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捆回軍營

葉翎站在風口上,雙眸緊閉着。齊軍比她想象得要訓練有素地多,并沒有因為主将之死而亂了陣腳。看來榮親王說的擒賊先擒王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奏效。

黑夜之中是一片寂靜,姜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城牆腳下。但就在姜軍抵達的那一刻,赫然見到了吊橋上的那道身影。

已經到了城樓下,排好了陣,姜兵便不再隐藏,而是燃起了火把。戰鼓聲驟然響起,他們一言不發,便向着飛光城的沖殺而去。

如此有備而來,訓練有素,倘若此次葉翎沒有半途聽到他們計劃提前的消息,只怕飛光城今晚注定陷落。到時候定是步步被動,受制于人。

葉翎冷靜地看着三千精兵沖殺而來,像是一團黑雲将大地吞噬。

王一德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偷眼去瞧薄盡斯,發現他雖神情冷峻,卻沒有絲毫擔憂。但這樣從容不迫的氣度,着實不似尋常人。

姜兵沖到了護城河前,忽然一枚焰火直沖向雲霄。葉翎感覺到腳下一陣晃動,這吊橋竟然在緩緩下落。

王一德吼道:“怎麽回事?誰放的吊橋?”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薄盡斯依舊沒有下達任何指令。

吊橋漸漸落下,葉翎就着傾斜滑落至橋中央。齊軍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撲殺了過去。護城河的吊橋巨大,可以容納百餘人。

當他們沖上吊橋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吼道:“那是黎國的王妃,活捉了她!”

打頭陣的姜兵立刻朝着葉翎撲了過去。葉翎看着第一個沖到她面前的姜兵,手腕一轉,劍刃輕盈地劃破了他的喉嚨。那樣精準而迅速,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仍然在往前沖。葉翎側身讓過,他踉跄着沖了幾步,撲倒在地,血這才噴濺而出。

緊随其後的姜兵只是看到有人倒下,可并沒來得及多想。戰場上憑的就是一股熱血,這熱血讓他們忽略了危險。而對于危險的警覺,是許多人活下來的關鍵。

沖殺上來的姜兵完全被葉翎牽制住了,她身邊不斷有人倒下。而她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幾乎沒有人能近身。

眼看着橋上的戰鬥已經開始,薄盡斯終于擡起了手。城牆上的官兵們齊齊拉開了弓箭,那弓箭上燃了火油,此刻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王一德頓時面色大變,驚駭道:“萬萬不可啊,王妃還在下面!”

薄盡斯卻未置一詞,手中令旗一揮。燃着火的箭雨從城牆上落下,卻并沒有射向敵軍,而是落在了吊橋的繩索之上。

覺察到薄盡斯的舉動,還沒能上吊橋的齊軍立刻反應過來。他們架起了盾牌,城樓弓箭手排好,一聲令下,頓時箭如雨下。不少沒來得及舉盾牌的,立刻被易燃的火油沾上,火焰冒起,慘叫聲四起。

打頭陣的姜兵很想從吊橋上沖過去,可是僅僅只是一個女子,卻讓他們不得前去。

葉翎手腕翻飛之間,血肉飛濺,她飛身閃過。可是衣衫上還是飛濺上了一些血跡,她皺了皺眉頭,忽然抽身離去。

身形輕盈地飛掠上了吊索,就着那燃燒處用力一砍,手腕粗細的繩索在燃燒過後受到這一擊,砰地斷開,吊橋一震。她不做任何停留,繼續砍着其他吊索。

姜兵們立刻加快了步伐想要沖過去,可是人越多,橋越是晃動得厲害。有一隊姜兵架着攻城梯飛快跑過,葉翎看到有些姜兵還抱着些木頭。她沒見過攻城,不知道這些木頭是用來做什麽的。

葉翎加快了手中的動作,終于,最後一根繩索掉落。橋上的姜兵嘩啦啦盡數掉進了水中。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身上的盔甲會拖着他們沉入水底,幾乎是必死無疑。

還有半數姜兵未能過河。但從方才他們的反應速度來看,這些精兵不好對付。哪怕是相同的人數,一旦入城,城裏的府兵一定無法抵禦。只能将他們都攔在外面。

葉翎手握着高大橋梁上的主繩,借着力道蕩到了城樓之上。

薄盡斯看着葉翎飛身落下,身上的衣裳沾了斑駁的血跡,但臉還是幹淨的。她甚至氣息都未曾粗重分毫,神情一如此前在他的小院之中的淡然。

“你方才去做什麽了?”

