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有關真央回國這件事,到了第二學期末的時候, 便迎刃而解了。

——參加U17的半途, 跡部突然十分堅定地對父母說, 要留在日本。其意志之堅定, 态度之堅決,差點把父親引得想要動用家法。

最後甚至驚動了隐居在別墅裏、不怎麽過問家族事務的祖父。

真央覺得,自家哥哥這一出着實鬧得大。

她若是想不回去,頂多是父母那裏難辦, 但哥哥若是執意要轉圜安排留在日本這個并不那麽頂尖的高中, 整個家族都是要驚動的。

過程極其複雜, 跡部連真央都牽出來說事, 說是要為了“真央和未來妹夫的愛情”而留在日本,什麽着調不着調的說法都用上了, 最後還苦口婆心地磨了祖父整整三天, 總算是讓說服了家裏人。

然而他口中所操心的“真央和未來妹夫的愛情”, 順着蛛絲馬跡已經查到赤司家門口的跡部, 如果說真有什麽操心的,那大概就是怎麽為難赤司、在可行範圍內找回場子了。

平心而論其實不必如此,商場上有贏就有輸,多少罷了,是他沒能顧及周全,這才讓赤司一招得手, 坐收漁翁之利。

表面看來赤司不過是乘着東風幫了忙, 實際上這樁人情賣的可是大了去了。

跡部縱然知曉這是自己技不如人, 到底看赤司不順眼還是沒有妨礙的:誰讓他半途出手,讓人防不勝防。

對手不會告訴你确切的出手時間。

這點跡部從小就明白。

然而即便從情理上赤司無可挑剔、打為錯處,在身為【妹夫】這重身份上,跡部還是有相當理由可以生氣的。

于是在真央和跡部都确定不必在高中前就回英國後,真央每天都花式看着跡部挑刺赤司,而赤司也着實在認真思考該如何補償大舅子。

送單子?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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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賄賂的意味太重,且憑跡部心高氣傲,怕是适得其反。

那麽只有……

赤司心念一轉,想到了主意。

真央發現哥哥對待征君的态度不再那麽冰天雪地的寒涼,已經是數天後的事了。

“征君你到底用了什麽辦法?”

真央頗為驚奇,她可是知道自家哥哥這次氣得不輕,自己都沒辦法在他面前為征君說一字半句的好話。

“同等回價。”赤司說,“怎麽把跡部君惹生氣的,就怎麽讓他消氣。”

先前赤司借了鳳鏡夜一次東風,攔了跡部的路,但對跡部不能貿貿然如此行事,心有傲氣者最難把握,赤司打着合作之名讓了好處,總算是圓滿解決了。

#惹誰都不能惹大舅子#

事件的解決讓國三末期的氣氛都似乎都變得輕松起來,而唯一僅剩要解決的事——

“那我們以後就是異地戀了?”

真央雙手交疊,頗為考究地作出如此結論。

赤司:“……”

他語氣溫和、循循善誘地道:“都是可以商量的,還沒有完全定下來。”

被真央說得,他內心剛放下來的石頭不知不覺又提上去了。

“征君不是想去洛山嗎?”真央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我記得是為了和隊友們的約定沒錯吧?”

赤司颔首。

“這樣的話更不能随便更改啦。”真央語調平穩,“東京內的學校沒有符合征君心意的,才會遲遲無法定下來吧。為了我貿然求取中間選項,對于我來說可是會良心不安的。”

她朝赤司笑了笑:“征君你看,我也沒有為了你改變想法的打算。”

“所以——”

“異地戀吧。”

赤司:“……”

他現在可以肯定自己沒有感覺錯——真央對這件事抱有的是積極态度!

素來對真央滿意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赤司突然感覺到了一股不知名的壓力和窒息:真央到底為什麽會覺得這件事是正面的?

他平常給真央的壓力太大了嗎?

在赤司滿腹疑慮焦灼思考的同時,真央繼續道:“我們現在每天都會見面,俗話說,小別勝……嗯,有分離才有相聚,不要難過,不要難過。”

她說話穩妥,聽上去也是有理有據的。

赤司微微蹙眉:“你真是這麽想的?”

