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閉嘴吧
第59章 你閉嘴吧
顧嬈沒言語, 直覺他有話等着自己。
如她所料, 他開了口。
“我不覺得依仗家世有什麽問題, 它可以省很多麻煩。”沈良州攏了攏眉梢,慣常的冷漠一斂再斂,“想獨善其身要麽家世好資源好, 要麽就抱着一輩子火不了的念頭。想什麽也不靠, 就幹幹淨淨出頭, 多少年翻不出來幾例。”
她只聽着,不置可否。
“嬈嬈,這個圈子遠比你看到的、接觸到的讓人難以接受。”沈良州眸色沉了下來, 他耐着性子同她解釋, “确實沒有一個圈子是純粹的,但是除了政客圈,這裏是最不幹淨的地兒。”
沈良州刻意将嗓音放沉緩,讓自己聽上去沒那麽淩人, 像勸導, 而非告誡。
顧嬈垂了垂視線, 她基本料到了他下一句是什麽。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說。
果然。
“你這算是在教育我嗎?”顧嬈驀地擡眼,看向他, “你教訓人的口吻, 特別像我爸。”
“我不是這意思, ”沈良州皺眉, “我只是覺得, 如果你真的想待在這兒, 家世也是一種資本。”
沈良州不太清楚她為何會心生抵觸,他尊重她,也不太想按自己的意願去糾正她的想法。
只不過這一連串的事情讓他不舒服。
他不舍得碰一下的人,不舍得委屈一點的人,被一些不知好歹的貨色招惹,實在是不痛快。
“要是我不願意呢?我不想被-幹預呢?”顧嬈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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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別幹預我做的事。”沈良州的語氣依舊平靜,只不過強硬得不容置哙,“我先前答應你不公開我們關系,是因為我尊重你的意見。但如果是這種局面,我會覺得,公開關系是讓那些蠢貨停止跳腳的捷徑。”
“我不要。”顧嬈盯着他,一字一頓,“我很讨厭被人打上标簽。”
“我沒這個意思。”他否認。
“你不會,其他人會。她們只會在意我是你的誰。”顧嬈反駁道,“雖然我這麽說,有點不知好歹了,但我特別讨厭別人在我前面加前綴。很煩。”
沈良州微微蹙眉。
“你不明白那種感覺。”顧嬈輕笑了一聲,“朋友是虛情假意,承認是口是心非,我得到的很多東西全都是因為我投胎投得好。連帶着我覺得自己也像假的。”
“你怎麽會這麽想?”他眸色複雜地凝視着她。
“你應該問其他人到底在想什麽。”她開口,卻答非所問。
“我現在還記得第一個要好的朋友,對誰都很溫和的一姑娘,鬧掰的時候她澆了我一身酒。”顧嬈盯着足尖,她陷入沉思時,瞳孔輕微渙散,“我認識她四五年,她第一次破口大罵是對着我,她說忍我很久了。”
“知道為什麽嗎?”顧嬈抿唇笑了笑,“因為她覺得我會投胎,什麽不用做就搶了她的人和東西。盡管我從沒動過心思,也沒動過手。”
沈良州攥了攥她的手心,“這是她的問題,不是你的過錯。”
“我知道,可是不止是人,還有我努力過的東西。”顧嬈冷淡地抽開手,“我也很認真啊,從前練琴到指紋消失,練芭蕾練到腳尖出血,可是沒人看到啊。所有人只看到了我風光的時候。”
顧嬈垂了垂視線,緩緩地說到,“等到最後,我拿獎了,我以為我證明了,別人會說一句‘你不知道她家裏怎樣怎樣’,全給我抹殺了。”
“很煩。”她擡頭看向沈良州,“就算我這些年不太在意別人怎麽說了,還是會覺得刺耳。”
沈良州稍怔。
喬安一直說顧嬈心态好,不在意別人說什麽,很難得。
其實說對了一半,哪裏有那麽多刀槍不入的心髒,只不過是時間長了,免疫了。
他想安慰她,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她似乎也不需要他安慰,只是在純粹回憶。
“我有段時間自己一個人在維也納,很不開心,不想被家裏知道。我怕自己被強迫看心理醫生,就自己找消遣。”
她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喜歡從劇本裏演繹別人。我不需要其他東西,反正我會投胎,什麽也不缺嘛。”
名與利,她從來沒考慮過。
她要的就是一個不反感的,可以努力的目标。
“沈良州,我之前就跟你說了,我在這裏待不長久,”顧嬈輕聲道,“所以,能不能別試圖用你的想法改變我?”
空氣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兩人的喉嚨。休息室內開了空調,暖氣卻像是失效了一樣,直讓人手腳冰涼。
周遭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他有點後悔跟她讨論這些了。
顯而易見,剛剛的話題并不愉快。然而她沒給他緩解的機會,就突然劈頭問了一句。
“你今天提醒我了,”顧嬈纖麗的眸子微微眯起,“你是因為什麽喜歡我呢?”
沈良州被她冷不防的一句弄得有點懵。
顧嬈面無表情地盯了沈良州兩秒,薄唇輕啓,嗓間掉落幾個字,“一見鐘情是見色起意。”
“……”
不等沈良州說什麽,她又補了一句,“日久生情是權衡利弊。”
“……”
按照這标準來說,他不回答是心虛,回答也無解。
他可能理解不過來,小姑娘為什麽都喜歡問……這種沒标準答案的問題,也沒絲毫意義。
所以他要怎麽在最短的時間裏,組織出來一個她想聽的答案?
