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賈代善的臉色立馬就難看起來,賈敬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賈瑚環着賈代善的脖子,明顯能感覺到賈代善的呼吸都重了不少,他不了解前因後果,更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賈家族學裏,罵賈家是泥腿子?

賈家族學裏不應該是都是賈家子弟麽?賈家人罵賈家是泥腿子?

這跟罵自己親爹有什麽區別。

這疑問不僅僅是賈瑚覺得不可思議,賈代善和賈敬也覺得不可思議,族學裏的賈家子弟更加覺得不可思議。

“你說什麽?”賈故拍着桌子怒道。

“難不成不是?你們賈家往上數三輩,難道不在田裏伺候莊稼?”那人洋洋得意道。

這人說得雖然難聽,可卻是事實,賈家也不過是從賈演和賈源這一代跟着太祖打天下才開始發家的。

但在賈家的族學裏,用着輕蔑的語氣,說着賈家的壞話,這誰能忍?

當下,賈故就站起來指着那人的鼻子,怒道:“你有種再說一遍。”

旁邊卻有人拉住賈故道:“故兄弟,你消消氣,他周興可是東府大奶奶的娘家人,你跟他對上,那豈不是吃虧。”

東府大奶奶?

賈敬聽到這罵賈家是泥腿子的還是自家夫人的親戚,臉色就更加難看了幾分。

“這是我們賈家的族學,他一個外人,占着賈家的地方,讀着賈家的書,有什麽資格還敢嘲諷賈家。”賈故憤憤不平道。

“說得好,”賈代善在聽完賈故的話以後,喝了一聲彩,然後就抱着賈瑚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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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興在看到賈代善和緊随其後的賈敬,臉色都白了幾分。

原來,賈代化想帶着賈家從武轉文,才興辦起了賈家的族學來。

但是,跟着寧榮兩府來京城的八房族人,那基本上都是跟着兩位老國公上過戰場的,本來就全崇武。

再說,學文,那得一路從童生試考起,考到進士才能做官,不說這麽多考試能不能都一路考上,就說考出來,也不過是一個七品的小官罷了。

有這閑工夫,倒不如讓自家小子去練武,摔打上幾年,就扔進軍營去,不過幾年就能做一個校尉。

所以,哪怕族長一力推崇學文,可賈家子弟裏真正到族學來讀書的人卻也是不多。

而賈家族學,因為賈代化和賈敬這兩代族長的一力推崇,福利待遇和師資力量不要說太好哦。

族學裏的先生那都是賈代化和賈敬費盡心思請來的不僅有舉人,還有兩個是曾中過進士的。

筆墨紙硯貴,賈敬怕有些族人因為家境貧寒而放棄讀書,索性就定下了族學裏文房四寶随着四季節禮發給大家的規矩。

這麽好的條件,賈家人不願意學,其他人卻是抓心撓肺的想進賈家族學。

索性,族學裏人也不多,所以對于外姓托人來族學讀書這種事情,賈敬也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畢竟,雖說不是自家族裏的人,但讀書的時候享受了賈家的恩惠,難道等他發達了還能不顧念着賈家?

所以,賈家的族學裏,外戚也有一大堆。

寧榮兩府适齡讀書的就只有賈政一人,但他如今去金陵原籍考試了,另有些關系與寧榮兩府近的,也都跟着賈政去金陵了。

賈珍倒是也到了讀書的年紀,但他被祖母和母親寵愛得很,竟是到了如今這般年紀,來族學也不過是一旬裏能有個一兩天。

所以,族學裏老虎不在,竟然是猴子稱大王了。

外戚們仗着自己的背景在那些普通的賈家子弟裏作福作威。

這也就有了前頭的那句,“賈家不過都是泥腿子罷了。”

“你是大奶奶家的親戚?”賈敬看了眼哆哆嗦嗦站在一旁周興,皺着眉頭問道。

周興不想連累東府大奶奶,支支吾吾不敢回道。

“說,”賈代善最是看不慣這種有賊膽背後說人,當面卻叽叽歪歪的,不耐的喝了一聲道。

“他是大奶奶娘家妹妹家的,前朝臨沂周氏的周興。”周興不願意報自己的來歷,賈故卻搶先一步講周興的家世講的明明白白。

這種地名加姓氏的叫法,一般都是當地的望族才有的待遇,但是賈故又加了前朝二字就顯得十分魔性了,倒是讓臨沂周氏這四個字平添了幾分諷刺的意味在裏頭。

“周家?”賈代善嘲諷的笑了笑,“周家倒确實不是什麽泥腿子,前朝的高門大戶哩。”

