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眼角泛紅
編號037號宿主。
這是一個非常熟悉的稱呼。
每個人進入深淵副本之後都會有相應的序號。
037……是江引風的編號。
在豬猡場練兵一樣的大屠殺世界之中，江引風很少會暴露自己的姓名——
這種警惕是必要的，誰知道萬一進了某一個靈異副本，被掌握了真名之後……是否會被仇家利用在巫蠱娃娃上寫上名字，用心險惡地咒殺。
但是他也讨厭037這個代號。
就仿佛所有人都變成了可替代化的機器人，在上面敲個随機數字……一個又一個地被榨幹所用的勞動價值後，毫不猶豫送到工廠報廢。
因此，他一直讓別人稱呼自己為 “W”，風—— wind的縮寫。
“你不應該會出現在這裏。”江引風淡淡說道，“我一直以為你已經從我的意識之中被剝離了。”
大腦之中的那個小孩子的聲音似乎被自己宿主冷淡的語氣有些吓到了，說話聲音有些磕磕巴巴，“剝離……？為什麽？”
還能有什麽為什麽。
因為江引風通過了深淵副本的最後一個世界的試煉。
雖然拼盡一切……雖然也幾乎付出了死亡的代價，但他終于成功通關，終于在一切塵埃落定後，見到了【主神】。
即使身上大部分的能力都被剝離了，江引風也不後悔。
因為在真實鮮活的世界裏，呼吸的空氣都是真的，不是一串數據和代碼……也不用焦頭爛額為深淵點數奔波，給自己攢買命券。
喝一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加波霸的四季奶青，和房租阿姨為小破房的房租是否漲價進行商讨……這種寧靜恬淡的日子，真的很不錯。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
他把自己的命買下了——從那以後起，他就成功擁有了一個真真正正的自由的靈魂，再也不用受主神擺布操控。
江引風收斂了視線，冷靜看了看手中的戒指。
——是因為在這個新世界裏……第一次動用了鬼手的能力，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我已經不在深淵了，你的編碼對我沒有意義，我通過了主神的考核，理論上來說，你作為一串已經結束了自己使命的數據，應該被主神銷毀。”
“滋滋滋——”
聽到這一串冷酷的聲音，系統卡了個殼。
“數據……銷毀……”
他似乎終于意識到了什麽，在江引風的視線之中，笨拙出現了一個圓圓胖胖的小孩子的身影。
只是這個小孩子的雙眼泛白，幾乎沒有眼瞳，眼圈周圍是一連串青色的血管，看起來比鬼影還要滲人。
江引風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這小家夥還是老樣子。
負責他的系統有些傻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初他剛進入到深淵世界，身體體質特殊虛弱的原因……降臨到他意識之中的系統就像是一個不合格的機器小管家，說話都颠三倒四，笨笨的。
而它身上這層皮……
按理來說所有的系統外觀都一模一樣，是金屬銀殼子，但是這個小系統曾經看到商城裏的【人面皮】道具，非常心動，想要體會一下變成人的感覺，所以就央求着江引風用積分買了。
江引風被纏得沒辦法，最後也答應了。
系統愣愣看着江引風，仿佛終于明白了自己心中對他超級無敵好的宿主那句“遺棄和銷毀”的深層含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系統：“嗚嗚哇哇哇哇哇哇！”
江引風：“…………”
“你哭什麽？”黑發青年有些頭疼。
