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情書
林綿被她媽姜玉雨帶到何家的那天，天色灰撲撲的，落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姜玉雨有些局促的搓搓手，在別墅外又給她整理了下發型。
她穿的十分規矩，即使是周日，也套上了校服，把象征着學生會的牌子也挂在了袖子上，頭發紮的很高，一絲不茍的垂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來。巴掌大的臉上戴着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沒多少度數，她只有輕微的近視，約莫50度的樣子，這眼鏡遮了她大半張臉，使她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刻板的、好學生的氣息。
姜玉雨替她整理完畢後，這才滿意的摁響了別墅院子大門的門鈴。
出來開門的是那個即将要成為她爸的男人，見到她媽也柔和的笑了笑，随即看向她：“你們來了，快進來吧，外面雨大，別淋濕了。”
姜玉雨也笑，眼中蕩開缱绻的笑意，手上用了點力氣，一邊推着她往裏走，一邊和自己的準老公說話：“這雨不大的，綿綿，喊叔叔。”
這塊別墅群在洛城最好的地段，離市區不遠，又臨近洛江，周邊設施完善，大型商場超市應有應有，又鬧中取靜，聽說年前房價剛炒過十萬一平，還是住了一兩年的二手房。
林綿随着她媽進門，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他。
很顯然她的新爸爸是個很有錢的男人，他剛過四十，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與三十出頭的男人無異，眼角只有一些細紋，穿着白色的襯衫，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頗具成功男士的魅力。
這麽一對比，她和她媽打扮的就忒樸素了點，最多只能稱得上幹淨。姜玉雨今天挑了一件最好看的淺藍色長裙。裙子是前年買的，價格不菲，也是衣櫃裏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裙子。因為太過喜歡和珍惜，平日裏只有見重要的人才會穿上幾次。又精心把頭發盤起來，往上面插了朵桃花簪子，對着鏡子描眉畫眼了好一會兒，這才帶着她過來。
她和姜玉雨剛坐下，就有傭人泡了上好的茶，端到兩人面前的茶幾上，林綿推了推眼鏡，這才喊了一句“叔叔好。”
她雙腿并攏，坐的端正，看着就規規矩矩的。何洲瓴對着她很滿意，笑的很斯文，應道：“欸。”
傭人們把果盤端了上來，裝滿了切好的當季水果，何洲瓴做了個請的手勢：“綿綿，吃水果。”
林綿乖巧的點了點頭：“好的。”
剛剛進門的時候沒仔細看，現在坐下來，倒是真的确定她新爸爸是真的很有錢。
別墅內以紅色為主基調，懸挂在頂上的繁複的燈飾和牆壁上的昂貴畫像，都彰顯着主人的品味。
客廳很大，站着四五個傭人。雖然都低着頭，但也都忍不住在用餘光偷偷打量他們。
姜玉雨和何洲瓴聊了一會兒，敲定了一些婚禮事宜，兩人絮絮叨叨的說話，姜玉雨沒發覺冷落她，反倒是何洲瓴聊着總會看她一眼，有些局促的往她前面推推果盤，叫她吃水果。
每當何洲瓴看她的時候，林綿就挺直腰板對着他笑，她不關心他們說了什麽，她進這個家也終會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因此他倆的話她只當是耳邊風，眼神落在這豪宅的紅木地板上，大腦放空。
直到兩人說到她的學校時，才有點反應。
何洲瓴的意思是，不如讓她轉學到新世紀高中，她應該讀最好的學校，享受最好的學校教育。
姜玉雨自然是說好的，但主要還是想聽女兒的意見。
林綿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謝謝叔叔。”
反正在哪都沒差。
她讀的是洛城的普通高中三中，因為學費便宜，加上離家近，成為了當時她的首選。
姜玉雨有很嚴重的頸椎病，平時幹不了重活，林綿不願意去太遠的學校，覺得那樣就照顧不了她媽。
可姜玉雨卻對她讀了三中心存愧意，林綿成績非常好，還拿了那年的中考狀元，可是能讀省一中的，卻為了照顧自己，讀了三中。現在有了個這個機會，肯定是想要她去更好的學校讀書的。
“那這事兒就這樣定了，到時候綿綿記得多幫幫弟弟啊，剛好你弟弟也高二。”何洲瓴一說起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何意，就有些頭疼，早早就通知了他讓他回來，見見新媽媽和姐姐的，結果這個小兔崽子叛逆的很，又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了，估計壓根沒回來。
——何意十分抵觸何洲瓴再婚這件事，再加上青春期叛逆，更是要和他對着幹了。
姜玉雨笑，攬過林綿，對于女兒的成績非常的自信：“我們綿綿成績很好的。”
林綿也彎唇，露出整齊的八顆牙齒，乖巧道：“是的，到時候讓我和他一個班吧，我方便教他。”
何洲瓴一愣，沒想到她能這麽主動要求，随即反應過來連聲說好，和姜玉雨感慨：“還是綿綿懂事。”
姜玉雨很自豪：“當然了，我們家綿綿特別懂事，之前就是被我拖累才進的三中，要不然以她的成績，進省一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何洲瓴又誇她，林綿笑的兩頰發酸，心想，果然誰都喜歡好學生。
……
轉學的第一天風平浪靜。
