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直到最後嘴角才緩緩挑了起來，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一團皺巴巴的東西，攤在手心裏，“呶，就這些。”
目的達成的喜悅讓蘇莫一下就放棄了繼續研究他的表情，可低頭的一瞬，那漸漸凝積起來的喜悅又忽地散了——她發誓她從來沒有見過揉在一起的鈔票，看起來髒兮兮的，讓人伸不出手。
“不需要？”他好心又問一句。
蘇莫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幾乎都能想象到如果她再不做出任何回應，下一刻他就會把手心裏的那一團給撤回去，那樣可就不劃算了，這個道理她還懂。
“誰說不需要了？”她一把抓過去，模樣有點兒兇。
沈殿一副算準了會是這樣的眼神，可他的臉還來不及做出任何細微的抽動表情，就聽到她揚起小巧而又光潔的下巴說：“帶路吧！”
“什麽？”一時間，他沒反應過來。
“當然是去附近的鞋店……難道你想讓我一個人去？”
“正有此意。”
“可是我不認得路。”蘇莫完全是理所應當的口吻，片刻後終于感覺到不妥，緩慢眨巴着眼，那雙好看的眼睛裏漸漸閃出聰慧的光澤，“我需要你給我當向導。”
沈殿不說話，但是那一刻他的心理忽然糟糕到極點。他讨厭她說話的方式，讨厭她自作主張，還有她的表情……并且從一開始就讨厭，尤其是她那雙眼睛，裏面流瀉的光芒都夾帶着一種不動聲色的矜氣，如果不是因為好命享有完美的出身，她還會有這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嗎？
這讓他想起一句爛俗透頂的話，上帝面前人人平等。那種話……還是見鬼去吧！
他眯起眼，狹長的眸子黑得迫人。
“我可以付給你錢。”她以為又要遭受拒絕，趕緊補充道。
沈殿聞言一默，這話仍然讓人聽着不舒服，眼裏滾起火氣，可一對視，又随即移開。
她的眼太明亮了，像陽光下澄明無波的湖水，能清晰地映出他的面部輪廓。只是太清晰了，會讓人不自覺地就從心底翻出見绌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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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殿擡手揉了揉眉心，想藉此把不妙的感覺壓回去，絕不能再同她繼續糾纏下去了。面對素不相識的人、毫無道理接二連三的古怪要求……每件事都有違他的原則，他不屑當好人，更不熱愛幫助別人，一開始他只當自己是因為無聊，才碰巧對她施以舉手之勞，但現在他想明白了，就是這種眼神，清澈如水、純淨得不摻一點兒雜質的眼神才是每每讓他敗陣的主因。
這很丢臉。
“走吧。”他轉身，只想盡快把人送走。
輪到蘇莫微怔了下，但很快她就高興地跟上去，“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的高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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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蘇莫再次感覺到後悔。
且不說拖鞋有多麽不合腳，每走一步都要用腳趾緊緊勾着，僅僅是費城的幹熱氣候就已經有得讓她心浮氣躁了。
剛剛在摩托車車背上穿行過大街小巷的時候還不覺得，流動的一切都會給她帶來奇妙的清涼感，可此刻頭頂懸着明晃晃的烈日，空氣中再也感受不到一絲風，便只會讓人渾身都熱膩膩地難受。
蘇莫勉強跟着，幾次想開口抱怨，話一湧到嘴邊就看到他再度和自己拉開距離，她只好快步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市場，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不同的氣味混合在一起鑽進鼻子，古怪得催人作嘔。
蘇莫忍不住縮緊肩膀，心裏已經不止後悔這一種感覺了，“還有多久能到，我們能不能繞開這種地方……”
沈殿的眸光從她的身上淡淡滑過去，“已經到了。”
“……”
蘇莫完全驚住了，足足有幾秒鐘，她才不敢置信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數步以外的一個小攤位——大約兩米見方的地攤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布鞋，後面停着一輛小貨車，車鬥裏摞着一排一排的鞋盒，有位裹着頭巾戴着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人站在車子與攤位中間。