他最受不得小孩子哭，雖然這個系統只是外觀有點像。
系統：“宿主你難道不要我了嗎？我身上的這層皮都是你給我買的嗚嗚嗚……你對我比其他可能對他們系統好多了，我相信你可喜歡我可疼我了，你不能這樣始亂終棄qaq！”
江引風：？？？
什麽鬼。
而在這樣的拉扯之中……似乎是因為系統模拟出現的小孩聲音太吵，這間小破房的門立馬被人敲得震天響。
屋外的房東太太有鑰匙，迅速打開門往裏看。
江引風眼角一抽，眼疾手快把青黑色的小孩皮系統塞在自己身後。
房東太太看了一眼裏頭有黑的環境，顫顫悠悠伸手磕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聲音之中有些抱怨。
“小江啊……為什麽我聽到有小孩子哭泣的聲音。都那麽晚了，你這樣讓老人家怎麽入睡呀！尤其我和我老伴身體都不好！再這麽一晃，可能天都亮了我們還在床上兩眼睜着面面相觑。”
江引風：“……很抱歉。”
而黑發青年一反往常把身後那個東西護的死死不留一分縫隙的樣子，讓老太太又有些好奇了，問到，“你以前一直都一個人在家的……怎麽今天突然來了客人……身後的是你弟弟呀？”
江引風：“不是。”
老太太震驚：“不是吧小江你那麽年輕那麽帥氣都有兒子了！我還想着把親戚家的小侄女介紹給你呢！”
江引風有些無力：“沒有……并不是，和我沒有關系，只是路上碰巧撿到的，估計是走丢了，我第二天就會把他送走。”
他把送走這兩個字咬的很重。
老太太：“哦…………”
而聽到江引風要把他送走的堅決意圖，系統又憋不住開始嗚哇嗚哇的哭。
套了青面小孩的皮，他的哭聲其實是有些滲人的，像是半夜有人被鎖在櫥櫃裏用指甲撓出來的聲音。
這下房東老太太是真的吓到了……粗糙的手指顫抖地擦了一下自己額前的頭發，往前走了一步，“這是誰家的小孩？不會是之前受了什麽家、暴吧？小江……感覺聽起來又可憐又有些吓人……我能看看嗎。”
不，你不能看，看了才是真的會心髒病發作。
江引風面無表情盯着面前的系統，而他仿佛小冤種一樣，哭了一半後還緊張兮兮擡頭看了眼黑發青年，确保他沒有真的生氣，才敢一抽一抽地哭，仿佛故意想把人引過來。
“別哭了。”
江引風深深吸了一口氣，明白了系統的意圖。
這小鬼是在刻意賴着他。
“你放心，不送走你。”
“他的确是我親戚家的小孩，按輩分來說是我侄子，你放心，蘇太太。早點休息，我今天晚上不會讓他再發出聲音了。”
房東老太太有些猶豫，但看着江引風那張誠懇的面容，也信了：“哦……好吧。”
………………
送走了有些起疑的房東老太太，江引風和臭小鬼系統互相對視着。
一個冷着張臉，一個有些心虛地抽氣。
看着江引風越來越糟糕的面色，系統連忙出聲道，“宿主！我……我知道你現在失去了很多能力！這個世界其實不像你想象的那麽單純……我很有用的！我可以幫助你！幫助你更進一步地探索這個世界，也幫助你能夠慢慢地拿回自己的力量！”
哦？
他盯着它，在這樣頗具威脅性的視線之中，系統打了個寒顫，“我對鬼氣的檢測程度比大多數的靈能探索器要準确得多！”
“而且我也是從深淵之中誕生的，雖然和主神本體的聯系被斬斷了……但是，我、我對主神的靈魂能量很熟悉的！如果它降臨在這個世界我可以第一時間通知你！我還能……”
聽到主神，江引風眯了眯眼。
前面的條件根本不重要，小系統體質很弱雞，以前大多數時候碰到副本大boss，他根本就沒辦法給出什麽非常有力的參考意見，基本上都是江引風帶躺他的（？）
重點是主神。
對于主神，江引風有着很深的忌憚。
惡魔是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靈魂硬幣的。
