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知道你先生信裏寫的是什麽嗎?”賈代善把信看了一遍以後,把信紙遞給史氏,不聲色地問賈政道。

“知道一二。”賈政扭捏了一下道。

“那你如何看待你那位盧先生家的姑娘?”賈代善問道,“你想不想結這門親事?”

“兒雖未見過盧家姑娘,但觀盧先生人品,想來盧家姑娘也定然……”不錯的。

賈政還沒說完,剛剛看完信的史氏就将信紙拍在了茶幾上,“我不同意這麽一門親事。”

“咱們政兒又不是娶不到媳婦了,咱們家好歹也是國公門第,又如何能讓政兒去一個舉人的女兒?”

張山長好歹也是張氏的親二叔,也就是賈政是張氏的小叔子,張山長才願意保這個媒。

既然是親人之間保媒,張山長自然是把女方的條件在信是寫得清清清清楚楚的。

盧家豪富,也是範陽出了名的書香世家,但這位盧先生卻只是一個舉人,盧家也并不是官宦人家。

光是這一點,史氏就不同意賈政娶這麽個姑娘。

當初王嬌算計,俞家退親的時候,史氏就心裏暗暗發誓,必須得讓賈政娶一個比王俞兩家都好的姑娘,這才算是揚眉吐氣。

要真讓賈政娶了一個舉人的女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榮國府沒落了呢。

“老二你覺得呢?”賈代善倒是對史氏的話也不發表意見,只是問賈政道。

“兒子覺得盧家不錯,”賈政正色道,“兒跟着盧先生學琴義,也學到了不少盧先生的為人處世的道理。”

“況且,盧先生雖只是一個舉人,可并不是腹中無才華,而是先生并不願意再去考進士。”賈政道,“而且要真說起來,兒子也不過是個童生罷了。”

“這如何能一樣,你可是國公府的嫡子。”史氏哪裏聽的了兒子這麽貶低自己,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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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兒子自然是國公子,大家也都給父親面子,可父親百年之後,大哥承襲爵位,兒子照樣得靠自己。”自從在書院裏被同窗和先生們教做人以後,賈政原本自視甚高,以為自己是國公之子高人一等的想法也沒了。

“你大哥又不是不會管你。”史氏嘀咕道。

“大哥願意管我,那将來大哥年紀大了呢?難不成讓瑚哥兒這個當侄子的替我撐腰?”賈政說道,“太太,哪怕瑚哥兒樂意,我這個當叔叔的也拉不下這個臉來。”

“老二,你有這樣的覺悟我很高興,”賈代善拍了拍賈政的肩膀道,“但也就是因為你将來沒有爵位,所以你才越發要找一個得力點的岳家,這樣才能扶持你。”

“老爺這話兒子并不贊同,兒子若有出息,有個得力的岳家有何用,兒子若沒有出息,有個得力的岳家又有何用。”賈政自嘲道,“我現在只是一個童生,哪怕聖上成了我的岳父,那也不能把我從童生變為進士。”

“你是想好了?”賈代善盯着賈政的眼睛問道。

賈政不閃不避,直接說道,“兒子想好了。”

“以後別人都有岳家幫扶,你沒有的時候不會後悔現在做下的決定,不會怨恨自己的妻子岳家?不會怨恨現在沒勸你的父母?”

“不會。”賈政斬釘截鐵道。

“好,那就如此吧。”賈代善說道,“信上你山長說,明年會試,你們盧先生的次子也會來參加,盧先生和他們家姑娘也會來,那到時候我們兩家接觸接觸吧。”

“老爺,你為什麽要同意這樣一門親事。”等賈政走了之後,史氏怨怪道,“這那家的爺們,娶一個舉人的女兒?庶子都沒有這麽糟踐的。”

“老爺這樣,不是讓我們政兒成了笑話了麽?”

“這不是他自己喜歡麽?”賈代善攤手道,“既然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們當爹娘的,自然地同意下來。”

見史氏背過身去,不願意理他,賈代善這才高深莫測地說了一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什麽馬不馬,福不福的?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你當人家張怡然當了這麽多年山長是白當的?他這樣的老狐貍保媒拉纖會做那中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賈代善問道。

“這盧家的家世,張山長裏寫得清清清清楚楚,這還能有假?”史氏拍了拍信紙問道。

“盧家這幾代确實沒什麽當官的人,”賈代善道,“但是信上也說了,盧家是範陽有名的讀書人家,範陽盧氏,不知道太太有沒有聽過?”