那女人拉下那只幾乎罩住了整張臉的口罩，眼睛都彎起來，同她打招呼：“姑娘，來買鞋啊？”
蘇莫遲緩地眨了眨眼，對面那個女人是在和自己說話嗎？她什麽時候說過她要在這種地方買鞋？沈殿那家夥……是存心要讓她難堪嗎？
她滿目怨怼，可沈殿根本不看她，兩只手抄在褲兜裏，姿态閑閑地立在一邊，說：“你自己選，我回去了。”
蘇莫知道他說真的，長腿一邁更是說走就走的架勢，就猛地在他胳膊上拉了一把，“喂！你存心的嗎？”
沈殿轉過頭，這一次他沒有再冷頭冷臉地看她，而是攢緊眉，徹頭徹尾地表現出不耐煩，并且還是不想再假裝忍耐的那一種，“存心又怎樣？”他低着嗓音，但尾音卻不加掩飾地暴露了他的不屑，“你不覺得你很煩嗎？因為你個人的任性行為，別人就要無條件地浪費時間來陪你瘋陪你玩？”
蘇莫被斥得沒臉，心裏覺得異常委屈，便小聲咕哝着：“我又不是不給你錢……”
可沈殿聽到了，不僅聽到，眸色也愈發深沉，蘇莫對上這樣的目光，隐隐就有些怯了，周圍的喧嚣也仿佛在那一瞬間遠遠退開，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步，寬大的拖鞋從腳掌下面分離開，她再次赤足踩在馬路上。
“付多少？”靜了許久，他終于開口，照例是谑弄的尾音。
蘇莫聞言，掀了眼簾去看他的臉，發現他的嘴角又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不耐煩的表情也消失了，她不由松口氣，“你說好了。”
沈殿淡淡看她，黑涼如墨的眼睛裏蒙着一層怪異的光澤，像是狡猾，算計，又更像是戲弄，“數目随便說？”
蘇莫幾乎沒有猶豫就篤定點頭。
沈殿不作聲，望着她，許久撂開視線，淡道：“算了。”
9.再幫我一次
話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又一次……呵，他又一次在她那種淨透天真的眼神裏選擇了妥協。如果那裏面有一點點他熟悉的欲望存在該有多好，起碼不用像現在這樣，如同戲弄了純真的孩子，會讓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很蠢。
而蘇莫看着他，心裏是一頭霧水，他的表情轉變太快，盡管寡淡到幾不可察，但垂低的眉目卻讓她隐隐瞧出一層倦色和低落。
這很奇怪，以至于都讓她忽略了應該問他是說什麽事情算了，接着就聽他再度向攤販的女人開口說：“給她拿白色那雙。”
那女人直到這時才顯示出她的存在感來，之前不聲不響地看他們兩個有來有往地吵，此刻“戰火”一滅，立馬來了精神，殷勤道：“小夥子眼光真好，那雙看着就幹淨，最襯姑娘這種氣質的。”
蘇莫聽了暗暗咂舌，就這麽一句話把他們兩個都給捧進去了，看來做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一面要承受風吹日曬，一面還要費心迎合顧客們說話。這樣一想，她也就懶得再去計較沈殿自作主張的事，好歹她需要一雙鞋，是好是壞總強過現在這樣。
“多少碼？”沈殿側了側頭，忽然開口。
“……36。”
“拿37的吧。”他對那女人說。
女人翻找的動作一頓，擡頭說：“我賣的鞋子是足碼的，大了會不合腳……”
“她腳趾弄傷了。”
他的音色很淡，揉在風裏溫溫軟軟地送進蘇莫的耳朵。
蘇莫一動不動地站着，有那麽一瞬，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進了心裏，無影無形，卻翻起一層層的暖。
眼前的人估計也就是嘴上別扭，心還是軟的。
蘇莫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此刻他站在她左手邊的位置，如盛如烈的陽光撲到他身上，她一揚頭，清楚看到耀眼的光線利落地裁剪出他漂亮的側影。
她一時走了神，再轉神過來，她的手上已經多出一雙純白色的帆布鞋。
蘇莫低頭去看，很普通的帆布鞋，可以說根本沒什麽款式，她記得以前傭人何媽家讀初中的女兒穿過，聽說當時學校裏就流行穿這個，幾乎是人手一雙。蘇莫理解不了，可現在再看，又覺着也沒那麽不能接受了。
……
兩個人從市場晃悠回去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彼時，蘇莫正纏着沈殿游說他帶自己去一些好吃好玩的地方，可沈殿置若罔聞，在前面大步走。
蘇莫雖然換過鞋子，但跟随他的步速還是吃力，加上話說了一籮筐也得不到半點兒回應，漸感沮喪，索性站住不走了，在原地跺腳，“嗳，你這人能不能守點兒信用？”
這種話一講，要麽有效，要麽适得其反，但總好過不愠不火地熬着等答案。
果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