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趙星河

莫裏斯餐廳與塞納河只有一步之遙,有着濃郁的時代特征,代表了燦爛的左岸文化。

高聳的鍍金玻璃門、敞亮的窗戶、乳白色的薄紗帷幔,在天花板上壯觀壁畫的映襯下,璀璨的水晶吊燈當空懸挂,奇幻色彩交錯缤紛,尊貴典雅的氣息撲面而來。

歷經200年風雨,這裏依然擁有富麗堂皇的內部裝潢,仿照凡爾賽宮的和平廳,營造出一片如夢似幻的氛圍。

難怪米其林指南上說它是“所有代表精致豪華高檔法式餐廳的典範。”

華燈初上,香鬓雲鬟的貴婦們挽着男伴的手下車,經由服務生的指引進入店內。開門時,舒緩的音樂聲從餐廳裏傳出來,将時光點綴成片片碎金。

楊梅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将衣襟紮進大擺裙裏,整體形象活潑俏皮,勉強算是“正裝出席”。

她身後的男人依舊一副休閑打扮,與面前的豪華背景絲毫不搭,被引座員果斷地攔在了大門外面。

肖铎也知道餐廳的着裝規定,無奈囊中羞澀,實在沒錢購置正裝,不得不厚着臉皮向餐廳借用。

幸虧冒失的顧客不止一位,莫裏斯餐廳為了維護用餐環境,專門備有尺碼不同的正裝外套,臨時穿在身上也能魚目混珠。

他個子太高,穿着最大號的外套也略顯拘謹,伴随用餐時間的臨近,卻是再無任何選擇的餘地。

“沒事的,”楊梅寬慰,“你這樣已經夠帥了。”

肖铎臉頰微微泛紅:“會不會太不尊重人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瞪大眼睛提醒:“趙星河是典型‘別人家的孩子’,在Q大是我學長,在公司又是我領導……好不容易擺脫陰影了,必須殺殺他的威風。”

吃人嘴短,肖铎無力反駁,只好聽從對方的安排,一步一挪地走進了金碧輝煌的餐廳內部。

趙星河正在不耐煩地擡腕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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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比楊梅大半歲,看起來卻老成持重:大背頭、金邊眼鏡、高級定制的深色西服,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商業精英範兒。

“趙總,好久不見,旅途辛苦啦。”

挽住肖铎的臂膀,楊梅仿佛也有了勇氣,面對他時不再膽怯,甚至主動打了聲招呼。

對方皺着眉,頭也不擡地說:“你遲到了四分零二十九秒。”

女孩尴尬地笑笑,試圖轉移話題:“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男朋友,肖铎。”

趙星河這才款身從椅子上站起來,遞出一張名片,勉強地與客人握手:“初次見面,我叫趙星河。”

看到名片上AB公司的招牌,以及“大區經理”的頭銜,肖铎禮貌地恭維道:“趙總年輕有為,真是幸會。”

對方擺擺手,似乎不耐煩跟他客氣,直接坐回椅子上,轉身示意服務生開始點菜。

楊梅愣在原地,感覺又像回到了冰冷的寫字樓裏,身體由內而外泛着陣陣寒意,恨不能立刻找地方躲起來。

一雙大手掌在她的肩膀上,将人往前推了推,又主動幫忙拉開座椅,柔聲提醒道:“坐吧。”

還好有肖铎。

三人分坐在一張餐桌旁邊,身後站着兩名服務生,确保任何要求都能夠被随時滿足。

餐牌簡單而精致,完全由法語寫成,楊梅除了能認出代表食材的個別單詞,根本看不懂上面寫着什麽。

趙星河的二外是法語,足以應付基本對話,很快便将自己要吃的菜肴吩咐下去。

察覺到女孩無措的神情,他冷哼一聲:“好好的工作不做,偏要辭職當廚子……連菜單都讀不懂,到法國來能學到什麽?”

楊梅試圖反駁,卻感覺如鲠在喉,一雙手緊緊捏成拳頭,指甲也深嵌入肉裏。

“這菜單有點亂,我也看不太懂,問問服務員的意見吧。”

肖铎轉身喚來服務員,用流利的法語輕聲交流,一邊點頭一邊翻譯:“今天的魚很新鮮,扇貝也不錯,主廚推薦是套餐,你要不要試試?”