尤其是在最後……江引風救下的不僅是自己，他打開了傳說中通往現實的黑森林通道，通道一旦打開就不可關閉——
也就是說，還會有很多在深淵之中沉淪求生的人，一樣會借着通道來到現實。
就等于是讓惡魔手中存放硬幣的箱子大漏特漏……
以後從通道出去的人，難度要比原來簡單很多，不再是幾乎不可能達成的0。
——很難保主神察覺到之後會不會恨死他，撕毀自由條款，對他進行報複。
江引風面無表情看着小系統，“可以。”
系統：“我知道你還是不同意但是我……咦？？？？”
他看着那有些發呆異于常人的血紅眼睛，“但是你接下來要乖……你不能再以這種面目示人。”
“做好僞裝，在外的身份就是我的表弟。”
“如果被人發現以為我養鬼，或者暴露我不是普通人的事實，我不會再要你。”
“聽明白了嗎？”
“還有大多數必要的時間只準待在我的腦袋裏，不準出現在外面。”
小系統呆呆愣愣的，一下子神情感動極了，“聽明白了……編號037號宿主！嗚嗚嗚我好愛你！！”
他作勢要撲過來蹭他，被江引風用一根手指頭抵住腦袋彈了彈。
磁性的聲音微微一頓。
“以後不要叫這個稱號了……我是W。”
W，無拘無束，無形飄蕩——自由随性的靈魂，再也不受制于人。
系統聲音響亮：“明白了！”
江引風：“當然在外你還是要叫我表哥。”
系統：“嗷！好！”
江引風去附近的小破服貿市場給他買了一套小孩子的衣服穿，這裏附近還有一條商業街，夜市比較發達，否則大半夜的很多超市都關了。
他又從被主神廢掉的另外一個倉庫戒指中，找到了很久以前從商城兌換過的【人面皮】道具。
可能是這個道具之前用過了，而且能量等級很低，漏網之魚逃過一劫，竟然沒有變成報廢的灰色。
他不會想到是有人幫忙修複了。
手指點了點，瞬間把青綠色的皮改成了正常的小孩皮。
江引風瞅着眼前的小孩，模樣看上去不太突兀了，只除了那雙眼睛有些機械化的呆板，說話聲音也恢複正常，叫起來倒也是奶聲奶氣的，萌萌的。
“這樣看起來終于可以見人了。”江引風松了口氣。
而且人面皮還有一個好處。
大多數時候可以隐身，普通人看不見。
小系統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皮，轉了一圈，顯然很高興。
他偷偷看了一眼江引風，用手指捏了捏自己圓溜溜的小鼻尖，松了口氣。
還好宿主沒有問自己是怎麽降臨的。
他自己也有點暈暈乎乎搞不清。
其實……他的确是被主神的主系統給廢除了。
但是在他快死的時候，一個優雅俊美的男人，在一個陌生的手術室，手持手術刀，把他被撕裂的機械意識拼了起來。
那些記憶就像是夢境一樣不太清晰了……但那個救了他的命的男人，并沒有辦法讓他産生感激之情——反而是有一種被支配靈魂的恐懼和害怕。
“你、你為什麽要救我……？”
手術結束，将心愛的器械擦拭完畢。
那個男人低下頭看着他，冰冷的口罩将他的大半張臉蓋住，只露出了一雙沒有感情的漂亮眼睛，不帶笑意地彎起。
他的語調帶着溫柔的愉悅。
“因為你曾經和那個人的靈魂綁定過……可以很輕易的找到他。”
“如果你徹底潰散了，那我可能就找不到他了，永遠也沒有辦法定位到他現在所在的世界。”
小系統當時暈暈乎乎的：“你、你說的是我的前任宿主？為什麽要找到他？”
手術臺的燈光被關上，一下子回到了空洞的黑暗，那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明明是一場成功跨越生命和死亡的手術，讓人卻詭異地想到了惡魔降臨人間的場景。
——因為呀……他曾經在我的身上留下了致命的傷疤，因為我想親自折磨他，看他眼角泛紅氤氲成可憐霧氣的誘人模樣，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