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灰崎這個電話接得很奇怪。
至少在真央眼裏是這樣。
僅從表面看去灰崎臉色變化的迅速與精彩程度簡直是可以拿去做戲劇表演的範本, 真央就聽見灰崎被打斷的一個“你”字, 其他的什麽訊息都沒得到,自然也猜不出來電話那頭的正是她方才維護着的男朋友。
灰崎臉色已經不是一兩點的難看,任誰被明目張膽地威脅都不可能好過,何況這還是他原本就心存怒意的對象。
但是赤司。
只要有點正常思維的人都知道惹不起的赤司。
那句話是在明确宣告他的底線。
灰崎的大腦神經已經在不斷地對他發出危險警告,如同不斷鳴笛發出刺眼紅光的災難現場,片刻不停地對他發出催促。
【快走。】
到底是心有不甘, 年少氣盛。
灰崎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扔下一句“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便轉身離開, 他絕不會承認這是落荒而逃,可這份屈辱感他絕不會忘記。
比賽即将開始, 帝光中球員入場,身後湧起的歡呼聲比前幾場更為強烈, 真央敏銳地在那呼聲中聽清了關鍵字。
「奇跡的世代」
不知道由誰先提出的, 逐漸地就叫開,成為對帝光中籃球部正選五人的稱呼。
第一次聽到的時候, 饒是聽過許多稱呼的真央都稍顯回不過神,而後糾結着小臉看着赤司:“那,征君就是奇跡的隊長啦?——‘奇跡隊長’?”
赤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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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不會承認自己噎了一下, 許多有關他的稱呼原本是還可以接受的程度,可是每每被真央重複一次, 不知從何而來的羞恥感簡直要撲面而來。
并且他也發現了自己和真央目前交談的狀态中時不時會出現一點互相噎住的情況, 只不過真央是羞惱得不知道該怎麽回, 那是他有意為之;而在赤司這方, 則是每次都在真央誠心誠意的坦白言辭下感到有些許不妙。
兩相對比形勢再明朗不過。
赤司也只能認栽。
這次的對手學校算是強效——否則也不能殺入決賽之中, 但就五月之前收集的資料來看,真央覺得估計在比賽的精彩程度上會有所欠缺。別的不提,身為帝光大前鋒的青峰,在最近的成長速度之快,遠超一般人所能有的認知。而赤司為了改善這種“由于過度強悍而導致的沒有幹勁”,選取了一種真央所不大理解的僅是治标、對于長遠卻毫無益處的應對方法。
雖然赤司是她名正言順的男朋友,真央前來帝光的次數也逐漸增多,但在這類可以被劃分到“個人事業”的項目類別上,真央還是理智地選擇了不對赤司的安排做任何評價。
可她還是覺得奇怪,那股被壓下去的違和感再度冒了出來。
裁判哨聲響起。
真央收斂思緒将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投向場中。
毫無意外,是帝光的勝利。
真央不太能感受到帝光籃球部正選們的高興之情——反倒是非正選們,顯得比上場贏了比賽的幾位還要來得高興。
她走去通道口等赤司,就像以往每一場比賽結束後的一樣。
這次的時間稍長,領獎結束後會有短暫的采訪,畢竟兩次拿下聯賽冠軍,這樣的成績足夠打眼。
真央等的時候就在想:剛剛青峰那個空接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明明還在半空中旋轉了270°沒錯吧,那個角度和姿勢,到底需要多麽可怕的彈跳力啊?
越想越覺得驚奇,真央不禁拿出手機給哥哥發了Line消息。
[哥哥!我想問一下,你的彈跳力一般是多少!]
五分鐘後。
跡部回消息了。
[你是在問身為網球運動員的你哥哥關于彈跳力的問題嗎?]
真央:“……”
她迅速地發過去一句“我錯了”。
還附帶了一個土下座的表情包。
但跡部還是緊接着給了她一個數值。
在網球運動員中很是不錯,但放在籃球運動員中就只是中等。
(感覺……青峰君的彈跳力可能要再往上翻個……三倍吧?)
就在真央這麽猜測時,赤司從那頭最先走了出來。
他明顯是洗了澡,發梢還挂着幾串水珠,運動服已經換成休閑的私服,正穩步走來。
真央看着他和自己之間的距離不斷縮短,迎了上去。
“征君,我有東西給你。”
赤司平複呼吸,調節得非常快:“是什麽?”
真央眼睛轉了一圈:“要猜猜看嗎?或者是閉上眼睛?”
赤司往她身後掃了眼,沒看到東西的邊角。又不動聲色地将真央此刻手臂的高度與平常心底的印象加以比較,腦中掠過幾個可能的物品,最終搖了搖頭,假裝沒有任何頭緒:“猜不出來。”
“嗯~那就不為難你啦。”
真央眨了眨眼,也沒有再要求赤司閉上眼睛,從身後拿出了禮物——一整盒糖果。
赤司微微揚起眉梢,面上浮現出幾許詫異的神色:“糖果嗎?”
