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還從來沒有人對赤司說過這種話。

當然不是沒有被追求過。

可只要是真央說出來的好像一切都是不一樣的。

少女已經走到一節階梯下, 就那麽微微仰起腦袋看過來。

于是赤司無意識地彎起唇畔, 露出點笑意來:“接下來想去什麽地方?”

他的态度完全稱得上是縱容了。

真央沒有見過赤司對其他女孩子的樣子,因而無法得出對比結論。

她從小就是被哄着、被捧着的那個,沒有感覺出特別,自然地伸手一指書法社的活動:“那邊的獎品好像是琉璃硯臺,你喜歡嗎?”

實際上這個獎品最初就是赤司的提議。

赤司不動聲色地颔首:“喜歡。”

他選擇放任自流,沒有将這暫時角色颠倒的格局改變, 甚至有些享受這……被珍視的感覺。

實在和一貫作風不符。

赤司不禁在內心嘆了口氣:好像有點丢人了啊, 赤司征十郎。

真央走過去弄清楚評比規則,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得出排名次序的。

收錄的作品到中午十二點為止, 而後在下午一點開始展出,由所有願意參與的學園祭參觀者進行投票, 在晚上六點評出優勝。

真央拿起筆, 還未落下,視線先被活動室內高挂在牆上的那幅字跡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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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君。”

她小聲地喊。

怕打擾到別人, 湊近了過去的。

赤司感覺到一片柔和的暖流掃過耳際,後槽牙極為不明顯地磕到了一起。

“怎麽了?”

“你看那幅字。”真央指給他看,“寫得好漂亮。”

書寫者應當是有意為之, 在原本鋒芒畢現的筆畫彎折處刻意柔和處理,又為了能夠方便展出不至于太過吸引眼球, 整幅字是觀賞性更強。然而即便如此, 懂行的人還是能夠看出那裏面的不一般。

非多年的功力不能成, 因此連起筆落筆的每一分一毫都顯得韻味深厚。

赤司看見那幅字, 略微沉吟, 不知道這會兒該說什麽好了。

只颔首:“嗯。”

他還不能誇不錯。

只能應和一聲。

真央在這種事情上洞察力和球場的跡部是一個等級的,當下就暫時放下毛筆,側眸看着赤司——确保認真說話時雙方都有眼神對視交流,這是她的習慣。

跡部家的人從沒學過回避為何物。

“反應有點奇怪。”

竟然也不是問赤司是不是覺得這幅字寫得不好,真央反倒是說出了這樣的評價。

她盯着赤司的臉看了兩秒,微微睜大眼,有些驚訝的樣子,“莫非,這是征君寫的嗎?”

被問到點上,就沒有掩飾什麽的必要了。

赤司點頭:“是。”

語氣有點無奈。

他都不知道這些以前不怎麽出現的情緒是怎麽越來越多的。

真央輕輕地驚呼了聲:“什麽嘛,我還來這裏應獎品的話簡直是自取其辱……”

“我的不參與比賽。”

赤司立即解釋。

那是書畫社過來找他要的。

作為學生會副會長,赤司以贊助的名頭送出去的。

……嗯?

莫非真央不太高興了?

赤司想起真央上次因為自己沒有告訴他升任籃球部隊長的事,似乎是有點在意情緒的。

趕在真央再次開口之前,赤司率先解釋道:“只是沒有找到合适的字,書畫社臨時找我要了一張,忘記告訴你了,抱歉。”

“……噗。”

真央真的是沒忍住,才笑出來的。

看着赤司在她的笑容下有些疑惑,真央清了下嗓子,軟軟地道:“我可沒有欺負你哦,征君。”

突然就這麽迫不及待的解釋,仿佛是她已經把征君欺負得不行了,所以征君才會這麽緊張。

“……”

赤司啞然了一瞬,倒沒有露出窘迫的情緒,相反自嘲地一笑之下,很有些如沐春風的感覺,“是我想多了。”

真央彎眼,再次拿起筆把字先寫了。

若說比起赤司那份确實稍有遜色,二者雖然是不同的風格,仔細看來還是能夠較出高下。

但在一衆參賽作品間,真央這份就足以力壓群雄了。

赤司看着真央的字,忍不住贊嘆:“行雲流水,頗有大正之風。”

真央吹了吹未幹的字跡,将名字和對應的號碼牌确定好,注意到登記的女生多看了自己兩眼,真央不動聲色地讓開了點——果然,對方的真實意圖是自己身後的赤司。

她的小動作別人可能注意不到,一直關注她的赤司絕對不可能沒發現。

當下那股沒辦法的情緒又跟着翻湧上來,赤司輕輕地喊了她一聲:“真央,接下來去什麽地方。”

