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滿月之夜與守護神

第27章 滿月之夜與守護神

今夜又該是滿月。西弗勒斯斯內普愣愣地坐在魔藥課教室裏發呆。

此時天色未暗，學院裏已經沒有什麽學生，他們大多聚集在溫暖的公共休息室，談論着一天的經歷。

但斯內普顯然不喜歡溫暖，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選擇冷冷清清的教室。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他的确需要好好地冷靜一下頭腦。不過，說來也奇怪，在發生了那麽多事以後，他的心情反倒不像以前那樣煩躁不安了。如果說從前與那群人在校園中的相遇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一場噩夢，那麽現在的他更需要去從容面對；從前他只想一勞永逸地避開所有人，而如今他所要學習的，是如何在遇到那些人時及時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免再發生任何超出他掌控範圍的事情。至于萊姆斯盧平的秘密，他雖然沒能知道更多，但他早已留意到其間真相，只是無法證實。但他心裏清楚了一件事：要揭破秘密，必須掌握時機，而不能急在一時。

換句話說，他正在變得更加沉穩老練。如果有人熟悉他的脾性，一定會為他的變化驚訝不已。但很可惜，斯內普身邊并沒有這樣的人。

除非算上莉莉伊萬斯。

一想起這個名字，他的心裏就浮現出那頭紅發、還有那對綠眸。他如同自虐一樣回想起曾發生在他們之間的種種細節，尤其是那個冷冰冰的吻。他至今也沒搞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他就像個瘋子一樣想用自己的漠然去冷卻她、去阻止她、去否定她……可到頭來呢？他否定的只是自己的心思。

他想莉莉一定也是厭惡他的，可她畢竟和別人又有些不同。或許是因為他們唯一的相似之處——血統？！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不由地想起她說過的話：要麽一輩子倚賴它，要麽永遠背棄它，否則……

他恨他們，他也恨她！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件痛苦的事。但他又不得不承認他的另一種情緒，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甚至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情緒。這種情緒如此強烈、如此有力，屢屢在他心中引起激烈的震蕩……每到此刻，他便習慣性地在心中□□——不！他極力否認。

然後他吃驚地發現這種莫名的情緒如此強烈，甚至已經超過了對詹姆斯和布萊克的仇恨。他冷漠的身軀恐怕已經承載不下如此強烈的情緒了！而在此之前，只有仇恨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存在這世上。

他從魔藥課教室的窗戶向外望去，黑夜正在漫上來，悄悄吞噬着世界。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他心中的那個深洞越張越大，大到足以包裹住他的心。這樣一來，他反而不再空虛茫然了。好比這夜晚，等到黑暗真正降臨時，便并不覺得它有多黑——只有相對白晝的光亮來說，夜晚才是漆黑一片的。

現在的斯內普仿似剛剛走過一條岔路，迷惑已成為過去，一旦決定了去路，便不會再猶疑——也無法再回頭。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在他的黑夜和白天之間，仍殘留着一絲牽連。

如今，就連那紅發女孩的一切也都成為過去式了，她已許久不在他面前露面。她穿梭于她的男友和好友之間，忙于修補她自己的愛情和友情，忙于屬于她自己的生活。

斯內普想起那個紅發姑娘滑落到他掌中的淚水，那些濕乎乎的眼淚就和他的吻一樣意義不明。還有那聲輕喚，有如靈魂的細語……他想他知道那意味着什麽。他們之間那種不尴不尬的關系已經走到盡頭了，那一天、那些眼淚、那聲輕喚，還有她流入他手掌的鮮血，這就是極致了。再往後——也就不剩什麽了……有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在最後一次回光返照的明亮之後，還能剩下些什麽呢？只有輕煙和灰燼……

莉莉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吧，斯內普猜，即便心中曾經存有過千百種設想，但設想終究是設想。畢竟他們選擇的，是不同的道路。

無論如何，就讓它們都成為回憶吧！

斯內普再一次向窗外望去。

這一次，趁着夜幕降臨之前天邊最後一縷霞光，他竟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穿過校園，悄無聲息地走出學校的橡樹大門，朝禁林的方向走去。

