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魚紋香薰爐(十)
南星從鄭家出來後, 鄭家三兄妹的吵鬧聲依舊沒有停下, 下一步,他們大概就要去請律師, 展開争奪遺産的大戰了。
馮源完成了任務,錢也入賬了,要和南星一起回去。南星說:“我還要把爐子還給楊江河, 你先走吧。”
“那我就先走了。”馮源說,“回去之後, 首先我要洗一下耳朵。這兩天耳朵都要被念出繭子來了。”
南星莫名有了好奇心,問:“下次有這樣的顧客來,你接不接待?”
“當然接呀。”馮源一口就說, “能賺錢就好。”
“嗯。”這也是她的宗旨, 只要能拿到眼睛, 去做什麽都沒有關系,和什麽人合作都可以。
馮源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他瞧着南星說:“咦, 你竟也會問不相幹的問題了。”
南星略一頓,大概是被總是很愛問問題的邱辭影響了。
“我走了, 回見。”
馮源剛覺得她暖人了點, 這會又冷似寒冬了。
南星來到楊家時, 邱辭已經收拾好東西, 但并沒有走。他在等楊江河,也在等南星過來,一來香薰爐是由他來作保, 二來是想多和南星說說話。
多說一句,就能多了解一分,了解偷命師。
誰知道“再見”是不是真的就再見了。
傭人将南星迎到客廳就去斟茶了,南星見邱辭也在,問:“他們還沒回來?”
“沒,還在醫院。”邱辭問,“還了爐子就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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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想起來這爐子可以交給他,反正他不走,爐子也是經由他的保證趙倩才肯借給自己,讓他交還正好。邱辭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圖,她剛要伸手,就問:“你有急事?”
“沒有。”
“你要把爐子給我轉交?”
“是。”
“那我拒絕。”
南星皺眉,問:“你要去忙?”
邱辭笑說:“不用,但我不想轉交,我一接過來,你就要走,對不對?”
“當然。”
“所以我拒絕。”
“為什麽?”
邱辭說:“因為我想跟你多說會話。”
南星盯着坐在桌子對面沙發上的邱辭,半晌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揍不過你?”
差點以為她要問自己是不是在暗戀她的邱辭聽見這出乎意料的話,頓了一會,随即啞然失笑。
他倚着沙發,姿勢輕松,像是在跟她拉扯家常,沒有一點見外的意思。他笑說:“我就是想了解你,或者是說,想了解偷命師。當然,我不會費盡心思打探。閑聊,或許可以多了解你一分,所以想和你多說會話。”
南星不知道他是好奇偷命師,還是想知道如何學這些。邱辭對古物玄學似乎很感興趣,南星相信他有意想學。她問:“那你呢,為什麽要看楊江河的私藏品?你進後勝的地宮時,也不帶走那些值錢的東西,并不是在盜墓,難道也是在跟人做什麽交易,完成後,你可以去參觀他的珍藏?”
邱辭從剛才趙倩提了會讓他看私藏品時就知道,南星不會錯過這個細節。
只是她直接發問,倒是讓邱辭略有些意外。
原來南星也會好奇別人,只是平時太冷漠了,冷漠得讓人以為她沒有了好奇心,或者是說,一個正常人該擁有的心思。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但輕微的好奇心也沒有,就不太正常了。
“是。”邱辭沒有掩飾,說,“你的酬金是眼睛,我的酬金是看他們的珍藏。”
南星立即默然,邱辭也沒有說話。
兩人目前彼此知曉的事,平手了。
只剩下一個不知道的——她要眼睛做什麽;他要看私藏品做什麽。
楊江河和趙倩從醫院回來了,進門聽說南星來了,趙倩連步子都走快了些,驚得楊江河急忙拉住她,讓她走慢點。
南星見了兩人,說:“我來歸還爐子,在桌上放着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
“等等。”趙倩說,“謝謝你,剛做了檢查,肚子裏有個小寶寶了。如果不是你提醒,照我這種性子,可能要很晚才能發現,對寶寶也不好。”
南星點點頭,沒有邀功。
趙倩又說:“我和我先生商量過了,我們會找個适當的時機,将香薰爐替換回去。偷人家的東西,始終不好。”
南星又點點頭,禁不住問:“還有什麽話?”