“是的。”
真央鄭重其事地點頭,似乎将這件事看做當下而言最為重要的一件事,嚴肅的神情沒有分毫松動,“今天的比賽非常精彩,從第一秒到最後,我都有認真地觀看。征君第一次投進三分的時候情況雖然危機,可是沒想到在那種情況都能有驚無險,所以我認為,征君真的是非常有籃球天賦,并且是一位再優秀不過的後衛了——放眼中學聯賽的所有PG,我認為征君就是我心目中當之無愧的第一。”
“……真央?”
赤司還沒能反應過來。
他不知道為什麽真央突然開始誇他。
——須王環不是不在嗎?
被赤司這麽一喊,真央乖乖地住了嘴,雙手背在身後,撲閃着那雙宛如新湖的眼眸,靜靜地看了赤司好一會兒。
直到赤司主動露出了詢問的疑惑神色,真央這才放下手臂,規矩地擺在身前,視線裏,赤司發梢的透明水滴正好滴落下來。
“因為今天的征君很棒,帶領團隊拿了比賽的總冠軍。”真央站定在他眼前,所說的話都像是在深夜中流淌過花草的清澈溪流,沉靜,安寧,且美好,“我想要誇獎你,還想要給你我認為合适的獎勵。”
赤司于是想起來了。
在上次真央得知他勝任隊長後,他們之間的那番對話。
真央說,即便他習慣了這些,她也還是會誇獎他的。
她做到了。
而且赤司認出來,這是和她上次送給自己糖果,卻被赤司認作是獎勵的、同款的糖果。
那只是赤司随口說出的話。
真央卻認真地回應了,說,“應該要給一整盒糖果才夠”。
這次他贏了全國大賽,真央就送了他一整盒糖。
赤司沒有立即給出回應,所有的思緒在他腦袋裏如同分支彙入大海的河流,不停歇地串流、奔騰,他在短暫的時間內,都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糖果。
“真央。”
少年的聲音帶了些啞意。
“嗯?”
真央跟着擡頭,然後就被抱住了。
他們之間确實熟悉了很多,但在肢體上還沒有足夠的接觸,不如說是基本沒有。
赤司很守規矩,真央也從不會主動去做有關這方面的主動進展。仔細想想,兩人上一次的親密接觸還是赤司将手放在真央腦袋上的行為——那次之後就真的是沒有了。
手都很少牽,更別說是擁抱了。
可赤司還分明沒有一觸即走的意思,真央甚至能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隔着幾層布料略顯急促地傳來。
真央真被這招打蒙了。
她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就這麽僵硬地被赤司抱在懷裏。
“……謝謝。”赤司終于開口說話,兩人之間的距離為史上最近,伴随說話呼出的熱流毫無例外流蹿在兩人互相接觸的地帶,讓真央止不住得身體抖動了一下。
赤司沒料到她的反應,一怔,繼而輕輕地笑出了聲。
真央甚至感覺到了他胸腔的震動,當即不高興了,要掙開他的懷抱,手指終于找到了合适的落腳點——搭在赤司的手臂上想要将他推開。
赤司沒有為難,跟随她的力道退開了。
“你!”真央氣鼓鼓的,眼睛睜得比平時大了些,将映上來的光盡數收入,比正午的海面更顯绮麗,“笑、笑什麽的!”
她就是很少生氣。
因為很少有能惹到她生氣的。
何況這狀況其實不太算是正兒八經的生氣,說是惱羞成怒更為準确。
“因為我太高興了。”赤司卻如此回答她。
毫不迂回,沒有掩飾。
幹脆利落且直白無比。
真央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句話中帶着仿佛慶幸着什麽的嘆息,讓她完全無法簡單地聽做是暫做借口的擋箭牌。
征君真的……很高興。
就因為一盒糖果嗎?
真央面對着他,所以能将赤司臉上所有的神情變化分毫不落看清,那份喜悅是她不能明白的。
可她突然想:不該就那麽推開征君的。
斟酌片刻,真央擡起一只手:“那……抱抱?”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這麽前言不搭後語、省略中間成分的話語,說出來的效果就像是小孩子似的。
赤司從善如流地抱了過來。
力道比方才還輕,呵護着什麽易碎品的珍重讓原本以為有了心理準備的真央,再次陷入了無二致的緊張之中。
迫使她只能選擇說話來轉移注意力。
——真央不想讓赤司輕易發覺她的緊張。
“真的,這麽高興嗎?”真央低聲問。
“嗯,很高興。”
赤司回應的聲音也很低。
沉着的聲線似乎比平時更為好聽。
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兩個人靠得近了,連說話的聲音都要心照不宣地放低了。
真央想了想,下了決心般的宣告:“那,就再多抱會兒吧。”
反正本來也是為了讓他高興、為他慶祝的。
征君能說高興,正合她意。
征君無聲地将她抱緊了點,臉頰蹭到了真央散開的發絲。
鼻端已經不知不覺,全都是她的味道了。
“這是我收過最好的禮物。”
真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