林綿話少，再加上這身為同學們不恥的打扮，根本沒什麽人主動搭讪。
等到放學的時候，書包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媽發來短信，說晚上決定在明日小築餐廳吃個飯，讓她放學後直接過去。
其實林綿心裏也有些抵觸，組裝家庭的聚餐更像是兩個大人的狂歡。她雖一直表現的乖巧，可心裏對陌生人成為親人這事情的抗拒程度，一點兒也不比何意小。但她極少忤逆她媽，老老實實的回了個“嗯”，收拾了書包就往外走。
新世紀就開在市中心附近，離明日小築不過十多分鐘的路程。林綿決定走路過去。
趕上陰雨連綿的季節，地面潮濕，還留有不少水痕。天色暗沉，路燈亮起，空氣裏混合着濕潤的氣息。正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全堵滿了車，時常傳來車主不耐的鳴笛聲。
她扯了扯書包帶，一擡頭，看見前方不遠處的巷子裏，拐出來幾個人。為首的那人個子很高，正與身邊的人說着什麽話，背上的刺繡老虎圖樣張牙舞爪。
可不就是何意麽？！
何意跟他的那幫小弟，正苦大仇深的為他今晚即将去赴約的“家宴”而煩惱着：“第一次見面，你們說，我送份什麽大禮給她好？”
幾個小弟七嘴八舌的出謀劃策，忽的，辛仔瞥見身後那跳脫的校服，拉了身邊的人一把：“我靠，你們有沒有發現，老古董已經跟了我們三條街了？”
他這麽一說，幾個小弟都轉過頭去一探究竟。
不遠處的少女，穿着樸素的校服，緩慢的走着，與他們保持了約莫十米的距離。
辛仔看何意一眼，提出了自己的假設：“老古董該不會是……看上意哥吧？”
此話一出，倒是得到了小弟們的一致認可。
何意長得好看，平日裏跟着他們，忐忑着想送情書的女生還挺多，一群人對此事也見怪不怪了。只不過這轉學生模樣奇怪，又是個書呆子，沒想到最後也敗在了意哥的牛仔褲底下，當即起哄起來。
何意正愁着呢，被小弟們一哄，也轉過頭去看。
夜幕低垂，四下的街燈亮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忽的也覺得，這老古董鬼鬼祟祟跟在他們身後很久了似的。
身邊的小弟在恭維他：“你還真別說，這老古董雖然自己打扮不精，但是審美還是挺不錯的嘛，一眼就看中了咱們意哥！”
“确認過眼神，她遇見對的人~~”
幾個人越說越沒邊，笑做一團。
何意本就為家宴這事兒覺得煩惱，再被這幾人一笑，頓覺無比煩躁，便大步流星的往回走，準備勸退老古董。
林綿走的不算太快，她對于見她的新父親和新弟弟這事兒興致缺缺，這兩個陌生的男性親屬詞彙在舌尖滾了一圈，總覺得生分。
她有些走神，擡眼往天上看，已經禿了的枝桠混在昏暗的暮色裏，像一只只乞讨的手，不由難得的有些悲從中來。
她不是容易軟弱的人，甚至從小就知道如何快速的讨長輩的歡心。可也許是因為一開始的抵觸心理，對新環境也沒有什麽融入感，忽的覺得有些頹喪。
下一秒，視線裏忽的多了張高傲的臉。
平心而論，何意确實是高。
林綿一六五的個子，仰着頭也只能看見他的下半張臉。
橘黃色的路燈燈光自他的頭頂側方照下來，給這人鍍了一層金光，整個人顯得閃閃發亮的。
她心說這便宜弟弟是想要幹嘛，就見這人對她伸出了手：“拿來吧！”
林綿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後退了一步：“拿什麽？”
何意嗤笑一聲。
是了，他應該給足少女心事剛萌芽的女生一點面子，畢竟情窦初開還是會有些羞澀，可他今天實在是煩躁，不太想包容，更何況，這女的一看就是好學生，想談什麽戀愛啊，好好讀書才是正道！
這一刻何小霸王感覺自己的三觀十分之正，甚至在心裏美滋滋的想，自己這算不算是拯救失心少女。
“情書啊！你不是想送我情書嗎？好了，這天氣冷，你也別跟了，給我吧，我會看的。”
他伸出的手舉得有些累了，上下晃了晃，一邊催促道：“快點，我還有事。”
他說的煞有其事，一本正經，卻讓林綿差點笑出聲來。
她隐約知道自己這便宜弟弟中二，沒想到中二到這種程度。面上雖未露出一點兒嘲笑姿态，心裏卻早已笑翻了天。
“什麽情書？我為什麽要送你情書？”她默默的擡起頭來，一臉認真的看他：“難道你以為……我喜歡你嗎？”
她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像是聽見了什麽好聽的笑話一般，厚厚的平光鏡完美的遮擋了她嘲弄的眼神：“不好意思，我喜歡成績好的人，所以……能麻煩你讓一下嗎？”
仿佛摁下了暫停鍵，叫空氣都凝固住的瞬間，似有一排省略號飄過。何意嘴微張，羞窘的沒說出話來。
林綿耐心的等了一會兒，一邊借着眼鏡的遮擋，完美的欣賞了會他表情的轉變，看他木然的給她讓開道，嘴角一彎，等繞過他，才露出個笑來。
這中二病！
……
何意被林綿弄的下不來臺，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林綿都已經走出二十多米遠了，變成了一個遠遠的白色小點兒。
衆目睽睽之下，被女生嘲諷，在他開了挂的人生裏，這還是第一次。
而且，還是被一個全班嘲諷的老古董嘲諷，這叫何意臉面盡失，氣惱無比。
縮在不遠處偷看二人互動的小弟們，目睹了全過程，都自覺的抿起了嘴，眼望天空裝沒看到這一切。
“媽的！”何意踹了身邊的樟樹一腳。最近真是水逆的厲害，自從那個狐貍精和她女兒住進他家裏，他就一直倒黴的要命，今天更是在小弟們面前出了個大糗，簡直尴尬死了！
辛仔極其富有眼力見，迎上來，飛快的轉移話題：“咳咳咳，意哥，我們幾個剛想到了一個絕招，你不是想趕走你那姐姐麽，這方法保證讓你那倒黴姐姐吓的屁滾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