沈良州微微蹙眉,反駁道:“你不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嗎?”
他其實沒指責的意思,純粹是在陳述事實。不過“無理取鬧”這個詞,說出來就會被暴打。
“你是說剛剛,還是現在?”顧嬈反問他。
沈良州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也沒再言語。
然而她點點頭,“哦”了一下,“如果你接受不了剛剛那些,那你可以換一個女朋友。”
她說的“那些”,不知道是指最初的話題,還是他無心的一句。
“你說什麽?”他的臉色微變。
其實是氣話,沒過腦子,顧嬈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可是因為他陰沉得駭人的臉色和不善的語調,她明知道不該,還是置若罔聞,繼續道:“我說……”
她才開了個頭,沈良州猛地站起了身。
顧嬈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稍稍怔住。她張了張唇,話卡在了喉管裏。
他目不轉睛地盯了她半晌。就在她懷疑,他準備伸手掐死自己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他沒摔門,也沒甩臉色。
自始至終淡淡的,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很平靜。
顧嬈深吸了口氣,好半天回過神,閉了閉眼睛。
算吵架嗎?
好像也沒吵起來。從頭到尾他們倆的聲音都沒高過,就是一句嗆一句,誰都沒服個軟說句好話。
她好像真的有點過分,也挺作死。
但她不問出來,就會一直在心裏隔應。
最開始顧嬈不在乎,反正只是談個戀愛,不用太當真。合适就繼續,不合适就拉倒,說好了只是試一試。
她又不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灑脫慣了,萬一不合适,就好聚好散。
可是這些天,她或多或少上心了點。就像是被一點一點滲透了,她開始想他的好。
所以她總忍不住想問清楚,他是因為什麽喜歡自己。
這種不确定感最初只有零星一點,在被他刺激了幾句之後,無限放大。
他那番話,讓她很在意,也很不安。
不過他其實也沒說錯,沒有這份家世,她什麽也不是。
沈良州其實就出去了十分鐘。
藍穎一直在外面等着他。
沈良州突然推掉了日程,已經把她急得半死,別人不敢催沈良州,就一個勁兒地催她,她覺得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脅。
有啥用,刀架到脖子上,她也不敢對着老板指手畫腳。
可好不容易把這個祖宗等出來,沈良州看着有點……可怕。
他原本就不茍言笑,俊美的臉收了不少小姑娘的芳心,偏偏面上薄薄凝霜,距離感強烈。今天這種“生人勿近”的意思格外強烈。
跟宋小姐吵架了嗎?這架勢跟吃了槍子似的。
“沈總好。”公司的職員從他身邊經過,恭敬地低頭問好,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偷瞄他。
看看,藍穎在心底嘆氣,都發現老板有多恐怖了。
沈良州察覺到不對勁,這才放慢了腳步,他的視線從立櫃的玻璃上掠過,又扯了回去——
玻璃上映出虛晃的映像,他的臉色看着不太好看,眉間攏着一縷陰翳,清冷沉郁得駭人。
沈良州怔了怔。
他看上去,怎麽有點兇……?
沈良州薄唇微抿,心底沉了沉,他按了按額角,掃了一眼藍穎:“我是不是看着不是很友善?”
豈止是不友善,您簡直是帶着手刃仇敵的殺氣。藍穎腹诽。
亦步亦趨的藍穎停住腳,掃到沈良州地臉色,她委婉再委婉,“您看上去,是有那麽一點兒嚴厲。就一點點……”
實話是什麽,能加薪嗎?
她求生欲向來很強。
沈良州頓住了腳步,心底止不住地煩躁:
剛剛在她面前,他不會也是這樣吧?
沈良州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看。
沒人,她沒追出來。
也對,他剛剛出來的時候,她都沒叫住他。
都是從出生以來就被人捧着的主兒,見慣了別人小心翼翼,生怕招惹了自己,被人順從慣了。所以他也沒多好的氣性。
他剛剛是有點惱了,火氣一股一股的冒出來,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只不過……
他閉了閉眼,一想到她那雙眼睛,他就鬼使神差地提不起來氣。
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為什麽要跟一小丫頭計較?
算了,回去吧。
反正他剛剛掉頭就走,也是怕她真把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什麽都可以亂說,分手不能亂提,開玩笑也不行。
沈良州盯着空蕩蕩的房間好半晌。
休息室裏空調還開着,不過顧嬈不在了。有人剛收拾完,她用過的杯子、桌上的茶點都收走了。
沈良州抿了抿唇,他掃了一眼腕表。
十分鐘都不到。
他反複确認,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她已經走了”這個事實。
秘書組的人過來換上新的花束,瞥見臉色不善的沈良州,掂量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沈總,您……”
“走了幾分鐘?”
寡淡的聲音,隐隐含着咬牙切齒地意味。
“啊?”小秘書反應了兩秒,“啊……宋小姐剛走。”
沈良州臉色稍霁。
小秘書思量了一下,補充道,“應該也就七八分鐘吧。”
他和緩的面色再次陰沉。
七八分鐘……他就值當兩三分鐘是嘛?
“剛剛喬安姐讓小李送她回去,說是早點休息。”小秘書被自家老板反複無常的心情弄得一頭霧水,“您需要我聯系一下宋小姐嗎?”
沈良州冷冷地看着她,“人事部有沒有告訴你,跟老板彙報不要這麽大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