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軟話
> 紀家一下子成了整個含山鎮最丢臉的一家,紀曉溪好像也因此一夜長大了,收斂了不少。只是,汪如芳還是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來,也不吃飯,紀向東則呆在養殖場一直不回家。
養殖場裏的人,也都怕這事傷了紀曉雲的心,而不在她的面前提起這件事。可是,不提起并不代表事情不會繼續發酵,顧雲的計劃才事實一半,又怎麽不推波助瀾一把。
當天晚上,紀向東沒有回家,顧雲就去了養殖場,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
“爸,我覺得,既然是媽媽對不起的你,你也就沒必要和她過下去了,我相信,如果你給我們找個後媽,她也不會待我和溪溪不好。”
紀向東的兩眼通紅,精神萎靡的搖搖頭,“這話你別再提了,她是你媽,再不好都是你媽。”
就算汪如芳的事情東窗事發了,紀向東還是不願面對,他教育孩子的方式也還是一絲都不松懈——孩子就是孩子,父母就是父母,哪怕父母做的在不對,孩子都不能議論父母的半句不是,更不用說勸父母離婚的了,那是提都不用提的。
當然,紀向東也是明白顧雲的意思的,只是,十多年的感情,哪裏能說放棄就放棄,哪怕出了這事後,他紀向東在含山鎮就一輩子擡不起頭了。
見他這樣,顧雲也就知道紀向東現在還沒下決定要和汪如芳離婚,就說道:“你想這麽過一輩子,她未必會這麽過吧,你自己要想清楚,她和趙金福在一起都六年了,你說她和你有多少感情呢?沒有感情的夫妻會幸福嗎”
紀向東意外紀曉雲竟然會這麽說,惱羞成怒的大手一揮,将顧雲推的一個趔趄,吼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說的都是什麽胡話,還不給我滾回家去!”
紀曉雲一個未成家的黃花大閨女,竟然勸自己的父母離婚不說,還提起了夫妻感情,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閨女沒閨女的樣子,老婆沒老婆的樣子,他紀向東怎麽做人做的這麽失敗啊!
他顧不得顧雲,起身就沖出了小屋,眨眼間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裏。
紀向東這裏也已經摸了底子了,顧雲便也回家去了。
紀家的事,在含山鎮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張熬自然也是聽到了風聲。
跟着跑去瓜棚看情況後,回來重新躺在床上時,已經夜裏淩晨多了,可是他一閉上眼,腦海裏就全都是紀曉雲如大海裏一面孤單的船只的模樣,周圍的議論聲,在他這個局外人眼裏都覺得十分可怕,他不知道那個瘦小的女孩子,未來的日子該怎麽挺過來。
翻了個身,他命令自己睡覺,不要去想,不要去回憶,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迷迷瞪瞪的睡了。然而,紀曉雲的身影,竟然在夢中都不放過他。
他夢到孩提時,最後一次見紀曉雲的情形:那個時候,他的父親剛剛獲得部隊裏給分配的軍屬大院裏的一棟房子,正要将全家人接到部隊去。十二歲的張熬,在汪大慶家門口的小曬谷場,遇見了來汪家村度暑假的紀家姐妹。那時候的紀曉雲又黑又瘦,妹妹反倒白白嫩嫩的像個洋娃娃。紀曉雲将紀曉溪護在身後,在和三四個男孩争搶曬谷場旁邊的一塊林蔭地,說着說着就動起了手,男子子們普遍比紀家姐妹年紀都大,張熬看不過去,就走上前去,兩個健步就和那幾個男孩扭打到了一處。
“欺負女人,不是男子漢,看我不打你們滿地找牙!”他的父親從小教育他,要保護弱者,所以,一見這樣以多欺少以男欺女的事情,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表現一番。
突然跑出來一個為自己出頭的,紀曉雲就護着妹妹跑去叫大人去了——紀曉雲雖然當時只有六歲,但是,卻是個很有主見的人,知道張熬是軍人家屬打不得,那幾個男孩不論最後是打贏還是打輸了,都會倒黴的被父母很批一頓,所以見機就去叫大人了。
等紀曉雲叫來大人,張熬和那幾個人的身上都挂了彩,流鼻血的,打了腫了嘴角的,都好不到哪兒去,紀曉雲就站在張熬的旁邊看着他,咬着嘴唇,大眼裏濕漉漉的。
孩提時的張熬沒有注意到紀曉雲在看自己,而夢的主人,卻是看的清清楚楚,一時,張熬有些惺忪醒來,卻弄不清,夢裏的是現實發生過得,還是自己臆想的。
第二天一早,她給紀曉溪做了早飯,讓紀曉溪上學去之後,就端了一碗稀飯到屋裏給汪如芳。
“吃點吧,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不吃又能改變什麽呢?”顧雲就那麽站在汪如芳的面前,面無表情的說道。
汪如芳卻是沒說話,抱着腿坐在床上,披頭散發的,破衣裳也沒換下來,顯然是一夜沒睡。
見狀,顧雲有些沉不住氣的吼道:“你以為你不說話,爸爸就能原諒你了嗎?真是,你做事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啊?”