斯內普猛地從桌邊站起來，他的心開始狂跳。他沒有看錯，那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影正是龐弗雷夫人和萊姆斯盧平。他下意識地沖到教室門口，忽然猶豫了一下——他的理智冒出來試圖壓制他的沖動——但只是電光火石的幾秒鐘時間，随之而來的是一陣興奮感，這是許久以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是的，他有一種預感，今晚或許就是他揭破秘密的時刻！然後，他就可以将他們趕出學校，就可以一勞永逸地避開所有這些人……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

他沖出了教室。

夜色降臨，月亮還沒有升上來。在禁林深處，斯內普在黑暗中猶疑地停住了腳步。就在那棵打人柳附近，他失去了兩人的蹤影。他圍繞着打人柳四周尋覓了兩圈，卻一無所得，只能停步不前。他很有些懊惱，仿佛他的每一次努力總是會功虧一篑。

“好吧，西弗勒斯斯內普，”他自言自語地說，“或許還不到時候……”

就在他猶豫着是否該繼續他的追蹤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動。他迅速閃身在一片灌木叢後，一面詫異誰會和他一樣出現在禁林裏，一面為不知自己是否被人發現而心頭亂跳。

看樣子來人并未發現斯內普。他們越走越近，正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然後停步在斯內普藏身的灌木叢附近。其中一個人忽然不小心提高了嗓門，斯內普一下子就聽出那是布萊克的聲音。

“真見鬼，我們得等到什麽時候？”布萊克大聲抱怨道。

另一個人立刻拼命地對他打手勢，示意他小點聲。不用說，那是彼特。

布萊克卻仍然滿不在意地用斯內普正好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龐弗雷夫人從打人柳裏出來了麽？”

彼特小聲回答：“好像還沒有。”

兩人貌似不經意的對話卻讓躲藏在一旁的斯內普豁然開朗。打人柳？難怪龐弗雷夫人和盧平一經過打人柳就失去了蹤影，打人柳裏一定有一個秘密的藏身之處，像是樹洞什麽的……但為什麽？又該如何進入那棵粗暴的打人柳呢？斯內普更加凝神細聽，他剛剛的沮喪之情已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的興奮感。他太急于揭開盧平的失蹤之謎了，以至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整件事的蹊跷之處：布萊克此刻正用一種不甚自然的語調繼續着和彼特的對話——他巧妙地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使之不至于驚動到禁林裏的野獸，卻剛剛好讓斯內普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麽她快出來了。”布萊克不緊不慢地說。

“西利斯……你再這麽大聲，就會把、把全校同學都引到打人柳來了……”彼特苦笑着。他的聲音明顯緊張，說話中間還哽噎了兩次——斯內普如果稍加留心一定會注意到這一點，可惜他沒有。

布萊克笑了起來，“算了吧，除了我們，還有誰會知道打人柳的秘密？就算知道，他們也未必了解進入打人柳的方法。”

彼特接口道：“那倒是……可除了你和詹姆斯，就沒別人能想到嗎？”

布萊克似乎有點得意忘形，他順嘴說道：“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其實只要用魔杖敲擊那上面的樹結……”他忽地戛然住嘴，接着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在霍格沃茲的學生中，除了我們，誰也想不到的……”

彼特在口中嘟囔了一句大約是“那可不好說”之類的話，立刻換來布萊克惡毒的譏笑，“難道你想說……斯內普？梅林啊！”他冷笑着，“那個笨蛋永遠不可能知道！”

灌木叢中的斯內普此刻只想大笑，他無法抑制地想要跳出灌木叢，現身在布萊克面前，好好地将他羞辱一番。他要讓這個手下敗将知道，他的自以為是已經将他和他的朋友一并出賣了。但他的理智及時阻止了他。他隐隐約約地感到一絲不安，仿佛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了。他還沒有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但布萊克緊接着的一句話，卻讓斯內普的謹慎在狂烈的好奇心面前徹底土崩瓦解。

“就算他知道又怎樣？” 布萊克說，一邊冷冷地微笑着，“就算知道，他也沒這個膽子去試——因為他是個懦夫！”

他的話狠狠地擊中了斯內普。仇恨和狂怒在他胸中激蕩，融彙成一股瘋狂的欲望——報複！他一定要報複！

他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強迫自己冷靜，使自己不至于沖到布萊克面前朝他狠狠地施一個惡咒。但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他的怒火越燒越旺，現在的他一心只想要報複。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揭穿盧平的秘密，将他和所有人全部趕出霍格沃茲！

