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堕本丸-中
三日月宗近穿着出陣服，慢吞吞地走出房間。
“最近很少看見您一大早就穿好出陣服出來呢。”坐在他門前觀賞景色的莺丸啜了一口茶，回過頭，微笑着打招呼：“日安，三日月殿。”
“日安，莺丸殿。”三日月宗近将視線投向本丸的大門位置：“有客人來了嗎？”
“是啊。”
莺丸将茶杯捧在手中，凝視着氤氲的霧氣，微笑着說道：“早日結束，對您來說也算是好事吧。”
三日月沉默許久，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喟嘆。
客人正是星野純夏與她的第一編隊。
為他們開門的是未極化的短刀，五虎退。這位擁有相當威武的名字的付喪神，實際性格溫柔而膽小，剛開始時還被他們吓了一跳。
但他在看到骨喰藤四郎和鳴狐後，立刻放松下來，小步跑到了他們身邊。
“實在沒有想到，竟然能看到骨喰哥和鳴狐叔叔。”五虎退小心翼翼地拉着骨喰藤四郎的手，說着悄悄話：“骨喰哥的本丸裏也有我嗎？”
“……嗯。”
“那他真是幸福呢。”五虎退的臉上露出了高興而又羨慕的笑容：“那，一期哥也在嗎？”
“在，一期哥現在是二隊的隊長。”
“真是太好了!”
骨喰藤四郎靜靜地觀察着這位弟弟，低聲問道：“退，在這座本丸裏開心嗎？”
“诶。”五虎退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懷中的小老虎爬上骨喰的肩膀，說道：“應該開心吧。雖然兄弟們并沒有都來到這裏，但是我并不感到孤單。主公、主公雖然不常出門，但是從不苛待我們！”
對此，骨喰藤四郎不置可否。
“其他兄弟呢？”
五虎退的語氣又恢複了歡快：“他們都在做內番呢——骨喰哥，我喊他們過來。”說着，他就抱着小老虎跑走了。
骨喰藤四郎目送他離開，轉身走到星野純夏身邊。
“退身上的違和感很重。”他冷靜地開口道：“而且有咒術殘留的痕跡。”
鳴狐沉默地點頭。
“使用咒術的審神者并不少見，過去一年裏，政.府就處理了三起審神者惡意使用咒術的事件。”純夏皺起了眉頭：“但是，【五虎退】對我的态度很奇怪。”
沒有好奇，沒有懼怕，是徹徹底底的無視。
無論是他打開大門的時候，還是他剛才跑走要去喊兄弟的時候，自始至終，他眼裏的似乎只有鳴狐和骨喰。
是太想念兄弟了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江雪左文字誦經的聲音停下了。他微微擡起眼，望向前方的草叢。
——渾身是傷的小夜左文字垂頭站在那兒，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浸潤地面。
“是幻象。”江雪低聲念了句經文，喃喃自語:“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無可救藥了嗎？”
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小夜全身是傷，得不到手入的樣子了。
[江……江雪哥……]小夜嘶啞的聲音傳來：[審神者……都是假的，快、快逃……]
說完這句話後，幻象如琉璃般破碎。一個看起來健康正常的小夜左文字站在江雪面前，雙眸中的情感豐沛得仿佛将要溢出，面龐通紅。
“江雪哥，可以一起來看看宗三哥嗎？”
江雪左文字将詢問的目光投向純夏。
另一方面，五虎退帶着亂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跑了過來，一臉興奮地對鳴狐和骨喰揮手：“叔叔，骨喰哥，來和我們一起玩呀。”
這副景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若這是特意布下的局，布局者的目的已不言而喻。利用刀劍之間的感情，将刀與主人分開，以便各個擊破。即使刀主觀上不放心和主人分開，出于戰術上的考慮和對實力的自信，主人也會同意将自己的刀留下。
如果她不同意，會發生什麽呢？
純夏仔細地觀察鳴狐、骨喰以及江雪的神色，恍然明白布局者的意思：“擁有自信”和“想要試探”的，不僅是擁有這些刀劍的“主人”，更是刀劍本身。
他們也想留下來，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最好能在主君遇到真正的危險之前，逐個擊破，與主君會和，并為主君帶來有價值的信息。
所以，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想明白這一點，星野純夏無可奈何地叮囑道：“注意安全，按時回來。”
“是。”
“……您也小心。”
注視着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一直不語的今劍忽然開口：“主人，不會丢下我自己走掉的吧？”
