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偷來的就是偷來的

第19章  偷來的就是偷來的

“現在幾點了?”

這已經是盛明謙第三次問時間了,林瀚躺在沙發上都快睡着了,被他一推又麻利兒坐起來看看手機。

“才七點,”林瀚揉揉眼,“昨晚沒睡好,我太困了,我剛剛打呼嚕了嗎?”

盛明謙面無表情:“打了,震耳朵。”

林瀚站起來搓了把臉,盛明謙沖他伸手:“給我根兒煙抽。”

“醫生不是說了你不能抽煙嗎?”林瀚摸摸兜,兜裏有煙也沒給他,“我給你煙,葉涞回來肯定要跟我鬧了,你不能禍害人。”

盛明謙隔着紗布看東西,“一根沒事兒,他不會跟你鬧。”

林瀚沒給他,去廚房想找點喝的東西,打開冰箱門的時候“嚯”了一聲:“葉涞冰箱塞得可真滿,什麽東西都有,不抽煙了,給你拿瓶果汁吧,還有這麽多冰啤酒。”

林瀚給自己拿的是啤酒,給盛明謙拿的是橙汁:“對了,你跟葉涞的協議時間快到了吧,後面你跟葉涞準備怎麽着啊?”

盛明謙摸了摸眼睛上的紗布,眼睛看不見,人也不可避免地比平時稍顯呆滞,他仰頭喝了一口果汁:“再說。”

“什麽叫再說啊,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哪那麽複雜。”

盛明謙悶頭喝果汁,沒再回答林瀚的問題。

林瀚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啤酒又問:“你知道葉涞前段時間去找我了嗎?他想要《世界枝頭》的男主,我給他安排了電影試鏡機會,那個角色你真不給他?”

“他不合适這個角色。”盛明謙依舊是沉到發冷的聲音,聲音不起不伏,陳述事實。

“我怎麽覺得葉涞挺合适的,無論是從形象還是氣質上都很符合人物形象,別看他平時總是笑嘻嘻的,我總覺得他身上自帶那股矛盾又憂郁的質感,還有點兒……”

林瀚舉着手裏的啤酒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合适的詞,鼻子裏拖長了聲音嗯了半天。

他一直沒說出來還有點兒什麽,盛明謙出聲:“還有點兒什麽?”

“還有點兒……變态的氣質在裏面,”林瀚放下啤酒罐,解釋說,“當然不是說那種惡心人的變态,是心理上扭曲,之後他自己又努力想抻直的那種‘變态’,小說裏柏雨笙真的很慘,我如果是他估計已經死好幾回了,葉涞他總給我一種能絕處逢生,死不了也活不透徹,但又讓人抓不住,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說不好這個感覺,哎,你是拍電影的,你倒是跟我說說看,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從喉嚨吞進去的果汁很涼,紗布蒙着眼,眼睛裏不是純黑,更像是深處一片空無地帶,短時間的虛渺感會讓人平靜,長時間則相反,會讓人焦躁不安,還有無法忽視的恐懼,盛明謙自認為自己不是軟弱的人,但看不見的這幾天裏,的确讓他變得比平時更加敏感。

他在認真思考林瀚的問題,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林瀚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盛明謙回答,急得手心呼嚕一把胡子,撞撞盛明謙肩膀:“所以柏雨笙那個角色你到底給不給葉涞啊?”

“等他試鏡之後再說吧。”

“又是‘再說’,跟你說話真費勁,”林瀚又喝了口啤酒,呲着牙吐槽他,“這麽多年,葉涞都沒說要提前跑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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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涞早上醒了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下午出門又太匆忙,沒帶他的包也沒開車,從張一浩家出來,他站在路口想了半天,決定今天不去那個地方了,直接招手打了個車回了公寓。

這次他怕跟上次一樣被人認出來又被偷拍,從張一浩那出門的時候拿了口罩跟帽子,把自己的臉包得很嚴實。

回家之後客廳裏一片漆黑,葉涞摸到牆上的開關打開燈,客廳瞬間被照亮。

盛明謙不在,客廳沒人,房間裏也沒人,盛明謙穿過的睡衣搭在卧室床邊。

葉涞給盛明謙打電話那頭無人接聽,只好打給林瀚。

電話一通葉涞就迫不及待開口問:“瀚哥,明謙呢?”

