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哈利站在陋居的門口。光明在他背後,面前是一片黑暗。金妮站在他身邊,她沒有哭。但她此時的陪伴未能給他任何安慰。

空氣十分悶熱。哈利用力地呼吸,他在不停出汗,時不時劇烈顫抖一下。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熱還是冷。

是他害的。他太軟弱,如果他從最開始就放棄背包和海德薇,也許亞瑟還不至于這麽狼狽。盡管亞瑟受傷是在他掉出挎鬥之前。都是他的錯,如果他能為他們增加一份戰力……他在心裏用所知的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至少咒罵自己比面對因他受傷的人們容易得多。可直到現在他也确定自己不會放手。

他此時又慚愧又難過。他需要一個肩膀。一個比他強大的,比他有力的肩膀。他可以放心地靠上去傾訴一切愧疚和不安,可以痛哭,可以放心地暴露出他的痛苦。可他身邊只有需要他來保護的人,他發過誓,一定要保護他們。可是他違背自己的誓言了……他被需要他保護的人保護了。他們全都那麽相信他,相信到甚至可以為了他舍棄自己的生命,可只有梅林才知道他此時是多麽的脆弱,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

被理解、被保護是他從一歲開始就該放棄的幻想。可是他內心深處仍舊隐隐地渴盼着在此時能有一個人懂他,能讓他依靠,哪怕只是并肩站立也好。屋子裏,亞瑟低叫一聲,哈利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識地動了一下。

一陣疼痛傳來,哈利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他側過身對着燈光舉起右手,他的四根手指靠近指根的地方被齊齊削下去一塊皮,血跡已經幹涸了,他分不清哪裏是泥哪裏是凝固的血痂,伸手一摸,疼得不由自主地瑟縮。

他對着自己使了幾個清水如泉,把臉上和手臂上的污泥都沖幹淨。被水浸濕的衣褲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雖然難受,倒是緩解了不少暑氣。“看!”金妮低聲說,哈利趕緊順着金妮的目光看過去,是兩個騎着掃帚的人,他們沖向陋居門前的空地,是喬治和弗雷德。

哈利和金妮向着他們跑過去。弗雷德已經變回了自己的樣子,哈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滑稽。他還沒有落地便支撐不住摔了下去,肩膀先着地,在一片騰起的灰塵裏滾了好幾圈。喬治急急忙忙地從掃帚上跳下來,被前沖力帶得跪在了地上。他毫無停頓地向雙胞胎兄弟沖過去,連滾帶爬,踉跄着一邊前進一邊試圖站起身。弗雷德躺在地上,動也不動。

喬治把弗雷德從地上扯起來,搖晃了好幾下才勉強站穩。哈利早金妮幾步趕到,忙伸出魔杖漂浮起弗雷德。陋居的保護咒讓魔法部追蹤不到他,他可以放心地使用魔杖,盡管他仍未成年。

“嘿……我都忘了。”喬治自嘲地說,哈利以為他在努力輕松地笑,為了使所有人安心,就像他一直以來做的那樣。但是當哈利擡起頭時,發現喬治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金妮抓住喬治的一條胳膊。

“正在流血的是我。”弗雷德低聲說,咧了咧嘴,“可是看樣子真正重傷的是你的腦子。”

喬治笑了。在那一瞬間,他沾滿汗水和泥土的臉上好像綻放出了光芒。

“我早該知道什麽也沒辦法打倒你,好兄弟。”他說,想去拍弗雷德的手臂,攙扶着他的金妮跟着他晃了一下,差點摔倒。

“抱歉。”喬治趕緊說,但是他的語氣聽上去一點誠意也沒有。

身後傳來翅膀搏擊空氣的悶響。哈利回過頭,是比爾和芙蓉的夜骐。比爾倒坐在芙蓉身後,一看便知兩人分工很明确。他們降落的時候,夜骐巨大的翅膀扇得灌木叢整齊地倒向一側,地面上砂石一陣亂飛。

芙蓉撲過來,用力把哈利摟進懷裏,在他濕漉漉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比爾看上去也一點事都沒有,他跨下夜骐,拍了拍它的脖子。夜骐蹭蹭他的手心,轉身飛向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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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你怎麽了?”比爾送走了夜骐才轉過身,他發現被飄浮在半空的弗雷德,快步走過來。