“雖然,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但是,你是已經結婚的人了,怎麽還能出去招三惹四的呢?你惹了就惹了,還弄得人盡皆知,你讓爸爸,還有我和妹妹以後怎麽面對鄰裏啊?”
其實汪如芳到現在都還是蒙的,自己怎麽就和中了邪一樣,當着紀向東的面,跑到趙金福哪裏說那些活啊死啊的話,還把自己和趙金福的往事都抖出來了呢?可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在怎麽回想當時的情景,都已經挽回不了她給紀向東戴綠帽子的事實了。
“我不知道,”她聲若蚊吶的吐出幾個字,呆滞的目光,很痛苦的說道,“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顧雲就問道:“事到如今,你還想和爸爸過下去嗎?”
紀向東的好,汪如芳是知道的,可是,她和趙金福也有六年的感情,這感情與感情之間,也是有深有淺的。汪如芳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雲自然也知道她在猶豫,就說道:“那你之前和趙金福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呢?你現在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出決定,是不是想我們一家都跟你一樣擡不起頭來?”
“呵,你都這樣了,他趙金福可有說過一句話?他趙金福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很難過呢?你當初有本事和他勾搭上,那你現在也有本事去找他去啊!”
“你當初和他好,不就是覺得他趙金福比爸爸強嗎?那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你走啊,去找趙金福啊!”
顧雲一連聲的責問,像是炮彈一樣擊中汪如芳的心髒,彈片将她的心髒割的粉碎,将她的感情也擊的粉碎,她有心想要教訓一下紀曉雲沒大沒小,可是內心裏因為羞恥,弄的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汪如芳還不說話,顧雲再一次的放軟了聲音,輕輕的擁抱住了她,緩緩的說道:“你是我媽,我當然是希望你幸福,可是,這個世道就是,只允許男人在外朝三暮四,一旦女人也這麽做了,那就是天殺的該死的要浸豬籠,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媽,這兩個男人,你只能選一個。”
她認真的看着汪如芳蒼白的臉,将她臉上的發絲小心翼翼的挽到耳後,“媽媽這麽年輕,又長的漂亮,有男人看上了,那是他的眼光好,怨不得媽。”
她滿眼裏的憐惜和心疼,讓汪如芳覺得終于有個人能體諒自己,雖然不能對女兒說什麽,但是眼淚還是嘩一下就流了下來,随後,她接過顧雲遞過來的碗,喝了半碗稀飯。
一晚上的心裏折磨,讓她的精神狀況很是糟糕,吃過飯之後在顧雲的幫助下換了衣裳,然後窩在被子裏休息去了。
估計是聽說了紀家的事情,張熬一大早就來了紀家。
顧雲才安頓好汪如芳,要去養殖場看望紀向東,在大門口就遇到了前來拜訪的張熬。
“你怎麽來了?”顧雲看見他的時候,心裏竟然有些莫名的驚喜感。
見顧雲穿着舊衣裳,帶着套袖,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張熬有些呆愣,嗫嚅了一下,才問道:“這兩天你怎麽沒去學校?”