就在他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布萊克又開口了。“詹姆斯為什麽還不來？”

彼特答道：“應該快來了……”

“真煩人！”布萊克不耐煩地抱怨道，“我去找他！”他自說自話地回身就走，完全不理會彼特的叫喚，這副樣子正如他往常一般地心血來潮。彼特無奈地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地消失在禁林的黑暗中。

斯內普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他完全沒有留意到其他事，他的大腦被複仇的烈焰填滿了。他不需要再計劃什麽、或是權衡什麽，現在他滿腦子只有一件事——進入打人柳，将盧平見不得人的秘密揪出來，公之于衆！

他咬着牙，抽出了袖中的魔杖，将它緊緊地攥在手裏。然後，他轉身朝打人柳走去。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剛剛那兩人消失的暗影中，有兩道冰冷的視線，正興奮難抑地目送他步入陷阱。

明亮的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溫暖如春，通透的燭火和熊熊燃燒的壁爐讓人昏昏欲睡。莉莉伊萬斯正埋首于一篇魔藥課論文中奮筆疾書，她時不時地擡頭看看窗外的夜空。

今夜是滿月，月亮正在往上升，巨大的圓盤在天空中若隐若現，很快就要沖破雲層。詹姆斯剛剛離開休息室，他要到尖叫棚屋去陪伴盧平。奇怪的是，布萊克和彼特兩人晚飯後就一直不見蹤影，詹姆斯只好自己先溜出學校，前往禁林。

他們上哪兒去了呢？莉莉心中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自從吐真劑事件以後，她和四人組恢複了以往的關系，和詹姆斯的相處也變得比從前自然了。他們都在成長，都在試着去體會盧平的感受，莉莉相信這有助于緩和他們與斯內普之間的緊張關系，因為斯內普和盧平在某些方面很相像——他們都是體嘗過孤獨滋味的人。

但有一個人似乎對此不屑一顧。西利斯布萊克始終牢記斯內普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這個心高氣傲的大男孩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這種羞辱釋懷。他耿耿于懷，卻并不表現出來。正是這一點最讓莉莉擔心。她一直以來任由自己夾雜在他們雙方之間，為的并不是現在這種結果。

至于斯內普，莉莉心中很清楚，他們兩人之間某種隐秘的聯系正在悄悄地消失。斯內普的孤注一擲已經毀壞了他們之前的心照不宣——不，或許打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不曾有過任何交集。莉莉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能夠互相理解，可到頭來，她卻被斯內普冷冷地推開了。是的，他不需要她、他不需要任何人——或許他也渴望得到他人的關心和理解，但那至少不是他真正需要的。他真正需要的只有一件事：自我肯定。是的，他很驕傲、他很自信，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需要有什麽人來肯定他的生存價值，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肯定自我。也許這就是為什麽一開始他允許莉莉接近他，因為她是第一個、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願意主動承認他的人。

不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莉莉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她已經不能再為他們做些什麽了。一旦決定好了路，就只能自己走下去。

就在莉莉胡思亂想的當兒，布萊克和彼特忽然走進了公共休息室。兩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布萊克滿面古怪的笑意，而彼特則心神不定。兩人一眼看到莉莉，禁不住一愣，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副滑稽的表情，尤其是彼特，明顯在緊張什麽。

莉莉心中一動，她招呼道：“嗨，你們上哪兒去了？詹姆斯一直在找你們。”

“我們也在找他，”布萊克說，“他人呢？”

“他去老地方了。”莉莉謹慎地說。

“哦……”布萊克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不是讓他等着嗎……”

“發生了什麽事？” 莉莉敏銳地掃了他一眼，“你們剛剛幹什麽去了？”

“沒什麽……”布萊克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總之是好事。”

一定不是什麽好事！莉莉瞪着笑眯眯的布萊克，後者不為所動地以微笑招架她質詢的目光。莉莉迅速地将目光移向彼特，他瑟縮了一下。

“布萊克，”莉莉厲聲說，“你們才剛剛逃脫了被開除的懲罰，我想你不至于愚蠢到再次惹是生非的地步吧！”

“別這樣，莉莉，”布萊克故作輕松地說，“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你會老得很快。”