“如你所見。”弗雷德說,聽上去比剛落地時精神了許多,“這大概是你第一次分清楚我跟喬治。當然,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因為你們以後再也不會搞不清了。”他側過頭,指指自己的耳朵。

“別說話,快進屋!”比爾厲聲說,接替了哈利的工作。幾個人匆匆忙忙地往屋子裏趕去。

莫麗正在把沙發飄浮回原來的位置。亞瑟坐在上面,眼睛上已經貼好了紗布,頭上也被牢牢地纏上了很多圈,使他看上去像一個頭特別大的木乃伊。他眯起眼睛使勁分辨着來人,笑道:“比我預計的要早。”

莫麗轉向弗雷德的方向,又開始悲痛欲絕地抽泣。亞瑟的笑容消失了,他掙紮着想要站起身:“怎麽了?是誰——”

“媽媽,你不要吓爸爸,你知道他的視力比哈利還要糟糕,摘了眼鏡什麽也看不見。”喬治輕快地說,“爸爸,我們都沒事。”

比爾把弗雷德放在沙發上,讓他的頭舒服地枕在亞瑟的大腿上。莫麗抽噎着撲過去撫摸弗雷德的臉,弗雷德半邊臉上全都是暗紅色的血跡,血跡順着他的脖子沒入了衣領,把領子都染紅了一大片。他的紅色頭發被血凝結在一起。弗雷德有點別扭地動了下頭,伸手摸了摸脖頸,捏下一塊凝固的血痂。他響亮地啧了一聲。

“是誰——”哈利艱難地說,好像有個夾子夾住了他的氣管,讓他出口的聲音極其嘶啞。

“是斯內普。”弗雷德痛苦地抽着氣,莫麗正在給他消毒,“他攻擊過哈利之後又來追我們,好像說了什麽神鋒無影——哦,是你打掉了他的兜帽,哈利,我們才能徹底确認是他。這該死的老混蛋……”

“他不該騎掃帚的,他那樣子真是蠢透了。我敢說麻瓜都要比他飛得好。”喬治輕蔑地說,“我本來想結結實實地回他一下的,要論飛行技巧,他絕對不是我的對手,就是撞我也能把他撞下去。可是弗雷德流太多血了,我們得趕緊回來……他真的失血太多了。還好,我們趕上了。”

他閉上了嘴,看上去不敢再繼續說了,就像是說下去會想到不好的事情一樣。他緊緊地握住了弗雷德的一只手。

哈利張着嘴,聲音卡在喉嚨裏。他知道自己在顫抖,知道自己的樣子像極了一條被扔在陸地上的魚。他不敢辨認自己心中一閃而逝的輕松是為了什麽——那是對為了他出生入死的夥伴們的背叛。他們為了他身陷險境,而他卻什麽也沒有做,甚至在慶幸——他掉過頭,沖出了屋門。

“哈利——”金妮在驚愕地喊。可是哈利寧可被誤解也不想再繼續留在屋子裏了。所幸在這時天空中再次傳來了翅膀拍打的聲音,又一匹夜骐飛向陋居門口的空地。哈利跑過去,是金斯萊和赫敏。金斯萊先爬下夜骐,向赫敏伸出一只手。赫敏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抓住金斯萊的手跳了下來。

“謝天謝地,哈利,你沒事!”赫敏看見了哈利,撲過來擁抱他。金妮、芙蓉和喬治也從屋裏跑了出來,赫敏環視一圈,她的笑容僵硬了:“羅恩——他的路程比我們近——他還——”

“他還沒……”哈利回答。他心裏似乎有個十分沉重的東西,羅恩應該在十分鐘之前就到了的……他不願去想那個可能性。

“羅恩!羅恩!”芙蓉突然聲嘶力竭地喊起來,沖遠方拼命地揮着手。赫敏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她放開哈利,望向夜空。

兩個騎着掃帚的身影從夜色之中脫離出來,一個是紅頭發,一個是明黃色。他們飛到衆人面前,羅恩甚至在半空中翻了一個跟頭,他咧嘴笑着,一臉得意。

“羅恩棒極了!”唐克斯迫不及待地叫道,她落地時滑行了很長一段,差點撞到金斯萊,鞋底把碎石刮得到處亂飛,“他擊中了一個食死徒——特別準!正中他的臉!那個食死徒一下子就從掃帚上飛出去老遠!”她興奮地描述着,還盡責地後仰了一下,模仿那個食死徒從掃帚上摔下去的樣子。