其實在紀家現如今的情形來說,顧雲肯定是因為這事才沒去學校的,而且他也該在這個時候上門拜訪的,只是,他覺得顧雲是一個學習的好苗子,如果因為家裏的事,耽誤了學業就是在是得不償失了。
可是,讓他說安慰的話吧,以他的身份又很不合适,所以,自然的他就避開了那個話題。
顧雲聞言,就看了她一眼,說道:“家裏有點事,所以沒去上學。”
然後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我去上課了,那我這兩天漏下的課程,你能給我補習下嗎?”
顧雲這樣做,不過是為了給紀向東找備胎而已,張熬雖然是前世紀曉雲的戀人,但卻不是她顧雲喜歡的對象,只不過這改名任務嘛,總得要給‘自己’找個看的順眼舒服的人不是,多一個備胎多一份保障。
但是張熬卻好像有點誤會了她的意思,覺得可能是她對自己有了意思,但轉念一想,紀曉雲這樣家庭的人,也許不會想和軍人出身的人在一起,也就放心了一些。繼而,他又想到,紀曉雲這樣好學的人,自己身為軍人,也有責任幫助她。
于是他就點點了頭,答應了。
然後又指着她一身勞動裝扮,說道:“你這……是要出門嗎?”
顧雲點了點頭。
“那既然你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張熬轉過身,走了一步又回過頭來說:“如果學習上你有什麽困難,盡管來找我就是了,能幫的我一定幫你。”
顧雲就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關了門,往養殖場去了。
她去養殖場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水貂隔離小院,将剩下的藥水兒全部給注射完。她計劃着,要在最後一批藥水注射完之前,逼的汪如芳去找趙金福私奔,這樣,就能将全部的惡名扣在汪如芳的頭上,紀向東的将來,才有機會和她選好的人在一起生活。
做完了這些,顧雲才從隔離小院出來,就看見紀向東坐在院子外的一塊大石頭上,看樣子坐了有一會兒了。
就走過去說道:“媽媽吃了早飯,已經睡了。”
她知道紀向東的心裏還有汪如芳,所以沒有再說勸他的話。
紀向東的精神頭比昨晚上還要萎靡,蓬頭垢面的不成人形,聽了顧雲的話才點點頭,連說句話的意願都沒有。
顧雲見狀,就說道:“我看那些病貂精神好像都不錯,在找東西吃呢,爸爸要不要去看看?”說實話,她是很心疼紀向東的,不願他傷心太久,找點事情給他做,轉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紀向東聽了這話,果然有了動力,站起來就進了小院。
顧雲笑了笑,心道:水貂果然是你的命根子。随即就去找劉艾草安排病貂的食物去了。
到了晚間,顧雲才向紀向東說明自己想去上學的事情,此時的紀向東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那有空去管閨女兒,他想着紀曉雲也許是看着家裏一片混亂的樣子煩了,去學校也好,就答應了。
然後顧雲又說:“爸,這兩天我沒去學校,肯定落下了好多課,要不我請張熬給我來家裏補課,你看行不?”
張熬之名,紀向東自然也知道,知道他為人正直,又是軍人,自然也是同意的。
顧雲的目的達到,高興的不得了,正要回房的時候,紀向東卻叫住了她,問道:“你媽現在怎麽樣?”
他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過房門了,自然是不清楚汪如芳此時的情況。
顧雲想了想,說道:“在房裏呢。”
說完,她見紀向東還在哪兒坐在哪兒,便又說道:“晚飯也沒吃,我去看看。”說罷,見紀向東點點頭,才進了汪如芳的屋子。
坐在堂屋的紀向東,再一次覺得自己沒用,竟然連看看汪如芳的勇氣都沒有。他想當面和她把事情解決掉,可是又怕汪如芳選擇趙金福,這結果是他怕聽到也不敢面對的,可是,他也沒有理由讓汪如芳繼續跟着自己。
汪如芳和趙金福,有多深的感情他不知道,但是就汪如芳給她戴了六年的綠帽子,如果叫自己原諒她,他也做不到。
這樣想着,他就連坐在這兒都覺得渾身不自在,站起來就又去了養殖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