我能不擔心嗎？莉莉氣鼓鼓地想。她轉向彼特，“彼特，怎麽回事？”

彼特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得了，彼特，別再跟着那傻瓜到處惹事，你該有自己的原則，不是嗎？”莉莉有些着惱。布萊克發出一聲冷笑以示抗議，但莉莉沒理他。“是斯內普，對嗎？”

布萊克和彼特有些驚訝地瞪着她。“莉莉，有時候你真的過于敏銳了！我真不知道該不該佩服你……”布萊克說。

“并不是因為我敏銳、或是因為我了解你，”莉莉不屑地說，“而是因為你有時候簡單幼稚得很！”

布萊克不快地皺了皺眉，“謝謝你的誇獎，可惜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也該有個大人樣了！”莉莉毫不客氣地回敬，“等你學會如何體諒他人的感受，如何對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

眼看一場争論就要爆發，一旁的彼特卻再也忍不住了。他一直惴惴不安地盯着他們倆，心裏充滿了不安和恐慌。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足以讓莉莉住口。

“是斯內普……”彼特喃喃地說着，“他聽到了我們的談話……關于如何進入打人柳……”

在呆愣了幾秒鐘之後，莉莉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大叫道：“什麽？！”

休息室裏的學生都被她的驚呼吓了一跳，紛紛從自己的論文中擡起頭來，驚訝地盯着他們。

“你說什麽？”莉莉仍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于彼特的突如其來的供認，布萊克也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他很快從驚訝中鎮定下來，“別這麽大呼小叫的，莉莉！”

“為什麽？”莉莉大聲斥問。

“我說過，我要讓他吃苦頭。”布萊克冷冷地說，他的堅定和自信讓莉莉在憤怒之餘感到一陣冰涼的恐懼。

“西利斯布萊克，你……你簡直……”莉莉氣得渾身顫抖，她沒法在衆目睽睽之下發作，只得強壓怒火，咬牙低聲道，“會出人命的！”

“不！”布萊克面無表情，“一般來說，害蟲的生命力都特別強，不會這麽輕易就……”

但他還沒說完，莉莉就一把推開他，沖出了公共休息室。

布萊克的臉陰郁得可怕，好一會兒，他忽然轉頭望着彼特，後者正愣愣地瞪着他看。“怎麽了！你也覺得我過分嗎？”布萊克有點惱火，“我就是要吓唬吓唬他，給他一點警告，怎麽樣！”

“可是……大腳板，”彼特小心翼翼地說，“這回你……我們是不是做得太出格了？”

“哼！見鬼去吧！”布萊克罵道，惡狠狠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凝望着壁爐裏跳躍的火焰出起神來，留下彼特在一旁呆立着不知所措。

月亮已經升上來了，斯內普踩着月光踏入禁林中央。今夜的禁林并不平靜，四周傳來野獸的騷動，随處可見不知名的生物滑過樹根草蔓，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震得斯內普的耳膜陣陣發疼。

他逐漸接近打人柳，看見龐弗雷夫人從樹根旁的一個黑洞裏鑽了出來。她顯然沒有注意四周，轉身離開了。

等她走遠，斯內普走近打人柳，那棵脾氣暴躁的柳樹正昏昏欲睡，它的根又粗又壯，糾結盤繞着露出地面。他舉起魔杖，輕輕敲了敲樹幹上最突出的樹結。

所有的枝條好像中了石化咒一樣靜止不動了，錯綜糾纏的樹根忽然向兩邊分離，樹根旁露出一個烏黑的樹洞。斯內普的心髒又開始狂跳，他迫不及待地鑽入樹洞。

經過一段滑行，斯內普的腳踏到了實地。四周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熒光閃爍！”他輕聲施咒，魔杖尖閃出一點綠光，立時将四周都照亮了。這是一段又黑又長的崎岖通道，斯內普沒有猶豫，立刻彎下腰摸索着前進，魔杖尖的光芒時明時滅，在他身後拉了一道長長的、詭異的影子。地道裏比禁林寂靜多了，沒有夜行獸的嘀咕聲，也沒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周圍一片死寂，斯內普只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心髒撞擊胸膛的聲音。不知走了多久，地道似乎在往上升。借着魔杖的光亮，他看見在地道的盡頭，是一道厚重的木門。

