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星與月(七)
邱辭吃了飯把碗筷收拾好才走, 陶老板泡了一壺茶出來, 見邱辭走了, 朝南星問道:“你就沒留人家?”
“沒。”
“真薄情呀。”陶老板坐在桌前,給她倒了一杯茶,說,“這年輕人不錯。”他早就瞧見牆角的花了, 笑了笑說,“送的花也不錯。”
南星沒有看那些花, 說:“不是他送的。”
“那是誰?”
“成洛加。”
陶老板皺了皺眉, 說:“這可就不好了。”
南星覺得話裏有話, 問:“怎麽不好?”
“你知不知道這紫色薰衣草的花語是什麽?”前兩天才去花市那邊買了一堆花草回來養的陶老板仿佛上了一堂花語課, 這會正好派上用場了。
“什麽?”
“等待愛情。”
南星心頭咯噔一聲, 立刻起身走到角落, 拿起花就往外面走,走到門口就把花塞進垃圾桶裏, 随後給成洛加撥通了電話。
那邊剛接通, 南星就冷淡說:“花我扔了,以後也請你別再送。”
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成洛加聽着這冷漠持續的嘟嘟聲, 直到旁邊的母親喊自己, 他才放下手機。
成母聽見電話那邊是女孩子的聲音,問:“怎麽了, 是誰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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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成洛加說,“媽媽,我想去上海。”
成母微頓, 想拒絕,只是想到母子兩人矛盾的根源,又忍住了。她溫聲說:“那等你腳傷好了,再去吧。”
“謝謝媽媽。”成洛加又說,“媽媽想讓誰跟我去,您安排下吧。”
成母這才放心了些,兒子肯讓人跟着就好,就怕他又抗拒。她笑笑說:“那媽媽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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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是南星開的門。陶家店就像是一件很古老的古董,坐落在了繁華都市中,安靜、肅穆,跟外面的花花世界格格不入。
南星當年之所以選擇了陶家店,就是因為看中了它這點。
在這種地方待着,讓她覺得很舒服。
她坐在門前的搖椅上,大黃在旁邊蹲着,一人一狗,曬着初冬的第一縷陽光。
安靜的巷子裏傳來腳步聲,大黃連狗糧都沒吃完,就跑了過去,叫聲愉悅。南星光是從大黃的叫聲裏,就聽出是誰來了。
她緩緩睜眼,看見了那從悠長巷子中走來的人。
沐浴在日光下的男子,更加明朗。
邱辭見南星在曬太陽,氣色看起來已經恢複了,昨晚應該睡得不錯。他昨晚卻沒怎麽睡,他知道南星來自遙遠的朝代,也明白了為什麽南星待人待物都那樣冷漠。
漫長的時間,早就将她的心磨得沒有了感情,刻意地隐藏了真心。
南星明明很善良,卻總是将自己的真心掩飾起來,讓別人覺得她冷漠無比。
邱辭走到她面前,将手裏的袋子晃了晃,說:“給你買了早點。”
南星問:“有包子?”
“有。”
“肉餡的。”
“有。”邱辭從四五種早點裏找到肉包子給她,見她吃了起來,笑說,“你還記不記得,你說你不吃肉?”
“騙你的。”南星吃了兩口,味道還不錯。
邱辭也拿了一根卷餅吃,問:“陶老板呢?”
“遛鳥去了。”
“馮源呢?”
“他不住這。”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說的都是普通的家常話。雖然邱辭有許多想知道的,比如南家後來到底怎麽樣了,南星為什麽能活到現在,南星收集眼睛又是為了什麽。
南星應該是會死的,否則她不會懼怕雪山。但是為什麽又能活這麽久,不讓自己死是為了什麽。
但他都沒有問。
問了,像在紮南星刀子。他不想傷害她,一點都不想。
南星吃完包子,見他吃的卷餅好像不錯,又去翻了根卷餅吃。吃了一半,她飽了,也有了力氣,這才說:“你還是不怕我。”
“怕你什麽?”
“活死人。”
邱辭見她這麽形容自己,伸手拎了拎她的手指,說:“有溫度,軟軟的,是個正常人。”
南星默然,他果然什麽都不害怕,不知道是因為他本身就懂這些所以不害怕,還是單單不害怕她。她一會又道:“不要捏我,我會揍你。”
邱辭不由笑了起來,他忽然看見門口垃圾桶裏的那一捧花,分明是昨天成洛加送的薰衣草,他問:“花怎麽扔了?”