按照西餐的規矩,從頭盤、主菜到甜品,都要從不同的菜式中選擇。楊梅只想盡快結束這個煎熬的過程,顯然再沒有比套餐更快的辦法了,連忙點頭如搗蒜:“我就吃主廚推薦。”

“那好,我也吃主廚推薦。”肖铎将餐牌還給服務員,順便将決定告訴對方。

趙星河假裝看不見楊梅,漫步盡心地向男人發問:“聽口音,肖先生是帝都人?”

“只能算半個,”他笑着應答,“我在G城出生,很小就到帝都生活,所以會有口音。”

“G城是沿海城市,市場經濟也發達,各方面環境都強于帝都……搬家是因為父母的原因嗎?”

這便是典型的趙星河風格,表面上無關痛癢的對話,卻是由淺入深、見微知著的切口,每次在商務談判中,都能将對方打個措手不及。

楊梅的心重重往下一沉,明白他是把肖铎也當成競争對手,引誘其自覺地往坑跳。

聯想到男人在街頭流浪的艱辛、放棄合法身份的難言之隐,她自覺有必要幫忙維護,唯恐趙星河欲蓋彌彰的打探,揭露出某個無法承受的秘密。

楊梅正準備開口打岔,肖铎卻坦坦蕩蕩地表示:“父母都留在G城,帝都只有我一個人。”

趙星河扶了扶眼鏡:“你剛剛說自己很小就到帝都生活?”

“是的,可我并沒有搬家到帝都。”

“那又是為什麽?”

“為了工作。”

趙星河冷笑出聲,仿佛抓住了天大的漏洞:“肖先生說自己小小年紀到帝都發展……若是‘為了工作’,恐怕不符合勞動法的最低年齡限制吧?”

楊梅絕望地翻了個白眼——趙星河生性好鬥,在Q大辯論隊的時候,就喜歡以咄咄逼人的方式提問;進入AB公司後,他愈發逞強,在談判桌上向來寸土必争,經常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肖铎卻不以為意,誠懇解釋道:“我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

“再特殊的行業也不敢雇傭童工。”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彼此僵持的時候,服務員主動上前收拾餐桌,提醒他們菜品已經準備好了。

楊梅松了口氣,心中默默感慨:即便不懂中文,卻能夠察言觀色,把握最好的時機緩解氣氛,真不愧是頂級餐廳的星級服務。

趙星河被自己面前的鵝肝吸引注意力,暫時不再提出令人尴尬的問題。

主廚推薦的頭盤是生蚝,剛撬開的蚝殼躺在細碎的冰渣裏,海水浸泡着乳白色的蚝肉,折射出晶瑩透亮的光澤。

楊梅将之輕輕抿進嘴裏,立刻感覺海藻氣息在口腔內緩緩逸散開來,散發着細致的鹹味。

肖铎已然贊嘆出聲,與服務員熱情地交談起來,盡管他們說的是法語,卻不影響旁人猜測其中的意思:主廚推薦果然是最新鮮的食材,這生蚝怕是剛從海裏撈出來沒多久。

接下來的沙拉和雞胸肉味道都不錯,趙星河顯然也很盡興,三人有驚無險地進入到主菜環節。

幾只蝸牛盛放在精致的瓷碟中,被小心翼翼地端上桌面。專用的鉗子和雙齒叉分立餐盤兩側,默默等待着食客使用。

作為法國國菜,蝸牛肉的吃法特別複雜,也最考驗用餐者的禮儀。

縱使楊梅曾接受過專業訓練,面對此種帶殼的食物也有些手足無措。趙星河點的是扇貝,早已用刀叉吃得酣暢淋漓,正等着看她和肖铎的熱鬧。

餐桌的另一側,男人穿着借來的外套,不慌不忙地用鉗子牢牢夾住蝸牛殼,左手挑出嫩滑的蝸牛肉,直接放進女孩的餐盤裏。

“你快吃吧,”他低下頭,開始料理另一只蝸牛,“涼了味道會變的。”

楊梅直接用勺子将蝸牛送進嘴裏,一邊咀嚼一邊沖趙星河做鬼臉。

想看熱鬧?乖乖吃狗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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