人經常在公共浴池一起洗澡。
鏡頭并不會拍攝他們全裸的身體,劇本裏兩個人穿着內褲站在花灑下。
那部戲的男主角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男演員,拍這樣的戲已經很熟練了,早早就站好了位置。
但葉涞被副導催了幾遍才從更衣室裏出來,身上卻還穿着浴袍,浴袍帶系得緊緊的。
葉涞之前在家裏也已經自己預演過這場,只是到了拍攝現場,衣服一點點脫光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別扭,片場這麽多人,他一想到監視器後面的人是盛明謙,葉涞就無法控制好自己的眼神跟呼吸。
腳上穿着的廉價塑料拖鞋比他的腳要小兩號,戲裏他洗着洗着就把拖鞋甩了出去,光着腳跟男主在浴室裏潑水打鬧,現在葉涞只覺得擠腳,走路都不穩當了。
“葉涞,你平時洗澡都是穿着浴袍的嗎?把浴袍脫了,怎麽跟個小姑娘似的,害臊啊?不是還有內褲嗎?現場的導演跟攝影師都是大老爺們兒,你怕啥……”
副導是拿着大喇叭在片場喊的,老式公共澡堂又大又空曠,導演的聲音在喇叭裏擴大之後變得聒噪又尖銳,還有層層回音,其他人都看葉涞,有人直接笑了。
他們越說越笑葉涞越放不開,兩只手揪着浴袍帶子怎麽都解不開,閃躲的眼神忽地瞄向盛明謙。
這個角色是他跟盛明謙争取來的,這才第一場戲,葉涞很怕自己就這樣掉鏈子,他還怕盛明謙會後悔把池文的角色給了他。
大腦飛速旋轉,試鏡那天的事跟昨晚醉酒之後來找盛明謙的事在腦子裏來回跳躍,就是進入不了拍攝狀态。
葉涞硬着頭皮扯開浴袍帶子,但浴袍只脫到肩膀就聽到身後一道低沉的聲音:“清場吧,除了攝影師其他人都出去。”
葉涞脫衣服的動作一頓,身後說話的人是盛明謙。
“盛導,穿着衣服也要清場啊?”副導問。
“清場,這場戲快點兒拍,拍完還有下面的,別耽誤時間了。”盛明謙換了個坐姿,抱着胳膊坐在監視器後,眼睛卻盯着背對着他,浴袍脫到一半露着單薄肩膀的葉涞。
副導又舉起大喇叭:“清場清場,無關人等退場。”
即使最後清場了那場戲拍得依舊不順利,葉涞脫掉浴袍站在花灑下,看攝像機的時候眼神都是直愣愣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尤其是在旁邊的男演員靠近他的時候,監視器裏的葉涞整個人都在發抖,他不喜歡其他人的靠近跟觸碰,尤其是在脫了衣服之後。
葉涞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但這幾年沒人這麽近距離靠近過他,到了此刻才意識到這個毛病到底有多嚴重,心裏的恐慌跟不适甚至讓他産生了生理反應,胃裏像在翻滾,他想吐。
他還沒想好怎麽克服這個問題,太難了。曉。櫻
ng了三遍,對手戲的男演員也來了脾氣:“你到底會不會拍戲,能不能專業一點兒,因為你耽誤多少時間了?再ng大家都別拍了……”
葉涞知道是自己耽誤進度了,但卻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克服,下意識裏去尋找監視器後的身影。
盛明謙表情嚴肅,一臉不悅,跟他對視之後快步走到花灑旁邊,審視的眼神看着他:“葉涞,你在害怕?”
葉涞擡手關了水龍頭,旁邊的男演員退後幾步抱着胳膊靠着身後的瓷磚牆,一臉不耐煩地踢着地板上的水。
葉涞抿着的嘴唇有點發紫,頭發上還在往下滴水,看着越來越近的臉不受控制地點點頭:“我有點兒,我是害怕。”
他怕盛明謙會把他換掉,葉涞站直身體,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導演,我會努力調整好,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三分鐘,不,兩分鐘我就能調整好了。”
他說完之後盛明謙臉上的表情更深了,就在葉涞以為自己會沒戲的時候,盛明謙突然開口,聲音幾乎能穿透厚厚的牆壁。
“你調整不好,別說給你三分鐘,就算給你三天也不夠,你試鏡的時候表現得不錯,澡堂戲很簡單但是會拍兩場,第一場是兩個一同成長的少年間親密又純真的感情,這場是回憶部分很關鍵,你的表情不能太嚴肅,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歡喜……第二場是隔了十年的時間,情感跨越很大也更複雜,十年間你們兩個人天差地別,你們都變了,沒有純真,你是嫉妒不甘,還有仇恨……”
盛明謙說完之後深吸一口氣,語調重新變得平靜,拿着劇本耐心給葉涞講戲,最後直接站在剛剛男演員站的位置上念着臺詞跟葉涞對戲。
盛明謙的聲音像是有魔力,在魔盒上摁下開關,葉涞那顆恐懼慌亂的心髒被一雙手慢慢撫平,好像從一開始,盛明謙對他來說都像是自以為無解又突然有效的解藥。
再拍的時候很順利,兩場戲都是一條就過了,葉涞穿好浴袍擦幹頭發跑到盛明謙身邊。
“盛導,謝謝你給我機會。”
盛明謙沒看他,眼睛還盯着監視器看着剛剛的回放:“機會都是自己争取的,不是別人給的。”
“謝謝導演。”
盛明謙轉身擡了下頭:“葉涞,你演技不錯。”
那時候是四月,晚風微涼,葉涞聽完盛明謙的話心跳滞了一下,副導拿着劇本走過來,葉涞才被擠開剛剛站的位置,但眼睛一直沒從盛明謙身上離開。
盛明謙回頭看他:“你的戲份結束了,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
葉涞把浴袍裹緊了一點兒:“導演,我之前沒演過電影,我想看看前輩們是怎麽演戲的,我能在這兒學習下嗎?”
盛明謙還在跟副導讨論,随口應了句:“随便,你別添亂就行。”
葉涞穿着浴袍跟着盛明謙熬了大半夜,快收工的時候盛明謙才重新注意到他,臉黑得跟頭頂的夜空一樣:“你穿成這樣是生怕自己不會感冒嗎?明天的戲份還很多,你還想耽誤進度嗎?”
盛明謙說得又快又兇,葉涞心裏咯噔一下,忙低頭看看自己,剛剛他在片場看入迷了,根本沒注意自己身上還穿着浴袍跟小了兩號的塑料拖鞋。
他剛想回去換衣服,一大片陰影落下來,一件厚厚的外套蓋上他頭頂。
“自己穿上。”盛明謙的聲音隔着衣服傳進來。
葉涞站在那半天沒動一下,直到肩膀被人撞了一下才把蓋在頭頂的外套往下扯了扯,衣領上淡淡的煙草味混合着冷清的味道,是盛明謙的外套。
葉涞把臉埋在外套上狠狠吸了口氣,聞着衣服上關于盛明謙的味道,深處的記憶翻騰。
那些年裏葉涞有過太多次的幻想,多數随風飄散,少數成了真,但成真的少數都是關于盛明謙的。
曾經在陰溝裏蜷縮着萌生出的感情像是得到了雨露澆灌,朝天長,朝着太陽長。
盛明謙的火氣總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片場的人沒人注意盛明謙把外套甩給了葉涞,更沒人注意那個不起眼角落裏的那個不起眼的人,好像只有風窺到了葉涞泛紅的眼角跟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