趙倩還想說酬謝什麽的,但她看着實在不像是想要錢的人,說酬金的話,反而顯得失禮。于是收住了話,說:“那我們送您出去吧。”
“不用。”南星說,“再見。”
她往外面走了兩步,又想起什麽來,回頭看邱辭,認真說:“再見。”
邱辭一笑:“下次見。”
南星微頓,沒有再說,提步走了。
邱辭見南星匆匆走了,想起她從寶珠山出來到四水島,幾乎沒有片刻的休息吧。這麽拼命……到底是要做什麽。
楊江河說:“邱先生,我帶你去參觀我的收藏。”
邱辭收回心思,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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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離開小島時,還是去原來的碼頭等船。她從不斷有游客過來的大路走過,遠遠看見碼頭那,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樹。
那棵樹她上岸時就看見了,現在隔了那麽遠看,仿若一把張開的大傘。
不知為什麽,讓她想起何奶奶描繪着鄭老爺子嘴裏的那棵樹了。
那棵栽種在鄭家院子,總招來蚊蟲,卻舍不得砍的樹。當年一家人貧瘠卻知足,夏夜炎熱,點着蚊香,在院子裏納涼,三個兒女繞膝聽他講故事。
南星想,鄭老爺子将四水島當做他們一家旅游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棵樹,讓他想起了當年三個年幼且純真的孩子聚在膝下的日子。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
魚紋香薰爐焚燒了紅葉當年的背叛,焚燒着她的良心。南星隐約明白為什麽能複活鄭老爺子的會是那個爐子,大概是因為,同樣焚燒了他的良心。
——鄭老爺子從一窮二白到大富翁,手段并不光明。
為了賺錢,幾乎什麽手段都用過。
臨老後悔,卻已經晚了。
紅葉死時,也同樣這樣後悔,然而也晚了。
只是不同的是,紅葉的孩子守護了她,鄭老爺子的孩子,卻毀了他。
同樣是父母和孩子的羁絆,結局卻全然不同。
輪渡載着滿滿的游客離開了小島,滑着水波往喧鬧的岸邊靠近,漸漸遠離浮在水面上的小島。
那棵偌大的樹,也逐漸變成一個點,消失在了水面上。
南星從輪渡上下來,走過閥門,剛上岸,就聽見有人大聲喊人。她在這裏認識的人都還在小島上,确定不是喊自己的,沒有往那看。
但那人偏偏就是來找她的。
“我說姑娘啊!”
那人直接攔在了她的面前,大聲說:“你可算是上岸了,我還以為我看走眼,你已經走了。”
南星看着眼前的小胖子,想起他是那天載她過來的粽子司機。胖子司機朝她伸手,胖胖的手掌上卧着一部手機:“我那天回到家洗車的時候才發現手機,可已經關機了,等充了電,發現上了鎖沒法打開,光看着一堆的未接來電沒法回,只好在岸上等你。哎喲!可讓我等到你了。”
南星頓了頓,看着滿額大汗的胖子司機,想到他那天胡亂說的話,又想到鄭家三兄妹說的那些話。
有些人,嘴壞,但心眼不壞;
有些人,嘴甜,但心已經爛透了。
“謝謝。”南星接過手機,解鎖一看,全是馮源打來的。她收好手機,問,“你現在有空嗎,我要去機場。”
“當然有。”
路上司機又在閑聊,從南到北,從天到地。
“我呀,不是為了想賺錢,就是覺得平時太悶了,所以做了司機。我每天啊,要載好幾十個客人,哪裏的人都有,他們陪我說話,還得給我錢,多好。”
“你別瞧我現在樂呵呵的,以前我可有抑郁症,不過現在好了。”
“人啊,要積極生活,開心點,樂觀點,沒什麽坎是過不去的。等會送你去了機場,我就回家了,我媽做的菜好吃,我老婆做的菜也好吃,舍不得在外頭吃啊。”
南星安靜聽着,他的聲音充滿了力量,讓聽的人都覺得開心。
司機說完自己事,想着她這麽快就離島,肯定沒什麽玩頭,就說:“這島也沒什麽稀奇的,商業化太嚴重了。”
“是。”
“有看見什麽喜歡的嗎?”
南星從窗戶看着急速掠過的小島,海面在秋老虎的暴曬下,水光粼粼,倒映着四水島。她沉思良久,說:“這裏風景很好。”
如果沒有碰見這個司機,這裏一定糟糕透了。
海島悠悠,來往的旅客絡繹不絕。
真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裏,看見有評論說鄭家和爐子好像沒什麽共通點。
其實這裏每卷的古董并不一定屬性完全相同。
饕餮酒盞是屬性完全一樣的貪婪,魚紋爐子的是父母和孩子的羁絆,還有一直提到的一點,有同樣焚香的作用,對紅葉來說是痛苦的回憶,對鄭老爺子來說是最美好的時光。
如果屬性完全一樣,那第一卷的古今讓人恍然大悟,但到了第二卷和以後n卷,不用回到過去,你們看了現代部分都已經能知道是要說古代什麽故事,那樣沒什麽樂趣,會累贅。
所以古今并不一定會完全相同,但冥冥中會有一些類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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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開啓新卷——人形燈籠
第三卷 人形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