斯內普在門前停了下來。他聽到從門後的不知什麽地方，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一忽兒像好幾個人同時發出的咕嚕聲，一忽兒又像是有好幾只貓科動物在抓撓木板。他還聽到類似野獸的低嗥，但他不确定那是否是從木門後面傳來的。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上了當，或許那木門之後什麽也沒有，或許他一推開門，會發現自己在地底下繞了一大圈，卻又回到了禁林之中；但同時，他又有些猶疑起來，潛意識裏有某種力量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這使他感到莫名的恐懼。

但他已經走到這裏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也許只要再稍加努力，他就會成功了！“好吧，西弗勒斯斯內普，”他又一次對自己說，“現在正是時機！”

魔杖的光亮消失了，地道再一次恢複了黑暗。他用魔杖對準了鎖住的木門。

“阿拉霍洞開！”

“吱呀”一聲，木門旋開了。

斯內普走進木門後面的屋子，屋子裏也是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但斯內普一進入這裏就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他先是聞到一種刺鼻的藥水味，他無法判斷那是什麽藥水。然後他聽到一陣沉悶的低嗥，他擡頭張望，忽然看見一雙閃着紅光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熒光閃爍！”剛剛念出這句咒語，斯內普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順着亮光，他看見了一頭巨大的狼人！那只狼人渾身披滿了拉雜的長毛，它的爪又尖又利，深深地插進木頭地板，它龇着牙，對斯內普發出威脅的嗥叫。

斯內普這回真的傻眼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渺小。他的腦子裏雜亂無章地一團漿糊，只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一件事——他的處境非常不妙！他又恨又怕，根本來不及揮舞魔杖，狼人便怒嗥着向他撲來。他甚至來不及叫喊，便已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胳膊火辣辣地疼，鮮血沾了一身。

“神鋒……”斯內普還沒有喊出咒語，狼人就再度撲了過來，揮爪将他擊倒。斯內普再也無力掙紮，他絕望地看着狼人露出尖牙，又一次向他撲來……

突然，有什麽人猛地拽住了他的後衣領，将他狠狠地往後一拉。順着這股力量，斯內普重重地向後摔到了地板上，正好躲過了狼人的利爪。斯內普吃驚地發現身前多了一個人影，狼人似乎也被這位不速之客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斯內普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這才認出眼前的黑影赫然竟是詹姆斯波特！後者似乎和他一樣吃驚，兩人同時叫出聲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一看見這張讓他痛恨的臉，斯內普腦中的漿糊忽然稀釋幹淨了，他突然變得無比清醒，一瞬間将所有的事情都聯系在了一起。

“這是陷阱、是陰謀……你和布萊克把我騙到這兒……卑鄙小人……”斯內普語無倫次地大聲叫罵起來。詹姆斯吃驚地怒視着他，看表情他似乎什麽都明白了。就在這時，狼人不耐煩了，它發出一聲響亮的嗥叫，再一次向他們撲過來。

斯內普下意識地舉起胳膊想要自衛，但他流掉的血使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恍惚中，他聽到詹姆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撫慰似的溫和語氣大聲叫道：“冷靜點兒！”

一開始斯內普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但很快發現不是。他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亂響，這證實了他剛才在慌亂之中晃過腦海的猜測。但接下來的事卻更叫他瞠目結舌。

只見一個黑影從斯內普頭頂一越而過，狠狠地撞向狼人，将它掀翻在地。斯內普驚慌失措地擡起頭，看見一只矯健的公鹿正昂着頭與狼人對峙，同時用身體護住自己。他一時沒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狼人已經翻身而起，口中發出憤怒的嗥叫，沖他們撲來。那只公鹿一低頭，用漂亮的鹿角挑向狼人，一直将它逼退到牆角。但狼人的力氣顯然更大些，它瘋狂地掙紮着，将自己和對手一同撞了出去，然後迅速地爬了起來。這一次，或許是嗅到了獸類身上相同的氣味，狼人稍稍平靜了一點，只是謹慎地沖他們龇着牙，發出威脅的低嗥。

