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
今夜無月,一切都出奇地安靜。往日在這樣夜裏就顯得有點可怖的森林仿佛也被的場一族那隐藏在平靜下的躁動感染而變得更加深沉,更加讓人怯步。
沉默盤旋于屋中,直到搖動的袖擺将它打破。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上座的人身上。
“可以,就按你說的辦吧。”被所有注目着的場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睛。幾日來,封印的沖破,家臣和士氣的傷損,還有最後的那一個封印。一切事物都壓在他身上。
眼簾緩緩張開,他血紅的眼眸看着席地而坐的衆人,啓合的雙唇徐徐道出。他繼續地指揮着家族的運行。
一切還有機會,只要最後的封印沒有被破壞!
話畢,人就開始散去。
的場也跟着人群站了起來,只不過他前往的方向與他人不同,他走向了後院。
而七濑的目光從他站起那刻一直注視着他的身影。
又是獨自一人,就像在北之森林一樣他把自己留在洞外,獨自去收伏那強大的妖怪……
首領啊……
有很多話堆積在心口七濑輕嘆了一聲。她沒有多做些無謂的事情,只是一直注視着,直到的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帶領着她的式神去完成她的任務。
為什麽要将那蒼白而沒有感情的妖怪收為式神呢?自己曾經問過七濑的問題突然浮了出來。
腳踏過木板,發出一聲聲悶響。
為什麽呢?那時的七濑沒來得及回答。所以這個問題就一直留到現在。
而此刻的自己似乎也知道了答案。
為什麽呢?
因為自己是無情的的場。嘴角微微上揚。
他不需要感情。感情這種東西會讓人迷失,就像現在少年的失蹤緊緊纏繞在自己的心頭。他對于少年的關心已經超過了對的場一族的關心。
情感……
嘴角上揚的弧度加深,眼中去無法隐藏無法抑制的無奈
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的場呢。
他打開了門,那是最古老的封印。
為什麽要來?
因為那是白羽的目标。
在他跨進屋裏的那刻,門便關上,一雙溫暖的手輕輕地将自己環繞。
身體僵住,只因為那人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那香味就像從窗臺跳下的那刻一樣,讓他像到了風。
真想把這一陣清風一直留着自己的身旁。
“的場先生。”少年的手探進自己外衣的領口,摸索着探進裏衣,停在胸口,觸碰着那一陣陣的心跳。
不語的沉默,只因少年。
少年的手摸過自己的身體,慢慢地他轉到自己的面前。少年的手搭上了他的臉,拉下他,親吻着他。
然而渴望的少年卻不是少年。
任他的舌尖掃過自己雙唇,卻也無法撬開,最後少年只有退出,并推開了自己。
“怎麽了?難得這麽主動唉,不是渴望着這孩子嗎?”邪魅的一笑,怪調的語氣,沒有一樣是少年的。
屬于少年的,大概也只有剛開始的擁抱吧。
至少那是自己的渴望……
沉默地對視着,最後自己做出了決定。
“離開夏目的身體。”
平淡的語氣冰冷得足以将人凍僵,卻無法凍住眼前的人,或者該稱為妖才會更加的貼切。
少年微微一笑。“可以。”在愉悅輕松地回答中,壁上的燈臺亮起白森森的火焰。“眼睛,只要你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給我……”
未完的話語中,他看着他,露出一抹陰冷的笑。
那不是少年該有的神情。手碰上符咒。
少年的表情開始僵住,看着那漸漸解開的符咒他僵住的臉變得更加難看。
直到他的手搭上自己的眼睛,少年才有了動作。
“不!”驚呼中少年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他顫抖着拉開了他的手。眼中盡哀求。
無奈一笑,的場掙開少年的手。
在他的手重新搭上右眼時,少年突然猛地将的場的手扯開,另一只手伸出手指。
死寂中……
鋒利的指甲刺破了眼皮,兩只手指用力地
紮進眼窩,猛力的一扯!
血染紅了兩指,印上了手心,慢慢地順着指縫流經手背,滴落在木板上 。
嗒的一聲無比清晰。
“孩子,這是我給你的禮物,這樣你就無法離開我了。“”
呢喃着的夏夏目陰冷一笑,輕輕地吻上了眼球。
血與白影的交織不斷地在腦中閃現。
最後一切回歸黑暗,回歸到輕輕的呼喚聲中……
徘徊于黑暗中的他循着聲音前進,在盡頭是一片光亮。熟悉的呼喚聲突然停下。而他卻沒有停住腳步,還是一步步地邁近,漸漸地他融入了光中……
在他面前展開的是風的輕吟,草的起舞,葉的配景,光的柔和。一切都回到那起始的夢境。
年幼的他站在白衣前。
白羽。遠處的他在心中喚出白衣的名字。
風中的葉緩緩飄落。
“又被妖怪欺負了?”白羽的聲音如記憶中那般溫柔。
“沒有 。”那時的自己不想讓白羽操心,畢竟自己要離開了……
“我知道哦,那欺負你的妖怪。”白羽的手觸摸着那柔軟的發絲“所以不要隐瞞,已經沒事了。”
被對方知道了自己要隐瞞着什麽的他低下了頭。
“明天你就要走了。”
他擡起了頭,望着白羽。
“現在的你願意幫助我?和我定下契約嗎?”
冰藍的眼眸和他的語調一樣溫柔。
為什麽不呢?白羽待自己是那麽的好!
他點了點頭。
那你答應我,要将祭品帶來給我。
祭品?