羅恩嘿嘿地笑着,看上去既自得又不好意思。赫敏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兩側一邊吻了一下。羅恩的臉漲紅了。

“現在只剩萊姆斯和瘋眼漢這兩組了……我去告訴爸爸媽媽!告訴他們你沒事……”金妮慌慌張張地說着,跑進屋裏。唐克斯的笑容消失了。

所有人都靜默地站在原地,望着天空。金斯萊和赫敏乘坐的那匹夜骐沒有離開,它噴了個響鼻,用蹄子在原地不安地刨了刨地面。

很長一段時間,空地上只有風的聲音。金妮早已經走了出來,屋裏的說話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

金斯萊開始在空地上踱步。哈利覺得他像一頭剛從野外的無邊快樂中被捕捉到,困在籠子裏等待着最後判決的老虎。時間緩慢地流淌着,然而不是平安靜谧的,充滿了一觸即發的緊張。哈利向旁邊看了一眼,赫敏正緊緊靠着羅恩,微微發着抖。

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逐漸接近了,是盧平。他孤身一人,頭發被高空的狂風吹得亂七八糟。他越飛越近,哈利看到他破破爛爛的袍子下擺完全消失了,現在那袍子像一件奇怪的大衣,說不出的滑稽。

唐克斯扔下一直緊緊抓在手裏的掃帚,在盧平離地還有兩英尺的時候把他撲下了掃帚,兩個人在地上滾成一團。盧平坐直身體,環抱着臉埋在他肩頭,雙肩聳動的唐克斯,望着圍住他的衆人疲憊地笑了笑。這個笑容在他的臉上停留不到兩秒就消失了。

“那麽——”

“除了我和瘋眼漢,所有人都已經回來了?”盧平問。

“還有頓格。你們被打散了?”

“那就不用再等了。”盧平說,他本來就氣色不好的臉上充滿了深深的陰郁,“蒙頓格斯是個膽小鬼,他跟哈利分開沒多久就往北飛,然後從掃帚上直接幻影移形了。拜他所賜,我差點沒能回來。”他頓了一下,說:“瘋眼漢……他一直在盡量吸引注意力。在他用了繳械咒之後,神秘人認定了他是哈利,我還沒來得及趕到他身邊,他就——”

金斯萊旁邊的夜骐痛叫了一聲。人們轉過頭看的時候,金斯萊正把手從它的身上放下來。他的臉色十分難看,顯然剛才由于心情太激動,沒能控制好手的力度。

“……是他?”他嗓音幹澀地說。

以羅恩為代表,離開女貞路時與哈利方向相反的年輕人們全都看着金斯萊。他們顯然完全沒聽懂金斯萊的話是什麽意思。

令哈利驚訝的是唐克斯止住了眼淚。唐克斯一直是穆迪在傲羅裏最好的朋友,并且受了穆迪不少照顧。哈利本以為這個可愛的多愁善感的小女人會哭得更厲害,可她沒有。她從盧平懷裏擡起頭,站起身把盧平也從地上拉起來。她十分冷靜地抹了一把臉,聲音嘶啞得像是喝下了一整瓶變聲藥水:“他最後帶走了幾個?”

“至少三個。”盧平說。

唐克斯點點頭撿起掃帚,往屋子裏走去。喬治和剛剛走出來的比爾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有點憤怒地問:“你們難道不認為自己有活要幹——”

“不,我們沒有。”金斯萊撫摸着夜骐,聲音裏全是疲憊,“衆所周知,神秘人擅長攝神取念和不可饒恕咒。傲羅們為了不落到他手裏,在确認必敗的情況下會使用一種咒語,讓自己的身體爆炸。現在這個咒語已經失傳了,該死的魔法部,跟麻瓜在一起久了就開始講什麽見鬼的人權,他們不肯再讓這個傳統延續下去。……而瘋眼漢,他恰好是知道這個咒語的最後一批傲羅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 穆迪先生就自爆吧。要不然我搞不定他那只眼睛。

從昨天起狀态就突然非常不好,感覺小哈有點叽歪……删減了好多還是如此叽歪我TM也沒轍了……寫出來就這樣了……要改回頭再說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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