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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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院家屬樓是在我出生前兩年建的,聽我爸講因為老樓實在太破舊了,而且一些幹部級別變動後也需要重新規劃房子大小,但老樓住滿了人沒有可規劃的餘地,所以重建新樓,老樓拆了建電影院和運動場。可即便是新樓,此後十幾年間也漸漸舊了,一些幼年時熟識的夥伴們家裏或因父母工作變動,或因買了商品房,搬走了。
家屬樓大多是這樣,住戶越來越少,逐漸廢棄,直到14年後房價飛速上漲,我們院因為位置優良,靠醫院靠學校,反倒沒能走上荒涼的歸宿,院外車水馬龍,院內沉靜清幽,也算別有洞天。
當然,院裏也有住久了懶得搬走的,我父母就是這樣,家屬院離工作單位近,走路就能上下班,用我媽的話說:“住別處去,早上在路上堵着,我找罪受呢?”所以我家後來買的新房一直空置着,即使那新房也只是隔了幾條街……又因為我媽有潔癖,這些年也沒租給別人住,偶爾祖父母過來就在那裏落腳。
江若魚他家是搬走又搬回來的典型,陳心梅阿姨至今仍然感慨,還好離婚的時候沒有一氣之下把房也賣了,不然這會兒房價高得上天,哪裏有錢再買回來?
“說話做事還是要留條後路,嚴柏你說是不是?”陳心梅阿姨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向我說道:“不然後悔也來不及。”
我愣了一下,立馬心領神會,幹笑了笑:“是啊,後悔……”
我爸媽不明所以,也看向我,江若魚一貫淡定,是冷戰的一把好手,他不動聲色,我便也不好發作。
雖說我倆上大學這幾年也鬧過幾次別扭,但都心照不宣地将戰火控制在小範圍內,畢竟鬧到父母那裏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但現在是寒假,整日低頭不見擡頭見,陳心梅阿姨心細如發,就算江若魚不說,她也能察覺出來。
我爸說:“怎麽啦?大過年的,怎麽好像不高興,吵架了?”
“沒有,”江若魚急忙否認,有些抱怨地向陳心梅道:“媽,你幹嘛……都說了沒事。”
我媽說:“是不是嚴柏惹着你了?”
我爸笑着附和:“魚魚,他惹了你你可別忍着,告訴叔叔阿姨。”說着就随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江若魚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簡直要把腦袋搖成撥浪鼓了:“沒有,沒有,他什麽也沒幹……”
我是什麽也沒幹,我就是把他罵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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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四了,一月初考研,還要跟着導師實習,忙得腳不沾地,要到除夕才能休假,而江若魚比我低一年級,早早的放了寒假,他一直用各種借口磨蹭到學校食堂都鎖門的那天才被他媽媽催着回了瑞州。
我因為忘了第一時間搶春運票,搶票軟件一直在加速中……江若魚與我人居兩地,情發一心,一周後的某天清晨,我被尿憋醒,上完廁所習慣性摸手機看時間,才六點一刻,然後看見他半夜三更給我發的消息:“想你”,我知道他一有心事就失眠,但他怕我擔心,總騙我睡得很早,睡得很香。
我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地給他回消息:“我也想你。”剛發出沒一會兒他竟然直接打過來。
“喂?”他聲音很小,“你醒了嗎?”
“沒有。”
“啊……”
我閉着眼笑,問他:“江若魚,你不會是還沒睡着吧?”
“不是啊,我…我剛剛睡了一覺,又醒了。”
“哦,”我說:“想我想得徹夜失眠,還撒謊,是嗎?”
江若魚便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哧哧”的從電話裏傳過來,就像月亮的殘輝,照得我滿心柔軟。
“你買到票了嗎?”
“應該還沒有,買到會有短信。”
“導師會不會提前給你們放假?”
“不會。”
“真的不會嗎?”
“嗯。”
那天我一直沒挂電話,後來又睡了過去,睡意朦胧之際,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江若魚的問題,我只記得最後他叽叽咕咕地試探:“阿柏…阿柏?你睡着了嗎?”
我哼了哼,隐約聽見他說“我真的好想你哦”,但那聲音虛幻地漂浮着,不知是不是我在做夢。
翌日江若魚便提議除夕前一天晚上他開車到學校接我回家,我肯定不能同意,瑞州和我們大學所在的城市,開車要三個小時。
我萬萬沒想到,江若魚只是表面妥協,到了除夕前一天,他冷不丁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來了個“驚喜”,彼時導師正在埋頭看資料,我站在打印機旁和另一位研究生師姐商量中午去哪吃飯,校門口的館子已經關得差不多了。
師姐先看見了他,驚訝道:“诶,我還以為這棟樓就剩我們了,同學,你找誰?”
江若魚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短羽絨,染了咖色的頭發,襯得人幹幹淨淨,他沒說話,笑着指了指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因為原本就事多心情不好,還是單純控制欲作祟,總之,我把他拽出辦公樓,把他拽得踉踉跄跄地撞在玻璃門上,還劈頭蓋臉就吼了一句:“誰讓你來的?”
江若魚被冷風吹得發白的臉上,笑容迅速凝固,先是錯愕,我一股腦地發着脾氣,我說:“昨天就跟你講了,票已經買到了,等下午三點就可以回家,你還說太好了,等我回去。轉頭就陽奉陰違是嗎?自己開車過來,把你能得?你跟你媽說了嗎?肯定沒說吧,你媽要是知道一定也不會同意的,而且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明确告訴你不準開車過來,你答應過我什麽?說過的話都當屁放了?”