是的,解開封印的祭品。
旋舞的風将兩人圍繞,他的話被埋在了風中,待一切回歸平靜時,那裏只剩下了他自己。
白羽已經不見了,在那片草地上的只有他自己。
只要封印解開,我便會一直陪伴着你,讓你成為我的族人。
被風聲掩飾去的話,在夏目的腦中浮現。
驚覺的他猛的睜開眼睛!自己依舊處在黑暗中,不同于前只是眼前多了一個白羽。
“白羽先生?”
聲音有些輕顫,畢竟他知道了他要的是什麽時候,而的場對于他來說又是什麽。
“我如約來找你了,夏目。”他的手搭上夏目的肩膀,在對方的輕顫中,繼續說道:“不過你似乎不太願意見我。”
“不是……”
夏目擡起頭,看着白羽,猶豫着說“可以放棄嗎?”
聲音盡于哀求。的場也有溫柔的一面,自己不想去傷他……
“太善良了,從以前到現在的你都是一樣。”白羽在細語中着将夏目攬入懷中“所以啊,就有我來完成吧……”
擁抱的力度突然加大,無法掙紮開來的夏目漸漸與白羽融合。
黑暗散去,夏目站在林中冷冷一笑。
不心中的呼喊被壓制住。
“我會讓你見到的場真實的一面的,孩子”呢喃的細語化為黑夜的悲哀。
白羽的意圖,在的場完全願意為了夏目而自剜右眼時被擊碎。
孩子也開始了反抗。
夠了!無論是孩子還是的場,一個個都違背着他!
世界是吵鬧的,而此刻對于他們來說,卻是安靜。
風開始聚集,然後在屋中起舞。
那撕裂的劇痛沖擊着的場的大腦,冷汗濕了衣衫,就連那緊握着的手也濕成一片。身體不住地倚上身後的門柱,的場努力忍住口中的呻ア吟。
血染紅了右臉,鼻息間是那血腥的味道,呼吸聲很重。
費力地睜開的眼中倒映着的是少年向那封印走去的身影。
當沾血的右手舉在陣法的上方時,陣法中的咒文開始化解後退。
手一松,眼球就掉了下去。
嗒的一聲。
咒文開始拼命地往後縮退,在它們退及陣法邊緣時,一陣飓風由陣法中心直沖向屋頂。
風力之猛直接搗破厚實的頂屋,迸向夜空。
于呼嘯的飓風之中,是白羽被封印的心髒。
力量,回歸,還有這孩子。一切都将來臨。
夏目揚起嘴角,手伸向飓風。白羽的原神漸漸退離夏目的身體。
就是這時候。
的場咬着牙,用手撐開身體,向夏目走去。他要接近他,而失血過多所帶來的眩暈卻讓他每一步都走得搖搖晃晃的。
只有白羽主動離開夏目的這個時候,是将白羽從夏目體中祛除的最佳時刻!
也只有這樣,少年才不會被傷及!
他堅持的步伐在靠近……而越來越近的腳步中,他的喘息聲也越來越重。
只差幾步……
白羽轉過了頭。在冰冷的視線中,接到命令的黑羽迅速沖向的場!而在它觸及的場的前一秒,及時出現的白衣式神将它的攻擊擋住。
被阻擋的黑羽開始分化,緊緊将他們圍繞。
它的任務是攔住他!
白羽已經完全的退離夏目的身體,他的手碰上了心髒。
“嘭——!”一聲巨響中,白色的巨影破門而入!
踩踏着門板的斑一話不說就猛地沖向白羽!
空氣被斑的沖行撕裂,就連那緊圍而上幻化成暗幕的黑羽也被沖破。
抓住心髒的白羽轉身。
阻攔的場一行的黑羽轉而沖向突然出現的斑。
斑張開大口咬向白羽。
的場快步一跨,用盡全身力氣地将手伸向夏目,在白羽重新附身于夏目身上前把夏目扯入自己的懷中。
向自己張開的大口逼得白羽不得已地往後大退,斑的攻擊趁勢而上。一連緊退的白羽無法再次附身。
旋轉的風柱阻擋着攻擊的同時也被毀壞。
現在,心髒是最重要的!
一念間白火熄滅,黑羽所幻化的黑暗再次籠罩。一切唯有風聲依舊。
“那。”一聲生澀的發音中,斑直接攻像白羽的隐匿之地!
嘣——碰撞的聲響震撼着木屋。
黑暗逐漸消散……
飛滾的煙塵被突然射進的燈光照亮,聞聲來的族人站在門外……
溫暖的懷抱中,一如死水的茶瞳恢複了生命的光色。混沌的意識停留在最後。
“ 不……”
一聲輕喃中,感知回歸了身體。
濕熱的血腥粘沾着自己臉龐,橘黃的光中眼前是一片黑色,手擡到眼下。
呼吸開始停窒。
光中那沾染着暗色的手,一下下地擊打着夏目的心髒。
擴大的茶瞳中倒映着他的臉,手顫抖着,最後撫上的場的臉龐。
無法違背的預感終于得到了實現……
刺目的是他右臉上的血,是他對着自己那淺淺的一笑。
記憶的翻滾。自己的阻撓導致的封印反噬,他的脆弱,以及自己的手是如何紮進他的眼窩,如何将它扯出……如何破壞他的一切……
身體輕顫着,垂下的手緊緊地握着就連指甲緩緩地紮入皮膚中也不放開。
垂下頭,目光停在對方的黑衣上,。那濕熱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自己手上……
看着夏目,的場再次輕輕地将他擁入懷中。
“太好了……”
一聲細語模糊了視線,卻掉不出淚水,無聲的哽咽埋在心中 ,無形的傷口随着記憶一刀刀割下……
輕輕地靠着對方的肩膀,世界仿佛是安靜的。
是的,安靜的,一切的聲音都被屏蔽……一切是那麽的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