葉翎含混地說道:“去殺了他們的校尉,好像沒什麽用......”

一旁王一德聽得心驚肉跳,王妃這去三千精兵之中殺個人,怎麽說的好像吃個飯那麽稀松平常?!

薄盡斯也捏了把冷汗,當初他給她下藥,她沒弄死他,當真是他好運。

王一德躲在城樓下方,躲避着箭雨。指望他能指揮,飛光城早破了。但讓葉翎慶幸的是,姜兵沒能把攻城的圓木搬來。

正想着,城門忽然發出了轟鳴聲。葉翎俯身看去,竟發現過了橋的姜兵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憑空變出了一根圓木。

可方才,他們明明——

葉翎回過神來,那些人手中抱着的木頭,原來是可以拼合的!可姜國此前攻城的手段有這麽高明麽?這樣下去不行,城門遲早會被攻破。

她正想要再下去一趟,薄盡斯卻攔住了她。只見他一聲令下,官兵們立刻将早已經準備好的油倒了下去。攻城梯根本穩不住,爬梯子的姜兵也紛紛墜落。

而那圓木更是滑不溜秋,抱也抱不住。

只是這油有些怪味兒,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

姜兵一時間也是損失慘重,那邊的姜兵在對岸看着,更是心急火燎。葉翎看着正在發號施令的那名将領,眉頭微皺。她走到一名官兵身前,取過了他手中的弓箭,瞄準了那名将領。

這樣遙遠的距離,根本超出了尋常人射程的極限。但是下一刻,箭離弦而去。準确地從姜兵将領的眉心穿過。百步穿楊也不過如此了。

齊軍打亂,一時間群龍無首。

薄盡斯立刻瞧準時機,命城中官兵開始投石。他設下的所有機關盡數啓動。剎那間,哀鴻遍野。

葉翎站在城樓上,看着下方如□□羅地獄一般的戰場,神色沒有絲毫的動容。

打仗,看來也不是那麽難。可為什麽榮親王每次提起戰事都會說,任何一場仗的勝利,都贏得十分艱難?

守下一座城池不是很輕松麽?

葉翎抱着胳膊,看着三千精兵就這樣只剩下殘兵。眼見着他們就要撤離,葉翎忽然轉身命令道:“給我打開城門!”

殘兵不過千人,但是此刻打開城門,城中的官兵依舊無法應付。

薄盡斯看了她一眼:“真的要趕盡殺絕麽?”

“如果不這麽做,就會有人通風報信。不能讓齊軍主力知道飛光城并未被攻克下來!”

城門洞開,原本打算撤離的姜兵不願意放棄這最後的機會,此刻憑着一股殘勇沖了進去。

可是剛沖進去,身後的城門忽然關上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頭頂上忽然有什麽東西兜頭澆下。緊接着一把火落入其中,火焰頓時猛地蹿了起來。

又人往城中沖去,卻被早已經埋伏好的官兵射殺。那些人身上燃着火,無處可逃,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飛光城的百姓們都躲在家中,可是聽着外面這樣凄厲的慘叫聲,連續做了半個月的噩夢......

