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查……

紅衣強吞了口口水,隐約能體會皇後心內的恐懼。

若太子直接去找皇帝說,那不是什麽大事,他什麽證據也沒有,只是聽一個與皇後有怨的宮人信口一說。那麽皇帝與皇後這麽多年的夫妻情分,大抵并不會信,反倒會覺得太子聽風就是雨。

但太子先行着手去查便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是拿着證據禀給皇帝,還是忍而不發、等着自己繼位後再做清算,于皇後而言都是滅頂之災。

她這般思量着,都覺得這些算計磨人,阖上雙眼一聲嘆息:“所以皇後娘娘索性與他反目,讓他覺得娘娘不會容他做太子了?”

“本宮還有別的辦法麽?”皇後淡看着她,好像覺得冷了一樣,素手微一撫臂。衣袖上金線勾勒出的繡紋寒光微微,看得紅衣也一冷,聽她又道,“若不行此舉逼着他謀反而顧不得其他的事,他便會查到所有的事的。那本宮……還有姐姐、鄭啓、臨川……你不明白一家人翻身有多不容易。”

她嘗試着腦補皇後的心境,皇後幽幽一笑:“陛下還是器重臨川的,若他能和陛下親上加親,許多問題都可多個喘息的機會;而若不能,他與鄭家一損俱損,于你……也是沒什麽好處的。”

末一句又升起了分明的威脅,紅衣聽得不适,蹙眉緩了一緩,反問:“那皇後娘娘就不怕他娶了陽信公主……陛下查明太子謀反是您挑唆後,更忌憚外戚勢大麽?您就不怕這麽一‘綁定’下來,逼得陛下連親女兒都留不得了,抓雞不成蝕把米?”

“陛下不會的。”皇後緩笑搖頭,“太子沒了,所有的事再猜都是個影子而已。是榮是損,只取決于陛下心向哪邊——你想想看,他怎麽會偏向一個曾經害過他的、已死的兒子呢?”

已死……的兒子?

紅衣驟然一冷,覺得所有人都處在一個漩渦之中。而這個漩渦又被一個人托在手心裏,任憑旁人多麽精打細算,都還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間。

“你還是主動些的好。”

皇後淡看着紅衣,眼中仍存着幾許蔑然,說得毫不客氣:“陛下也一直有意許一位公主給臨川,你若強阻下去決計沒有你的好處。”

她說着,伸手一指兩丈外放着的木箱,垂下來的黛藍廣袖直看得紅衣心中發沉:“二十三段《霓裳羽衣曲》都在這裏。把它拿回去,幫本宮渡過這關。本宮也會告訴清歡,入了席府後不可找你的麻煩。”

紅衣的目光凝在那只木箱上,身上輕打着顫。只覺得皇後一字一句都如同嗡鳴在耳邊響着,她腦中發着蒙,半點都聽不進去。

這件事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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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連席臨川都想錯了。

指揮同知告訴他太子未死、而皇後認為太子死了,這兩人中必有一人錯了——這一環上,大抵是皇後錯了;那麽,下一環上,席臨川認為皇帝尚不知皇後所謂……

只怕是他錯了。

皇後不會平白無故地相信太子已死,說得這般篤信,倒更像是有人刻意瞞了她。

有本事瞞住母儀天下的皇後的……大夏朝大約也沒有幾個人了。

紅衣愈想愈是堅信,他們都被忽悠了。這信息不對等的狀态……是有人故意為之,而那人卻在靜觀其變。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最後鹬和蚌都只有一死。

“皇後娘娘……”她打着寒顫輕吸了一口氣,怔然看向皇後,“我……我要回府去了。”

“什麽?”皇後不滿地皺起眉頭,上下一打量她,“本宮在跟你說話。”

“是……”她的手撫上胸口,想強定住神好好地告退卻做不到。身形不穩地站起身來,紅衣目光發滞地望着皇後,腳下向後退着,竭力鎮靜了些,“府中還有些事,我……”

“這是長秋宮!”皇後猛一擊案,冷睇着仍不住往外退的紅衣,怒意強壓,“本宮還在等你的答覆!”

紅衣被她一喝,心中的慌張愈加厲害。足下一個趔趄,忽地被人從身後一扶。

她茫然地回過頭去,看了那人好一會兒,才回神颔首:“夫人……”

皇後也強自緩下神色,淡笑微冷:“長姐,臨川的這位愛妾,可真是半點禮數都不知道。”

那麽明顯的責備。

陳夫人蹙眉看向紅衣,口氣不善:“怎麽回事。”

“夫人……”紅衣慌亂地搖一搖頭,仍因那件事越想越怕,磕磕巴巴道,“我、我要回府去……”

“你聽聽!”皇後低一喝,“本宮的賀宴還未開始,她便鬧着要回去——真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事!鄉野村婦都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陳夫人再度看向紅衣,眉頭蹙得更深了一分,忽而伸了手。

紅衣下意識地一避,那只手卻還是撫在了她額頭上。

陳夫人靜了一會兒,輕輕一訝:“怎的這麽燙?”

……什麽?!

紅衣還沒回過神,她已将手收了回去,望向皇後一嘆:“許是鮮少進宮見這樣的場面,竟吓得病了。妾身先送她回去,一會兒再回來。”

“長姐?”皇後淺有愕意,看一看陳夫人又看看紅衣,傣妹淺皺,“長姐的意思是……”

“皇後娘娘是不知道。”陳夫人又一聲嘆息,“這若是別的貴女,興許就熬過去了,若是我那兩個女兒,我也會要她們務必等娘娘的賀宴結束再走,單這紅衣她不一樣啊……”

陳夫人說着,直啧嘴:“平日裏在席府,臨川什麽也不讓她幹。今日若進宮一趟莫名其妙地就病了,再迫着她熬完這宮宴……臨川那性子娘娘也知道,待得傷養好了,還不得來長秋宮算這個賬?”

大是無奈地口吻,全然是自己這做母親的也沒辦法的意思。皇後的面容僵了一會兒,勉強一笑:“原是這樣。那本宮傳禦醫來看看,別耽擱了才好。”

“那倒也不必。”陳夫人款款笑着,意思分明地一福,“妾身帶她回去便好,妾身告退。”

言罷不再多等半刻,颔首便往外退,又眉眼帶笑地喚了宮人進來為皇後換茶。皇後見有了旁人,自不好再強作阻攔,眼睜睜看着紅衣離開,手中瓷盞狠狠一擲。

“真是從沒有過這樣的事。”

出了長秋宮的宮門,陳夫人的面容便冷了下來,回眸一瞟紅衣:“就是我這個親姐姐,都不敢開這樣的口。你也忒沒規矩。”

“夫人……”紅衣想同她解釋,一顆心又亂得挑不出哪句話能說,終一咬唇,“夫人恕罪。”

“行了,仗着臨川寵你,做都做了,何必再假惺惺地求我‘恕罪’?”陳夫人說着清冷一笑,不再看她,繼續向拱門的方向走去,連宮人特意備好的步辇都沒心思坐。

行出宮門,馬車在外等着,陳夫人冷着臉上了車,紅衣也跟上去,在車中繼續維持着這般死寂。

也暗怪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不夠強,但這情況真是越想便越可怕——皇帝瞞着雙方靜觀變數,無論怎樣想,都是他不那麽相信席臨川了。

手握重兵的将領遭帝王猜忌,這是多麽可怕地事情……可能有無盡的危險,甚至有可能皇帝現在已然起了殺心了,只要待得時機成熟,他們一個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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