接下來的場景更加匪夷所思，那只被撞翻在地的公鹿翻了一個身，一骨碌從地下爬起來。但它的鹿角不見了，而且很顯然它（他）是用後腿站立的——他是一個人！

詹姆斯波特又一次站在他跟前了！

斯內普腦子一片混亂，只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詹姆斯顯然冷靜得多，他一手抓住斯內普的長袍，将他硬生生拽出小屋。然後轉身對着木門大吼：“門戶緊鎖！”

來不及檢查木門是否已經鎖上，斯內普吃驚地發現詹姆斯波特正試圖把自己從地上拉起來。“快跑！”他大叫道。

斯內普顫抖着爬起來，剛跌跌撞撞地跑出幾步，又倒在地上。他一邊心慌意亂地站起身，一邊聽見身後的木門裏傳來一陣駭人的撕扯聲和撞擊聲。

詹姆斯追上來，抓着他的長袍，半拖半扯地将呆若木雞的斯內普拽進坑坑窪窪的地下通道，沒命地往前沖。這一段路程漫長得如同噩夢，當斯內普終于透過打人柳的樹梢看見空中的圓月，他幾乎癱倒在地。更讓他吃驚的是，他在樹洞口看到的竟然是莉莉伊萬斯！

“詹姆斯！”一看見詹姆斯，莉莉立即大叫起來，“布萊克他……梅林啊！斯內普！”看見詹姆斯身後的斯內普，莉莉發出一聲尖叫。這樣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叫喊，詹姆斯竟然聽懂了。聽到布萊克名字的時候他砸了咂嘴，似乎十分惱火。“那個臭小子！”他罵道，“……快送他去醫院！”

他指的是斯內普。莉莉驚慌地扶過他，“你還好吧？”

“流了太多血……”詹姆斯鎮定地說，“快走，我得去看看月亮臉！”

“詹姆斯，小心點！” 說完，莉莉扶住斯內普一步一絆地朝林外跑去。斯內普渾身顫抖，臉色慘白，滿手的鮮血在蒼白的月色下格外刺目。他的整條胳膊已經麻木，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了。

莉莉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她忍不住罵出了聲：“見鬼，布萊克那個瘋子！”

但斯內普已經沒有力氣将滿腔的怨恨與恐懼罵出口，他只是喃喃地念叨：“狼人……原來盧平……盧平是狼人……”

“是的，他是的！”莉莉回答。

斯內普仍在喃喃自語：“阿尼馬格斯……他是一個阿尼馬格斯……”

莉莉遲疑了一下，她大概沒料到連詹姆斯的秘密也暴露了。但她還是老實答道：“不錯……”

斯內普不知該興奮還是應該有別的什麽表情，他很想瘋狂地大笑，卻沒有半點力氣，只是顫抖着大聲喘息。

禁林四周變得異常危險，平時終日蟄伏的怪物野獸們都被林中的動靜喚醒了，血腥味挑動了他們麻木已久的神經，使得它們異常興奮。聽着林中異樣的騷動，斯內普的心沉了下去，“我們走不出去……”他低聲喘息着。

莉莉伊萬斯的表情異常鎮定，“不要緊，它們不敢過來……”

但林中的騷動越來越激烈，莉莉揮舞手中的魔杖：

“呼神護衛！”

一大團銀色的光芒從魔杖尖直射而出，在他們面前打了個旋，輕輕柔柔地浮在了空中。斯內普終于清晰地看見眼前這只守護神，它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木棉糖，也不是他曾經以為的狼。他清楚地看見它頭頂上有着珊瑚一般漂亮的鹿角——沒錯，就是跟詹姆斯波特變身後同樣的鹿角。

那只銀鹿渾身流淌着柔光，把兩人都包裹在裏邊。斯內普聽到從森林黑暗處傳來野獸不安分的喘息聲和吼叫聲，但顯然它們都不敢靠近。

“但願這能唬住它們。”莉莉悄聲說。

斯內普的身體越來越僵冷、麻木，只有從莉莉的身上傳來的一絲暖意才讓他保持了最後一點意識。他聽到狂亂急促的心跳聲和呼吸聲，但他不知道哪一聲是莉莉的，而哪一聲才是屬于他自己的。

他聽到自己這樣說：“你有了漂亮的守護神……”

“是的……是的，他很漂亮。”斯內普看到莉莉的綠色眼眸裏閃着異常美麗的神采。

這是當晚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