江若魚愣了好一會兒,忽而垂眸看向地面,平靜道:“那你坐高鐵回家吧,對不起,我不該來。”
他從我身邊走過去,我就看見他眼淚從臉頰滾到下巴,其實話說到一半就知道自己話說重了,可我實在是着急,因為恐懼而憤怒,如果他在路上出了事怎麽辦?
我拽住他:“你去哪?”
“回家……”
我就知道他根本沒認錯,他在怄氣,他情緒這麽差,我怎麽可能再讓他獨自開車回去?我們各自憋着氣,我把他拉到辦公室去找導師,說是我親戚來接我,導師很善解人意地讓我先走了。
我一路拉着他的胳膊,從辦公樓走到宿舍,他就靜悄悄地哭了一路,于是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江若魚,穿越大半個學校去開那操蛋的車,一想起我曾經自告奮勇教江若魚開車還為他慶祝拿到駕照,我就恨不得以頭搶地。
江若魚是很能哭的,他坐副駕駛座,我餘光能瞥見他一直揩眼淚,他難受,我也難受,我當然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來接我,而我還不識好歹把他罵哭。
我忍不住瘋狂瞄他,嚴肅而不失溫和地提醒他:“你應該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吧?以後別這麽任性了。”
江若魚立馬掰了掰門把手。
“你幹嘛!!”
“我要跳車。”
我吓死了,即便我知道已經上了鎖他根本開不了門,但我仍然語無倫次地喊道:“別別別,別鬧!咱們回家再說。”
江若魚就再沒理我……
我家要去爺爺奶奶家過年,江若魚已經不和他爸爸來往,但回了瑞州,過年還是要去他奶奶那兒拜個年,然後再跟着他媽媽去外祖家。往年我們兩家都會約好初二或者初三回瑞州,我爸下廚,兩家晚上一起吃飯,今年是初三才聚頭,因為邢祺格下午來找江若魚玩兒,所以我爸也留邢祺格一起吃飯。
江若魚已經四天沒理我了,邢祺格和他一條戰線,也不理我,我給他發的紅包都過期了,我就每天都發一下,過期了再重發。
飯桌上他倒是積極替我解圍,可他也沒和我說話,我爸朝我使眼色,說:“你們怎麽沒買可樂啊?我記得邢祺格愛喝可樂吧?”
邢祺格正啃豬腳,感動道:“叔叔,你記性真好。”
我就立馬拉着他起身:“走,買飲料。”
我爸說:“去吧去吧,你們倆一起去,再買瓶醬油,家裏沒醬油了。”
江若魚迫于無奈,只好跟着我一起去,走樓梯的時候他慢吞吞在後面,樓道的感應燈時靈時不靈,以前他都會拽着我的衣服,或者索性趁機拉着手,但今天我伸手讓他抓,他很高傲地拿出手機,點開了手電筒……
“你燈挺亮的,”我蹭到他身邊:“一起走,給我照着點。”
江若魚說:“你自己沒手機嗎?幹嘛要我給你照。”
嚯,還在生氣,我悻悻地笑了:“沒帶手機。”
“沒帶手機怎麽買飲料啊?”
我摟着他腰:“你付,咱們一家人,不分彼此。”
他拿胳膊肘頂我:“誰跟你一家人?你自己付,我沒錢。”
我一聽,正中下懷:“啊?你怎麽這麽窮?還好我給你發紅包了,你領了就有錢了。”
江若魚噗嗤一下笑出來,我們走到單元門口,我搭着他的肩膀心情很好,拉着他一起從三級臺階一躍而下,跳下來的時候我還在他鼓起的臉頰上狠狠親了一口,江若魚把我推開,一面四處張望,一面揩臉,帶着笑意嗔怪道:“煩人。”
“不生氣了吧?”我說。
江若魚關了手電筒,我把他手機搶過來紅包領了。
他也不搶回手機,只是兩手插兜:“生氣啊,難道只準你生氣?只準你罵人?”
“我可沒這麽說。”
他橫了一眼:“你沒說,你就是那麽想的。”
“哪有……”
“哪裏沒有?開車也是,你能開,我就不能,你高中畢業就開車到處跑,我都大三了,開車還要被你罵。”
我尴尬極了,還真是……我怎麽這麽雙标?我自己也沒意識到。我說:“那我不是不放心嘛,你平時都是坐車的,我平時都給你當司機。”
江若魚停下腳步,看着我:“那你也不要對我那麽兇。”
我見他神情嚴肅,趕忙抓出他的手握着:“我那時候太着急了,以後不這樣了,我跟你道歉,別生氣了。”
江若魚脾氣頂好,聽見我道歉立馬就松下肩膀,呼出一口氣。
“以後我要是再兇你,你就打我。”
“誰稀罕打你啊?”他笑得溫柔,打在我手背上的力道也溫柔:“這樣?”
我湊過去親他的嘴唇,他身體微微後仰,緊緊抓着我的手,空氣裏有甜甜的橘子味。
不敢親久了怕人看見,我倆買完雪碧回頭,在樓道又忍不住拉了手,不是只有他想我,我也想他,一想到初六就又要分別,忍不住哀嚎一聲,這大好的節日,因為冷戰浪費了四天,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倆眉來眼去一進門,邢祺格便震怒:“怎麽是雪碧?我要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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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節日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