投過來的視線驀地消失了。

真央還沒想好,拿着東西往外走,搖了搖頭,沒忘記将先前的話題再度提起——要不是怕方才耽擱時間,其實真央早就想說了。

“征君,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小氣?”真央語氣鄭重地問赤司,一時之間赤司不得不承認連他都無法分辨真央到底是在認真發問還是只是開玩笑。

“上次也是這樣。”真央甚至還伸出一根手指來,大有要細細數來的架勢,“你好像總是很簡單地就會認為我要生氣了。”

“不是認為你要生氣。”赤司難得有些苦手,只好實話實說,反正面對真央,特別時期之外确實不需要那麽多彎彎繞繞,“我是怕你生氣。”

赤司征十郎從未對任何事情說出過弱言、表現出退勢,“害怕”二字從不存于字典。

沒想到第一次說出來竟然是這麽輕松簡單的狀況。

真央眨了兩下眼,沒吱聲。

她當然是聽懂赤司的意思了,也明白赤司想要強調的是什麽。

可她偏偏,這會兒就是不想這麽“善解人意”。

“怕我生氣……”真央将這句話低聲重複了一遍,十分考究的姿态,“那征君不還是認為我會輕易就生氣所以才不得不害怕嗎?”

她是真的在意這件事。

雖然不清楚內裏原因到底是什麽,但赤司從心底卻認為這是一件好事:真央和他隔開的距離還太遠,雖然他不介意徐徐圖之,但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有兩點,真央你弄錯了。”

既然真央要認真弄清楚,赤司也拿出了相應的态度。

他語氣溫和,神色卻認真:“第一點,不是‘不得不’;第二點,我從沒有那麽看過你。”

真央就等着他說。

“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不願意的事,我關注你是出于本願;不想讓你生氣,是因為……”赤司頓了頓,繼續道,“真央,我不想讓你有哪怕一點不愉快的情緒,千紗阿姨把你交到我手中,于我而言是非常鄭重的一件事。”

真央一愣。

可她飛快地讓自己鎮定下來了。

這事态的發展着實有些超出預料,征君拿出的回應是她大腦所有預備路徑中還沒來得及思考的。

也即是通常所說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強裝鎮定是骨子裏那份不願意就此落于下風的傲氣,平時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可偏偏……

偏偏赤司是把這麽一件事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來了。

從真央的角度看去,赤司臉上的神情毫無作僞,絕無半分掩飾虛假的痕跡。

他在認真、甚至是再一次地對真央重申:他們之間的婚約有效,且當下的磨合期同樣重要。

“……好嘛,我知道啦。”真央完全不敢想要是哥哥知道她就這麽認慫了回有什麽樣的表現,但在方才腦子裏百轉千回之下——她認栽,這把是她玩鬧心作祟挑起來的事,沒能良好應對認慫也是活該。

看她有點不甘心又不自覺紅了耳尖的樣子,赤司突然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他遲疑了一瞬,非常短的過度出現在這時間的斷層。

而後。

“……唔?”

真央擡眸,連帶着腦袋都往上看。

視野中,赤司的手指正不急不緩的撤開,正如他那麽自然地放在自己腦袋上的時候。

被……被摸頭了嗎?!

真央瞬時瞪大了眼。

湖海般的眸子帶着控訴意味地看向赤司。

“失禮了。”赤司将手收回,垂在身側,指尖微微蜷起,觸摸到的溫度還沒有完全消散。

他沒有做出過多解釋,但認錯态度很良好:“想讓我怎麽道歉都可以。”

真央迅速地瞥了眼赤司的腦袋頂——有本事就讓她也摸回來啊。

可這樣的要求當然是不能提的,不管從禮數還是相處間的規則,都不大好。

……剛剛的真的是征君嗎?

不應當啊!

“那……”真央垂下眼,心情有點複雜,不想那麽再跑前跑後了,有點故意地說,“接下來換你給我贏禮物了。”

話出口就後悔了。

不是刁難,而是這種要求對于赤司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果不其然,赤司很爽快地點了頭:“想看我玩什麽?”

碾壓的氣息撲面而來!

簡直了啊!

真央皺了下鼻子,很輕微的動作:“除了棋類有關的,什麽都行。”

她知道赤司所有的棋都下的很好。

尤其是将棋。

“好。”

赤司特別順從,只是應了之後,還用商量的語氣垂眸對真央道,“在去之前,要不要先去買一份堅果冰淇淋。你之前說想吃的。”

“已經有了嗎?”真央循聲擡首,目光都亮了,還非要撐着鎮定的模樣,“嗯,那就先去吧。”

赤司笑了笑,提醒道:“可是不能多吃。”

她身體可不太好。

“……噢。”

真央板着臉先走過去。

沒兩步,就被赤司追上了。

她抿着唇,分辨不出那股很特別的心情究竟是什麽。

從剛才起就不斷地在擴大,不像是生氣,可竟然能讓她忍不住想做出點和平常規規矩矩行事風格不一樣的行為。

這讓她想不通,于是更有點郁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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