“範陽盧氏?前朝的世家?”史氏驚道,“可範陽估計也不止一戶人家姓盧,哪怕确實是範陽盧氏,可也不一定是嫡支啊。”

“剛剛老二不是也說了麽?”賈代善道,“他那位盧先生,考到舉人便不考下去了。”

“當年太祖打天下的時候,盧家也出了力的,但盧家先祖也立下了誓言,雖說是為了天下蒼生,可他們盧家作為臣子的,到底也算是背叛了君主,所以盧家嫡支自他起三代不為新朝官員。”

“到老二他們的那位盧先生,這正好不就三代麽?”賈代善對朝堂裏那些官員都了解得很透徹,“我記得前科狀元,就正好姓盧,我沒猜錯的話,怕就是這位盧先生的嫡長子了。”

這範陽盧氏不出仕便罷,一出仕就是進士及第,高中狀元。

這樣的人家,跟他們結親,那都算得上是賈政高攀了。

“那老爺當時怎麽不說?”史氏嗔道,“若是老爺當時說了,我也不會反對這門婚事。”

“我也不過是憑白猜測罷了。”賈代善說道,“得到時候看看他們那位盧先生呢。”

賈政回來沒幾日,就到了王嬌和薛明成親的日子了。

榮國府現如今跟王家就差當面撕破臉皮了,連帶着寧國府也與王家交惡了,兩家自然也不會再管王家的婚事。

但賈家沒人去王家的婚事,但到底是多年的老親,兩家的親戚還是有很多都是有交集的,哪怕史氏不刻意去打聽,到底王家的婚事場面還是一點一點地傳到傳到了史氏的耳朵裏。

最有意思的當屬史大奶奶了,還特意跑到榮國府來,給史氏當耳報神。

“我原本也是不想去的,但想着還能去看他們家的笑話,回來也能給姑姑學一學,這才去的。”史大奶奶笑着說道。

“我看你啊,看到是饞人家的席面了,還竟然打着我的旗號。”史氏原本從別人嘴裏聽說娘家的兩個侄媳婦都去了,心裏就有些不太爽快。

史鼐媳婦倒也還能理解,人家是王嬌的親堂姐呢,自己這個姑媽是親卻也親不過人家,可史鼏媳婦也去了,史氏就有一中自己多年對他們兩小夫妻的好喂了狗的感覺。

史氏正生悶氣呢,史大奶奶就特意跑來解釋了,史氏這股悶在心裏的氣也就散了。

“若論席面,哪有姑媽家的好,今兒我可非得好好吃一頓。”史大奶奶誇了榮國府一句,然後又神神秘秘地說道,“姑媽都不知道,薛家竟然像是更願意娶他們二姑娘似的,當初定得還是二姑娘的時候,薛家送來多少聘禮,可這回是正日子了,反倒是寒碜起來了。”

史氏巴不得害了賈政的王嬌過得不好一些呢,聽史大奶奶這麽說,哪有不感興趣的,連忙問道,“哦?這話怎麽說?”

“薛家雖然本家都在金陵,可京城這兒也有宅子,我們原本都以為,他們肯定是要迎親迎到京城的宅子裏的,當初沒收到薛家的帖子我還疑惑呢,沒想到他們迎親直接去了碼頭上,這意思竟然是直接就去金陵再辦了。”史大奶奶說的眉飛色舞,“這是有多不看重這門婚事。”

“更搞笑的是,據說啊,那位大姑娘原本還在家裏鬧着要二姑娘當滕妾,陪嫁過去呢。”史大奶奶說這話的時候,差點笑出聲來,早在前朝就沒有這中作踐人的習俗了,庶女嫁出去聯姻還能為家族換點利益呢,給嫡女當滕妾?這不是虧本買賣麽,她王嬌當自己是公主吶?

“王森同意了?”史氏湊上去問道。

“這哪能啊,別說王老爺不同意了,薛家都不能同意這中荒唐事來。”史大奶奶說道。“當初姑媽那句話啊,可真是妙極了。”

“太太說了什麽?”張氏好奇地問了一句。

“就是那句“可不敢去吃王家的席面,怕暗地裏又被使了什麽下作的手段。””史大奶奶道,“這回王嬌的婚事,送親的只有兩個親兄長,連嫡親的表兄都不敢來,怕被沾染上。”

想想王嬌凄凄慘慘的婚事,史氏倒也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再加上賈政的婚事也算是有着落了,史氏更是走起路來都帶着風了。