本朝的太祖爺就是前朝強征暴斂,民不聊生,這才會起兵造反的。

所以本朝建立以後,前朝的那些高門大戶裏的貪官污吏都只能夾着尾巴做人。別說是再度為官,連原本世家該有的體面都維持不了。

這也是為什麽周興堂堂的“世家子弟”只能來賈家族學借讀的原因。

“賈家的族學,可不養什麽白眼狼。”賈代善看了眼剛剛還趾高氣揚,現在卻如同鹌鹑般縮在課桌旁的那些借讀子弟們說道。

“敬兒,你拟個章程出來,把那些非賈家的子弟,都勸退了吧。”賈代善墊了墊自己懷裏的賈瑚,對着賈敬說道。

賈瑚沒想到自家祖父這麽猛,因為一個周興打算把借讀的其他人都勸退,這不是結仇麽?要不是這會兒他聲帶發育不全,賈瑚這會兒都已經開始發言勸了。

賈瑚扯了扯賈代善的袖子,又“啊”了幾聲,妄圖用這種方法來勸賈代善收回成命。

賈代善卻是沒半點領會賈瑚的意圖,還以為賈瑚是覺得自己做的對呢,“大哥兒也覺得祖父做的對是不是?”

“二叔,這因噎廢食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賈敬也連忙勸道。

“就是,憑什麽因為周興一個人,一竿子打翻我們一船。”底下有另一個借讀的不忿道。

“憑這是賈家的族學。”賈代善盯着那個不忿的人緩緩說道。

“是,賈家有錢,學裏的先生們也本來就是要講課的,多你們幾個也無妨,可這也是賈家給你們的恩惠,現如今,賈家要收回去你們又有什麽資格鬧呢?”賈代善說道。

“敬兒,你有沒有想過鬥米恩,升米仇?”賈代善轉頭問了賈敬一句。

賈敬哪裏能不明白賈代善的意思,當下默默無言。

賈代善倒也不想賈敬回答什麽,只扔下一句,“我記着離會試還有一段時間,你這段時間好好收拾收拾族學吧。”

賈瑚原本還覺得賈代善要結仇,但是賈代善那句鬥米恩,升米仇,又讓賈瑚覺得自家祖父雖然是個武将,卻也像是個有大智慧的。

賈代善抱着賈瑚回去的路上,看着賈瑚一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笑着用自己的絡腮胡蹭了蹭賈瑚的臉。

賈瑚的臉本來就嫩,連忙用手要推開賈代善。

賈瑚這麽小小的一個人兒,這點力氣連給賈代善撓癢癢都不夠,但賈代善倒是順着賈瑚的力氣趁勢離開了賈瑚的臉。

“你敬大伯就是讀書讀傻了,瑚哥兒以後可不能像你敬大伯這般迂腐。”

賈代善說完又嘶笑了一聲,想着自己也迷糊了,大哥兒這才多大,哪裏能懂這些。

賈瑚一看見史氏,就要往史氏那邊撲,自家祖父的懷抱倒是穩當,就是這胡子,也真是忒紮人。

賈代善無奈,只能把賈瑚遞給史氏。

史氏不知道賈瑚是嫌棄賈代善這胡子,只當大孫子是親近自己呢。

“今兒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史氏一邊接過賈代善懷裏的賈瑚,一邊問道,“大哥兒鬧你了?”

“咱們大哥兒乖着呢。”賈代善連忙還自家孫兒一個清白。

“我瞧着,賈家要從武轉文難着呢。”賈代善嘆了一聲道。

“這話怎麽說?”史氏疑惑道。

“倒也沒什麽,我不過是今天去了族學憑白感嘆一句罷了。”賈代善嘆了口氣道。

“你這人,話哪有說一半的。”史氏啐了一口道。

“你想想,陛下為何給咱們赦兒取字恩侯?”史氏作為榮國府的當家主母,原本有很多事情賈代善就是會跟史氏商量的,現如今跟史氏說一說倒也無妨。

“這又有什麽好問的,自然是承諾将來最少給你的好大兒一個侯爵。”史氏冷笑兩聲道。

提起這事來史氏就生氣,倒不是說對賈赦至少能襲一個侯爵不滿,而是對賈赦一母同胞的兄弟賈政什麽都撈不到而不滿。

想想自己心愛的小兒子明明跟大兒子同一個爹媽生的,卻還得自己辛辛苦苦從童生考起,史氏就對賈代善不願意為賈政求一個蔭封不滿。

賈代善也知道史氏的心結,但是他清楚得很,只有皇帝給賈家,那才是賈家能拿的,所以面對史氏的不滿,賈代善也只是讪笑了兩聲,繼續講下去。

“皇上這樣的承諾不僅僅是承諾給赦兒一個侯爵,又何嘗不是在承諾一定會給賈家一個前程呢?”

王朝漸漸穩定下來,原本南征北戰的武将們的安置歷朝歷代都是個難題。

殘忍些的皇帝,還有狡兔死,良狗烹的呢?

皇帝這樣的承諾,也是因為賈代善與皇帝一同長大,有兄弟之誼呢。

“你想,若是賴忠家的現在來求要給自家孫兒贖身,供他科考,你會如何想?”賈代善頗有深意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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