“不會。”純夏輕松而堅定地回答。
“好的！”今劍用力抱了抱她，回頭對小狐丸說：“我們去找三日月吧，他一定知道內情！”
“诶？”小狐丸詫異地挑起眉頭：“這座本丸可是連骨喰都沒有，還會有三日月嗎？”
“我能感覺到他。”年齡最長的今劍一臉理所當然，他風風火火地拉過小狐丸：“不要耽誤時間，快跟我走——對了主人，等會見哦。”
“等會見。”
星野純夏微笑送別，側過頭望向太郎太刀，調侃道：“結果只有你在我身邊了。”
太郎太刀低低嘆了一聲：“明明是您先允許他們離去的。”接着，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純夏的頭頂：“不要擔心哦，我不會在途中突然消失的。”
“真是的，太郎還是那麽溫柔啊。”
星野純夏擡起頭，本丸上空的天空明淨而澄澈，幾朵白雲悠悠漂浮，宛若湖水中随波逐流的白舟。
“看起來富有生機，實際上猶如死物。”純夏閉上雙眼，感受着空氣中的靈力波動：“靈力是不會騙人的……這座本丸的萬葉櫻應該也很久沒有開花了吧。”
每座本丸都有一棵萬葉櫻，是本丸靈力情況的直接反映，而本丸的靈力又是由審神者提供的。因此，可以說，審神者狀态良好，萬葉櫻就會在合适的時候自然盛開，反之亦然。
萬葉櫻與本丸的聯系是無法切斷的。時之政.府每季度都會派專員前去本丸探訪，其中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檢查萬葉櫻的情況。
“太郎，有什麽想法嗎？”純夏問。
太郎太刀沉吟片刻，淡淡地說道：“五虎退身上咒術的痕跡，關于小夜左文字的幻境，這座本丸的刀劍對您幾乎漠視的态度，以及若有若無暗堕的氣息。主殿，我們所在之地，是否是真正的本丸呢？”
“就像寂靜嶺嗎？”星野純夏順口說道。
“……”
“确實很奇怪。”她對太郎太刀的猜測表示理解：“可這般虛假的和平，是做給誰看的呢？”
他們現在站在本丸內部平時集合搖鈴的位置。按理說，這個時間，應該由近侍搖鈴，集合諸位付喪神，代審神者發布出陣安排。可是，此刻的本丸卻寂靜無聲，別說近侍了，除去剛才見到的幾振刀，其他的刀都不見蹤影。
要裝為何不裝得像一些？
“走吧，太郎。”純夏眯起雙眸：“去鍛刀室。”
“三日月殿，客人去鍛刀室了。”莺丸給三日月宗近倒了杯茶：“不着急嗎？”
“莺丸殿……”三日月嘆息道：“我無意傷人。”
“您已經支撐不住了吧，否則也不會露出破綻。”莺丸望着遙遠的天際，黑色的烏雲席卷而來，卻又被牢牢擋在結界之外。
“憑一己之身，收攏暗堕之氣，還是太過勉強了。”三日月順着他的視線，平靜地說道：“将他們‘鎖’在巨變之前，這就是我現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不等莺丸回答，他便說：“我去找那一位。”
“門外有血跡，主殿，請小心。”
太郎太刀迅速擋在了星野純夏身前，拔出了腰間的刀，然後拉開鍛刀室的門。
“強烈的怨憎與不甘。”被牢牢保護在身後的純夏嘀咕道。
“暫時沒有危險。”太郎太刀收刀，側身。
室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刀匠殘破的身軀被死死釘在牆上，鮮血四濺。刀劍的殘骸散落在鍛刀室的各處，還有幾柄斷刃斜插在地，刀柄上是已經幹涸的血。
——刀劍的墳場。
“刀匠身上的刀應該是屬于審神者的。”作為神刀，太郎太刀毫不懼怕刀匠身上詭秘邪惡的氣息，“刀匠被審神者一刀致命。”
沒有刀匠，就無法再鍛刀。
“江雪左文字，一期一振，鳴狐，藥研藤四郎，鶴丸國永，燭臺切光忠……”星野純夏挨個數過去，最後停留在唯一一振保存完全的刀劍面前，念出了他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
“應該不是以前遇到的那種暗堕。”她下了定論：“不是鍛不出好刀而發狂的【審神者】，而是有預謀地要殺死所有刀劍的【審神者】。”
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解釋，太郎太刀一怔。
這是一場決戰。
幾乎本丸中所有的刀劍都參與了戰鬥。
但是，他們的對手不是敵人，而是親手将他們鍛出，又選擇将他們徹底毀滅的審神者。
大部分的短刀都被保護了起來。這座本丸的短刀，除了藥研藤四郎外，都沒有練度。他們被擋在外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屋內的戰鬥殘酷地進行着，看着朝夕相處的兄長和夥伴一個個倒下，被羞辱，被折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忍不住哭嚎，叫喊，流下血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