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席臨川一樣,她也只道又是請求撤綠袖回長陽的字條。便信手打了開來,目光一劃,卻直驚得一聲低呼。

“怎麽?”席臨川皺眉看向她,那鷹歪一歪腦袋向前跳了兩下,探頭去喝席臨川盞中的茶水。

“……”他打量着紅衣有點發白的面容,将那字條從她手中抽了出來,定睛一看,也是一驚:

王儲似有歸降之意。

“聿、聿鄲……?!”紅衣錯愕得連舌頭都有點打結了。想想此前的各樣風波,心中一惱,連許久不用的流行詞都蹦了出來,“特麽……這又哪出啊!”

在紅衣的觀察中,這不斷交戰的兩國,實力還是挺懸殊的。最明顯的體現便是赫契已經接連幾場不曾贏過了,回回都主動挑釁、然後被大夏打得滿地找牙……

大夏一直沒能滅了赫契,大概也就是因為離得遠,外加赫契是游牧民族可以一直往草原縱深逃去。

這樣懸殊的實力,偶有将領或官員叛逃實在正常,但若王儲叛逃……

席臨川沉然不語,紅衣的黛眉擰得都快打結了:怎麽看都覺得這決計是個極端情況。

王儲啊……汗王的親兒子。就算赫契再凄慘,他熬到汗王死了,整個赫契都是他的,到時候再與大夏講和不遲,何必走叛逃這一步!

難不成……是赫契內亂了?他這王儲被廢了?

又并不像——若是那樣,驚蟄沒理由不先行把情況說清楚。

席臨川支着額頭想了一會兒,離座起身:“我進宮禀事,晚膳不必等我了。”

那日,紅衣依言沒有等席臨川回來用膳,自己吃飽喝足還未見他回來,就盥洗就寝了。

此後也未再追問此事,日日只察言觀色地小心看着,愈看愈覺得,他怪怪的。

不同于先前從查出四十多個“細作”、可能讓自己都洗不清楚的時候,那日他只是格外沉默、讓她得以尋出些許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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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她只是覺得“怪怪的”,卻又摸不清他的情緒。只是,他變得忙碌了許多,幾乎日日從早朝回來後都還要離府一趟。從不提自己去見誰,她曾故作随意地出言問過,他也打着岔不答,只有一次,告訴她是去見鄭啓。

再細觀察下去,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似也多了許多。

在近前服侍的婢子都稱得上一句“訓練有素”,但偶爾出些小岔子——比如不小心弄灑了茶水一類,也多多少少是難免的。這些小事他平日裏從不會在意,就算是失手打碎了東西,也不過開着玩笑說一句“碎碎平安”便過去了。

近來卻明顯沒了這樣的好脾氣。罰倒也不曾罰過,但一連幾日對着下人發火之後,弄得一衆在跟前侍奉的人都戰戰兢兢。

又過一日,這發火的時候,可算是讓紅衣親眼看到了。

她太知道顧南蕪是怎樣的性子,從前自己還是舞姬時,她就只安安靜靜做自己該做的事,比一同入府的鄒怡萱本分多了。後來自己以正經的妾室身份入了府,顧南蕪這“妾侍”夾在“妾”和“夫”之間難免尴尬,更索性避起來,不再主動來見席臨川、更不會去找她的麻煩,連碰面的機會都少,同在一個屋檐下,她硬是過得像個透明人似的。

是以紅衣在書房門口,聽齊伯說顧南蕪在裏面的時候,不由得大感意外。

便沒有直接進去,先站在外間門邊向裏面望了一望。

顧南蕪一襲白底褐色纏枝蓮紋的曲裾,站在書房裏的樣子似有些局促不安。說話一貫的柔聲輕語,帶着點怯意:“公子,奴婢家裏……出了點事。”

她的口氣顯然猶疑,席臨川聽了,眼也未擡地應了一句:“若需回去,就去。”

至此都還和氣,然則顧南蕪的下一句卻是:“奴婢想……想央公子些事。”

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又未言及具體,大抵是讓席臨川覺出了“一言難盡”的味道。眉頭微皺,回她說:“晚些再說。”

紅衣清楚地看到,顧南蕪脊背一緊,躊躇了須臾,又道:“這事有些急,公子能不能……”

“啪”地一聲,他手中正寫着的奏章在案上一拍。冷睇着她,強自克制了一番怒火,淡道,“退下。”

顧南蕪卻并不走,僵在原地似在為什麽事堅持着。紅衣分明地看到席臨川神色一黯,齊伯反應更快,立即碰了碰紅衣的胳膊,壓音剛道了一句“娘子快進去勸着”,便聽得裏面一聲低喝:“滾。”

“……”紅衣一怔,從齊伯這邊扯回神思,複向裏一瞧,眼見顧南蕪驀地矮了一截,在席臨川案前跪了下去。

……這不是火上澆油麽!

她一壁想着一壁進了屋,被這氣氛弄得心情也是不好,目光一掃顧南蕪,語氣端然不和:“這是幹什麽。”

顧南蕪一栗,怔然望一望紅衣,忍着委屈道:“娘子,我……”

紅衣下一句帶着愠惱的話卻是沖着席臨川去的:“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罵誰呢!”

席臨川擡眸一睇,見她橫眉冷目間全是不滿,硬将心裏的火壓下去,□了眼身旁席位:“坐。”

紅衣伸手就去扶顧南蕪,顧南蕪卻不敢起來。紅衣強一拽,輕勸道:“你出去等等,我幫你勸着。”

她這才起了身,看紅衣的神色将信将疑,又實在不敢自己再說什麽,這才福了一福,退到外面去了。

顧南蕪一走,紅衣頓時笑容全失,皺着眉頭坐到席臨川身邊:“将軍怎麽了!”

“沒事。”他執筆蘸墨,說得平淡若常,“我做正事的時候素不喜歡別人打擾,她偏還吞吞吐吐的,看着心煩。”

“……得了吧。”紅衣明擺着不認同他這說法,“平常鮮見将軍發火,這幾日就聽說了不少回。不說顧姑娘,昨天在我房裏,小萄怎麽惹将軍了?”

“茶燙……”席臨川辯解道。

“我房裏的茶都是照着那個熱度備的,從前怎麽不聽将軍說燙?”她美目一翻,又聲讨道,“說她兩句、再不然罰罰月錢也就得了,幹什麽那麽兇?吓得她茶灑了一身,胳膊都燙紅了。”

席臨川默了,看着她這得理不饒人的氣勢,想想也覺得自己理虧。

紅衣一喟,又道:“從我入府開始,就沒見顧姑娘主動來找過将軍。将軍必定比我更清楚這個。”

她睇着他,見他微一點頭默認,續說:“那将軍更該清楚,她會主動來多半是真是有要緊事——又說了是家中出事,将軍暫不想聽也就罷了,幹什麽罵她?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麽?!”

“……”席臨川挑挑眉頭,不理會她這話裏的促狹。舒了口氣,揚音道,“讓顧氏進來。”

顧南蕪猶猶豫豫地“蹭”回了房裏,屈膝一福,席臨川問她:“你家裏怎麽了?”

“母親近來……身子不大好。”顧南蕪嗫嚅地說着,死死低着頭,“她在夫人府裏做事,夫人知道公子不喜歡奴婢,對母親的病也不上心。所以,公子能不能……”

她越說越是扭捏,好像在說一件多難以啓齒的事情似的:“能不能寫封信給夫人,為母親說幾句情。眼下天寒地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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