“我送他回別墅了,他說要找什麽東西,我送他回去之後他就讓我走了。”

聽聲音林瀚在睡覺,聲音迷迷糊糊的,葉涞說:“他眼睛看不見。”

林瀚笑:“葉涞你趕緊過去看看,可別出什麽事兒。”

葉涞帽子口罩都還沒摘,找到車鑰匙就出了門,最快速度開車到了別墅。

大門自動感應之後打開,葉涞把車開進院子裏,別墅一樓二樓都亮着燈,泳池邊都是亮堂堂的。

一樓沒人,葉涞來不及換鞋,鞋跟踩着地板,空蕩的客廳還有回音。

“明謙,你在家嗎?你在二樓嗎?”

葉涞順着樓梯跑上二樓,二樓卧室跟書房門都亮着燈,書房門半開着,裏面有窸窸窣窣翻東西的聲音傳出來,盛明謙在裏面,背對着門口盤腿坐在地板上,挨着書桌,他身側散落了一大堆東西,各種書,文件,還有一堆碟片。

盛明謙兩只手在身側那堆東西裏摸來摸去,地上也被他越翻越亂。

看到他沒事,葉涞松了口氣,葉涞越過散落在地上的東西,踩着縫隙走進去:“明謙,你在找什麽?這麽着急。”

盛明謙頭也沒擡,手上摸來摸去的動作沒停:“不着急。”

“不着急你怎麽晚上就回來了?你要找什麽我幫你找。”葉涞扒開腳邊的東西,也盤腿坐在地上,挪了挪腿,膝蓋挨着盛明謙。

盛明謙順着碟片摸到葉涞胳膊,又往上摸到葉涞臉上戴着的口罩時一頓,手指一擡,掃在葉涞帽檐上。

“你出門不是不戴口罩跟帽子嗎?現在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葉涞掏出手機看了看,“上一次從酒吧回來被拍了,所以我現在很小心。”

戴着口罩說話嗓音悶悶的,盛明謙摸到葉涞挂在耳後的細繩直接摘了他臉上的口罩,又擡手掀了他帽子:“剛回來?”

帽子一掀頭發也亂了,葉涞甩了甩脖子:“剛從浩哥家回來,回去之後發現你不在,打你電話也不接,我就給瀚哥打電話,他說你回來找東西了。”

盛明謙動了動腿,葉涞注意到他左腿下面壓着一個小小的紅本,還有一個透明文件夾。

上面的字太醒目,葉涞想忽視都難。

紅色的小本是他們的結婚證,他的那本結婚證一直放在家裏的抽屜裏,盛明謙的結婚證他一直不知道放在哪兒了,原來是在書房。

透明文件夾裏裝着的就是他們的結婚協議,裏面的內容葉涞爛熟在心,幾條幾款幾個意思都再熟悉不過。

葉涞胳膊撐在盛明謙腿邊,彎腰越過盛明謙,伸手抽過結婚證跟結婚協議。

這個姿勢像是葉涞壓在盛明謙身上,衣服前襟貼着盛明謙胸口,文件被幾本厚厚的書壓在下面,葉涞抽了幾下才抽出來。

葉涞撐穩身體,拿着結婚證跟結婚協議在盛明謙耳邊晃了晃:“明謙,你半夜回來不會是找我們的結婚證跟結婚協議吧。”

盛明謙臉色變了變,下颚線在光裏突然變得淩厲,葉涞抿起唇不再說話,坐直身體也不再貼着盛明謙。

本想不再提這個話題,但盛明謙卻主動開了口:“你還記得,你當年是怎麽跟我結婚的嗎?”