他語調沉了些許,顯出幾分深靜的威嚴。

真央一噎,氣勢不知不覺就弱了:“……東京和京都隔得不遠呀。”

赤司靜靜地看着她。

“……好嘛。”妥協用語一出,真央還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我是認真算過了,真的不遠,又不想你特意為了別的事項幹擾沒能去最優選的學校,我自己也不想離開櫻蘭……所以這個應該是最好的吧。”

赤司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覺得有點被嫌棄。

分明幾個月前,真央即便違背父母的意願都想要留在國內,現在卻覺得兩人高中的分開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

赤司覺得自己的戀愛可能沒有談好。

“我再想想。”

赤司的心緒有些浮躁。

真央的話從條理上而言是相當理性的,衡量利弊上也确實是目前的“最優選擇”,可素來接受更為精準嚴苛教導長大、早已形成完善管理思維和資本思考傾向的赤司,一時間卻怎麽都無法說服自己。

(他是不是……太依賴真央了?)

赤司垂着眼眸,驀地伸手捏了捏眉心。

這動作讓真央有些意外:不是吧,這件事居然能讓征君為難到這個地步嗎?

“真的沒事啦。”真央不太懂赤司為什麽會在這麽一件小事上糾結這麽久,實話說要不是怕麻煩和浪費時間,當天來回東京和京都根本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

可真央越是如此輕松地安慰,赤司就越能感覺到心底的那陣不安,以及許久沒有出現過的想要抓緊什麽、控制一切事物不受偏離的情緒湧動。

“征君你是不是……”

少女遲疑的聲音在他掙紮之間響起。

“……很不想和我分開呀?”

而後尾音上揚,形成了俏皮鮮明的活潑調子。

顯然的打趣。

沒想到赤司動作一頓,坦然承認了:“是。”

“————”

原本只是想要調節氣氛的真央,伸出去準備攪拌熱奶茶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她臉上毫無緩沖地浮現出了幾分意外的色彩,那驚訝的意味浸透在她海藍色的漂亮瞳孔中,像是經過水分折射的深處,輕輕一眨,便如萬千星辰碎開散落的銀河。

總覺得本意是想要調侃別人卻把自己無意間推進坑裏的真央張了張嘴,意想不到的情緒占了上風,她遲遲沒能把準備好的那句“人總要學着自己長大”的無稽打趣接着說出來。當然這場合已經不合适了,可急速想要調動什麽的大腦越是逼迫反而越是空白。

而赤司卻像是終于妥協了,擡起眼眸來與仍在怔怔的真央對視:

“我不想和你分開。”

“只是東京和京都的距離都不想。”

真央被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赤司從來都不是這個路數的人,他們之間的交流不說是委婉含蓄,在措辭表達上部分确實是直白的,可是對于……這樣的事,一般都不會用這麽明了的語句。不知道是世家大族的習慣還是兩人的個性如此,即便是在國外長大的真央,可以對其他的情緒坦蕩表達,卻不怎麽想将這等感情層面的事随便地宣之于口。

何況赤司的态度相當認真,到了真央沒辦法以輕松姿态面對的地步。

真央下意識攥了下手指,又松開,有些飄忽地喃喃道:“開玩笑吧……”

到了……這種地步嗎?

她的臨場反應素來很好,此刻卻是至今為止人生中的最糟。

可是真央沒辦法想出更好的措辭來,她已經反應過來,卻不能很好地面對。

“你怎麽會這麽驚訝呢。”

赤司帶着微弱嘆息的聲音顯得有些遙遠,但那分明在耳畔,真央不知所措地循聲看向他,能感覺到自己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指被握住了。

“是我表現得不夠明顯還是你……根本沒有刻意去思考過。”

“你不相信我的感情已經能夠抵達這種地步了嗎?”

啊啊。

原來是這樣。

真央理解了赤司所要傳達的意思,而她驚訝的緣由同樣如此明顯:在事情道理如此顯然的情況下,兩邊都是有各自的正事處理,憑借征君的頭腦與衡量,本不應該在挑選學校這件事上猶豫糾結那麽久的時間,何況最後還說出了“不想分開”這種完全不是他風格的話。

歸根結底,真央對赤司已經抵達另一高度的感情出乎意料,并且從未認真思考、仔細注意過她和赤司之間的感情升溫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他們之間确實,還差了一點被人稱作【儀式感】的東西。

交往得太過順利,未來的身份又定義得那麽确定,所以才忽視了最初也是最該存在的一件事。

赤司沒有放松握住真央的手,反倒愈發握緊了,熟悉的溫暖掌心中,有了緊張而出現的潮濕意味。

這表明他并非完全的勝券在握。

分明是如此運籌帷幄、從無敗績的優秀人物。

“我喜歡你,真央。”

“非常、非常喜歡。”

他主動做了那件事,補上了缺失的一環。

剖白了自己最真實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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