“不喜歡。”
“噢……”邱辭知道薰衣草的花語了,回到酒店的他一直在想這件事,于是就問了百事通的林曼。結果林曼告訴他,花語是等待愛情。
成洛加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喜歡南星,要追求南星。
但南星未必知道,只是因為不喜歡花,所以扔了。
南星剛咽下最後一口卷餅,邱辭就遞了一杯豆漿來。南星禁不住看那個大袋子,猶如哆啦A夢的袋子,吃的應有盡有。
豆漿應該是現磨的,有些碎渣,但味道很香濃,不是用豆子香精兌成的豆漿。她喝了小半杯,肚子撐得滿足,像把昨天失去的氣力都吃回來了。
巷子裏又傳來了腳步聲,有兩個人正往這邊走。南星往那邊看,等看見是誰,胃突然就難受起來。她盯着那正朝這走來的一男一女,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找到的這裏。
湯米看見她,目光微微生怯,不由抱着趙奇的胳膊靠了靠。趙奇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再看她看南星的眼神,明顯是害怕。
他果然不該帶她來這裏,就算她生氣了也不該心軟的。
兩人走到陶家店門前,見邱辭在這,略微意外。趙奇說:“你和南星,一早就認識了。”
他甚至懷疑兩人根本就是同居關系,否則一個外人沒有什麽事,怎麽會這麽早就出現在這。
南星沒有理會,淡聲問:“你們來做什麽?”
湯米低聲說:“我只是想讓他知道,你沒有對我做什麽,可他并不信。”
南星始終倚在椅子上,沒有要招待的意思,她問:“你做了什麽,讓他覺得是我的關系?”
湯米略一頓,沒有吱聲。趙奇說:“我只知道那天你們在醫院見過面後,她就一直睡不好,夢裏哭喊的也是你的名字。如果這樣你都要我覺得跟你沒有關系,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雖然聽見她做了噩夢,但南星的心結略有些舒展,因為至少這樣證明,她這個堂妹并不是一點良心都沒有。
期盼安逸的生活,卻也從沒有忘記南家。
南星的心結,悄然解開。她十指微點,張張合合,一會才說:“你未婚妻八字弱,不該去醫院那種地方。”
趙奇一頓,沒想到南星會給出這個解釋。湯米也沒想到她什麽都不說,甚至有種維護她的意思。
明明……她讓她滾,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南星又說:“你如果不信,你換個想法,我要害你未婚妻的話,會讓你發現?不會,我會做得很隐蔽,畢竟,在玄學的天賦上,你連我萬分之一都不及。”
趙奇愣了愣,他一向自信,沒想到被她當面數落,話裏全是嘲諷。他承認南星是比自己厲害,但……萬分之一都沒有,這人說話簡直氣人。
“你連你未婚妻八字弱,不能去醫院那些地方都不知道,這樣做未婚夫,好像很可笑。”南星譏諷說,“還好意思來質問我。”
趙奇氣得脖頸都紅了,他克制住自己的脾氣,說:“好,我明白了,希望如你所說,沒有對我的未婚妻做什麽。否則我還會回來找你,掀了這陶家店。”
他握着湯米的手要走,卻發現湯米神情不對,像是不舍。
為什麽不舍?這南星說話都已經這樣刻薄了,難道不是應該生氣?
湯米怔然看着神情淡漠的南星,她知道為什麽她要這麽說,只有把趙奇氣走,從此連見都不想見她,自己才能算是真正地“安全”,不被趙奇懷疑身份。
她這個阿姐,待人從來都是溫和善良,從不惡語相向。沒想到為了她,卻說了。
她忽然明白了,她找到自己,不是為了要抓她一起找到彭方元,而是只是想見她一面,見見她這個妹妹。
但她完全誤解了。
“阿米?”趙奇有些不可思議,她怎麽會露出這種神情。
湯米恍惚回神,她差一點就想叫她一聲“阿姐”,但她依然不舍得如今的安逸日子,她不确定,趙奇知道真相後,還會不會對自己這麽好。
她不想冒險。
“還有,”南星說,“你不要再找人打聽我,別以為我不知道。”
趙奇皺眉,問:“我什麽時候找人打聽你了?”他對南星這人的感覺已然糟糕透,直截了當說,“我從來沒有打聽過你的事,如果這次不是因為阿米的事,我也不會來找你。”
南星微頓,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假的,趙奇也沒有理由說謊。
但是馮源分明跟她說,中介所的老大跟他要她的資料。
她以為是趙奇拜托了中介所的老大,但現在看起來,并不是趙奇。
趙奇心高氣傲,也是個願賭服輸,坦蕩的人,他做過的,并不需要掩飾。
她沒有再追問,這件事讓馮源去打聽更好些,繼續追問,等于把剛切斷的關系,又重新拾起黏合。
湯米最後還是跟趙奇走了。
這意味着她徹底抛棄了過去。
南星看着越走越遠的妹妹,她唯一的親人,也離開了,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不過沒什麽關系了,因為過去千年,她一直是一個人。
邱辭發現這次南星似乎心緒平靜,沒有再難過。一會南星忽然問:“我剛才說的話,是不是太過分了?”
邱辭說:“是,但這樣一來,趙奇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相當于從今往後再也不會和湯米有任何瓜葛了。”
南星眉眼微動,心也跟着一動。
邱辭懂她。
原來世上還有人,那麽懂她。
南星躺回長椅上,面朝初冬暖陽。
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