年前,盧先生就帶着次子和女兒上京城來了。

他們家本來就是豪富,之前盧大中了狀元,到翰林院任職的時候,盧家就斥巨資在京城買了一個五進的府邸,根本不用賈政來操心,等到他們都安頓下來,盧先生這才知會的賈政。

“那咱們是不是該先去拜訪?”史氏自從聽說那盧家是範陽盧氏,光是家世這一點就吊打王家和俞家,史氏就立馬熱情了不少。

“兒子先去探探盧先生的口風吧。”賈政猶豫了一會兒以後說道。

賈政怕那也只是山長一廂情願的保媒拉纖,盧先生還不一定樂意呢。

“那裏得備妥當了,”史氏道,“他們那些人家,向來是最講究不過的。”

“太太放心吧,那禮我和敏妹妹早就準備妥當了的。”

“你一個人來的?”盧先生看到賈政只有一個人,差點讓人把他打出去。

“先生還請了其他師兄弟們?”賈政不明所以地問道。

“你……”盧先生差點開口讓賈政滾出去,讓他選,他怎麽都不可能挑這麽一個木頭腦袋當女婿,可誰讓這小子長得好呢,就這張臉,他閨女看了一眼就迷上了。

“老張給你的信你沒帶回家去給父母?”盧先生覺得自己也沒必要跟賈政這中榆木腦袋繞圈子。

“收…收到了…”哪怕賈政再不開竅,可提起自己的婚事卻也還是有點羞澀,尤其是現在面對的還是自己的老丈人。

“那你們家是什麽也意思?”盧先生是真看不透賈政了,要說同意這門婚事吧,這榮國公夫妻都沒出面;要說不同意吧,賈政又貌似沒必要在這兒結結巴巴。

“先生的千金自然是極好的……”賈政連忙說道。

“你別跟我繞圈子,你就說娶不娶吧?”盧先生阻止賈政那些無意義的誇贊,直截了當得問道。

“學生自然是願意的。”賈政連忙說道。

“那行了,你回去讓父母請媒人來提親吧。”盧先生說道。

“啊?”賈政疑惑道,“這麽随便的嗎?”

“要不是…”要不是我閨女看上你這張臉,老子能看上你?

盧先生到底沒說出嘴裏的那句話,只打發了賈政。

“這盧家姑娘是不是有什麽問題?”盧家這樣心急的做派,連原本一心想着讓賈政娶一個門第高家世好,壓過王家和俞家的史氏都感覺不對勁。

“你也別多想,”賈代善安慰道,“明兒遞了帖子去看看不就成了。”

但史氏只見了一面,回來就立馬變口風,“到底是世家裏教出來的姑娘,跟老大媳婦也不差什麽。咱們的聘禮可不能簡薄了。”

史氏還怕張氏醋了,有補充了一句道,“當然,長幼有序,肯定不能超過你的。”

張氏倒也不是那中計較的人,聞言也笑着說道,“太太疼我呢。”

這科的會試,隔壁府的賈敬也要參加,他考科舉考得都快魔怔了,一舉高中,已經是賈敬畢生的夢想了。

因為年後就要會試,賈敬已經開始忘食地看書看書了,就差忘卻世事了。

因為賈敬是族長,寧國府又是賈家的長房,過年祭祖的各項事宜,也應該由寧國府來操辦。

但寧國府這會兒正給賈敬營造備考氛圍呢,生怕鬧出一點動靜來,打擾了敬大爺備考,跟往年似的沒考中,那豈不就成了賈家的罪人了?

寧榮街後頭的族人都是依附着寧國府和榮國府兩家過活的,他們向來是欺軟怕硬,誰都知道敬大爺看着好說話,但你要是敢打擾了他備考,那就等着喝西北風去,見寧國府這樣小心翼翼,他們更是不敢多話。

是以,今年賈家的年倒是過的半點年味都沒有,除了常規必須要做的祭祖以外,連後街的族人連個鞭炮都不敢放。

“賈敬也是瘋了,要讀書也不可能就在指望着這點時間,這是鬧什麽,只為他一個人,鬧得大家連個年都過不好。”賈代善也罵了一句。

但是想想兄長賈代化當初活着的時候也心心念念着獨子賈敬能考中進士,賈代善到底還是由着寧國府去。

榮國府這兒雖然沒什麽不許丫鬟們笑鬧的規矩,可到底也是沒再放鞭炮之類的,哪怕是請個小戲班子聽戲,也都是特意去的府裏另一側。

只能安慰自己,翻過年,就快會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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