這一場仗贏得十分幹淨利落,三千精兵盡數陣亡,一個都沒能逃脫。

薄盡斯看了葉翎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她仿若未聞,款步下了城樓。白色的衣衫消失在石牆邊上,像是一片輕雲。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而遠處黎國的軍旗迎風招展。大隊人馬趕來。為首的正是葉念初。

他率領大軍奔馳而來,可是看到的卻是姜兵滿地的屍體。

城門緩緩開了,可是眼前的景象讓這些看慣了生死和慘烈的黎國将士們也不由得膽寒。刺鼻的怪味兒沖天而來,熏得人眼睛也睜不開。

葉念初怔愣了片刻,命人将姜兵的屍體清理開來,留出了一條路。

他策馬穿過城門,葉翎和一衆官兵正靜待着他到來。葉念初看到她毫發無傷,不由得松了口氣。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馬不停蹄便趕了過來。盡管他知道家國天下,這片疆土才是他該守護的。

可是私心裏,他還是覺得妹妹的安危比一座城池更加重要。

只是當葉念初策馬臨近,忽然瞥見了葉翎身邊的男子。那是個白面書生,一襲青衣,眉目淡然。

這不是那日在酒樓裏為葉翎仗義執言的男子麽?他怎麽會在此處?

葉念初來不及多想,已經策馬來到了葉翎面前。他伸出手去,葉翎握住他的手,借力躍上了馬背。

王一德欲上前參見,葉念初已經調轉了馬頭,對身後的一名目似銅鈴的将軍道:“胡魁,你領五千兵馬駐守此地。其餘人随我回營!”

“末将領命。”

胡魁領了命令,又沖葉翎嘿嘿一笑,偷偷比了個大拇指。葉翎嘴角微微浮起一絲笑意。她在軍營這麽久,和這些将士的關系還算不錯。

葉念初起初還有些擔憂,她這個脾氣,遇上這群大老粗,早晚會大打出手。但後來,他發現自己的擔心完全多餘。因為但凡是得罪了葉翎的,都是單方面的挨打。幾頓打皮實了之後,他們反而是心服口服。

他正要率軍趕回雍關,葉翎忽然勒住了馬,轉頭問薄盡斯:“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

對着這一雙清澈的眼眸,薄盡斯內心掙紮良久,終于還是搖了搖頭。葉翎嘆了口氣,目光中透出了一絲不舍與惋惜。

盡管她方才還大殺四方,像個女羅剎,讓薄盡斯有幾分畏懼。可是對着這樣一張惹人憐愛的臉,又是如此失落的目光,薄盡斯也是十分煎熬。只怕自己心一軟就同意了。

葉翎的目光一直未從他身上挪開,薄盡斯也擡頭望着她,此一別,只怕是相見無期。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他看着她不舍的目光,聽到她對兩旁的士兵說道:“來人,将那邊那個人給我捆了帶回軍營!”

薄盡斯還沒回過神來,兩名士兵一擁而上,将他捆成了粽子,丢上了馬背。他怒目瞪着葉翎,這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

葉翎靠在哥哥的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閉上了眼睛。葉念初見她疲累,不忍吵醒她,滿心的疑惑也沒有多問。

此番他趕來飛光城,帶了八千人馬,五千留下駐守,帶回去三千。這三千人輕騎簡裝,行軍速度極快。晌午便到了軍營。

葉翎這一覺睡得很香,醒來便已經抵達了熟悉的軍營。軍師華歆帶着一衆将領迎了上來。

軍中規矩森嚴,見了她,衆人便齊齊行禮。葉翎翻身下馬,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便徑直走向了薄盡斯的那匹馬。

他被捆在馬背上,自然不好受。葉翎伸手将他拎了下來,丢給了華歆:“勞煩軍師給他安排一個營帳,要離我的住處近的。”

華歆領命,立刻便辦了下去。葉念初冷眼看着她這一番舉動,未置一詞。待得安排好今日的作戰計劃,他這才得空将葉翎喚來自己的營帳,詢問今日之事。

“妹妹,你帶回軍中的這是何人?”

“萍水相逢,我救了他。”葉翎一面啃着饅頭,一面看着雍關城的部署。

“你救了他,為什麽還要帶他回來?”葉念初呷了口茶,軍中的茶雖不好喝,但是解渴。為了掩飾他的過度關心,葉念初喝了一大口。

葉翎沉吟了片刻,擡起頭來,一臉認真道:“哥哥,我想養個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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