葉涞捏着結婚證的手動了一下,身體緊繃着,保持跪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勢,再開口聲音極其輕佻,像是突然之間生出來的保護層,包裹着那顆不受控制的心髒。

“當然記得啊,印象深刻,是我威脅你的嘛。”

一直跪坐着兩條腿有點麻,腳心像是有無數只螞蟻在爬,葉涞換了個姿勢,兩手反撐着地上的書,尖銳的書角紮着手心有點疼,葉涞還是捏着結婚證沒松,繼續說:“當年《生剝》電影殺青宴之後,我趁你喝多了跑到你房間跟你上床,又恬不知恥把我們那天晚上的事從頭到腳全都錄了下來,第二天早上你發現了那段視頻,直接把攝像頭摔了,不過裏面的內存卡沒摔壞……”

盛明謙推開手邊亂七八糟的東西站起來,摸着旁邊的桌角轉身往外走,葉涞脖子朝門口仰着,頸前勾起脆弱的弧度,在盛明謙走到門口時叫住他。

“那段視頻到現在還存在我手機裏,我經常會拿出來看,”葉涞意猶未盡地眯了眯眼,聲音帶着隐隐的挑釁,“你眼睛好了之後要不要跟我一起再看一遍?正好我們家觀影廳的屏幕很大,音響也不錯,環繞影廳四周……”

“葉涞,”盛明謙出聲打斷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葉涞好似沒聽到盛明謙的話,轉頭看他,聲音裏的挑釁一下子就沒了,喉嚨湧上期待跟小心:“明謙,你還沒看過完整的視頻吧,你确定不再跟我看一遍嗎?”

“你自己留着欣賞吧。”盛明謙說完,兩只手摸着牆快步出了書房,房門被他摔得震天響。

葉涞被震得身體一抖,食指指腹摸着結婚證上那三個凸出來的字,微微刺手。

等到走廊上的腳步聲徹底聽不見了,他才打開結婚證看,映入眼底的是醒目的紅底雙人合照。

葉涞記得清楚那是冬天,都快過年了,他們拍照的時候被攝影師要求脫掉笨重的羽絨服跟外套,葉涞為了拍照,那天在衣服裏只穿了一件整潔的白襯衫,前一天晚上他拿着熨鬥燙平了每一處褶皺。

但那天只是他一個人的期待,盛明謙坐在椅子上,皺着眉說不脫外套,他的大衣衣領也有點歪,臉色差到攝影師不再多言,匆匆按下快門,那一刻葉涞頭歪向盛明謙一側,笑對鏡頭,盛明謙則是一臉無情。

兩張結婚照一共是99塊錢,寓意長長久久。

盛明謙掏出一百拿了照片就往外走,只有葉涞等着收銀員找給他一枚硬幣,那時候他執拗地堅持,說好的99就得是99,多一塊也不行,多一塊就不對味了。

那一刻他自動忽略他跟盛明謙的協議婚姻關系,自動忽略他們最本質的問題。

民政局那天下午并不忙,三對結婚五對離婚。

盛明謙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填寫表格提交資料,鋼戳蓋下去,工作人員把兩個紅本遞給他們,盛明謙接過自己的結婚證快步轉身出了民政局。

傍晚開始下雪,葉涞從民政局出去被冷風一吹,才想起來自己的外套落在了照相館裏,臺階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葉涞走得小心翼翼,心裏想着千萬別摔倒。

生活裏好像總是這樣,你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還剩最後一節臺階,葉涞吸進去的那口冷氣還沒吐出來,腳底一滑還是摔了下去,堅硬濕冷的水泥臺階磕在腰後疼得他眼前一黑。

路過的人過來扶他,葉涞掙紮着站起來,白襯衫上沾滿了黑乎乎的雪泥,怎麽都弄不幹淨,襯衫上新摔出來的褶皺怎麽拍也不再平整。

那一刻好像已經對他們婚後五年的一切都有了預示,偷來的就是偷來的,不幹淨也不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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