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質子x女王 02 ·

樓昭醒來時, 睜眼便看到近在咫尺,一張美得無可挑剔的臉。

質子已經醒了,那雙與前任情人十分神似的、漂亮的眼, 正靜靜看着她。

樓昭花了一些時間,适應這詭異的心情,才問道:“你怎麽樣?”

質子說:“一夜未眠, 但已經好些了。”

他的嗓音沙啞,看得出被折騰得不輕。

樓昭揉了揉眉心, 她的頭還是那麽痛,卻很是利落地起身,越過擋在外側的人下地, 倒了一杯桌上剩下的蜜水, 喝完了才問質子:“你要嗎?”

質子點了點頭。

她又倒了半碗,遞給質子, 見他沒有動作才想起, 錦被底下的人正被五花大綁着。

她放下碗,掀開被子,将他解開。

半透的薄紗什麽也遮掩不住, 她美目流轉, 并未回避,眼前的風景一覽無餘。

質子被捆了一夜,手腳酸麻得厲害,平複了片刻才緩過來, 察覺到她的目光, 耳尖微紅, 将被子扯回來,蓋住全身。

樓昭輕咳一聲, 揚聲道:“來人!”

立即便有人推門,寥獨率先進來,身後跟着七八個宮女太監。

手裏捧着面盆、面巾、香茶、漱口盅、青鹽、柳枝等物。

樓昭道:“為容公子沐浴更衣。”

寥獨面色微變,陛下自己還沒怎麽呢,開口便是關照這人。他眼尖,一進來就瞧見了被扯下散落在鳳榻前的帷帳,對前夜的激烈戰況立刻有了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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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內心不悅,卻也不能表現分毫,只得照辦,讓人去打水來。

樓昭自己走到鏡前潔面理妝,有過一世做公主經驗,對于這些繁複的晨間流程,她已經相當熟悉。

雖都是古代位面,不同朝代,女子妝容、發飾還是有些微區別,但此刻樓昭頭痛得厲害,沒心思研究。

接過宮女捧來的柳枝刷牙,又用香茶漱了口,任由旁人為她潔面,抹香脂,最後坐到鏡前,開始梳妝。

此刻其餘閑人都退下,寥獨親自上前服侍,為她梳頭,敷粉,畫眉,抿口脂,點花钿。

樓昭太陽穴抽抽的疼。

她眉心微蹙,寥獨見狀,放下手中的朱筆,為她按揉。

他皮膚白皙,手指修長,指節勻停,十分好看。

只稍稍按了幾下,樓昭便覺得頭疼緩了許多,贊許地看他一眼。

寥獨嘴角抿出一絲笑意,手中的力道便更為用心,如此按摩了約一刻鐘,見她眉眼徹底松泛下來,才停了手,拿起梳篦,為她梳理發髻。

全程無人說話,只有衣物摩擦簌簌聲,美豔太監的目光暧昧,流連在女子越發美豔的精致容顏。

樓昭有原主記憶,知道這兩人關系非比尋常,但她無意繼續,只當沒看見他眼中的暗示,自顧去看鏡中的妝容。

寥獨畢竟是奴婢,主子不肯,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暗自隐忍下來,心中卻實在惱怒,只當主子有了新歡,便忘了舊人。

此刻容遲已經換了衣衫,從屏風後頭走出來。

樓昭朝他招了招手,道:“容郎過來,幫朕選珠釵。”

雖身為女王,原主鳳昭卻鮮少臨朝理政,每日不過在宮內沾花惹草,研究妝容。除了必須君王出席的重大活動,平日并不輕易在人前露面,穿着打扮也全憑自己喜歡,每日的生活,與尋常貴女沒什麽區別。

質子猶豫一瞬,見那女王的目光似乎別具用意,還是舉步走了過來。

被迫讓到一邊的寥獨心內暗恨。

昨日還表現得像個被強迫的良家子,今日便這般做派,真真可笑。

不過據此也可以推知,昨夜這兩人颠鸾倒鳳,到底生出了幾分旁人無可取代的親密無間。

孤男寡女、烈火幹柴,終究是他這等天殘之人無法給出的歡愉。

寥獨垂下了眼,掩飾了內心升騰的殺氣。

質子從未研究過女子物件,但身為王子,當有的審美總是有的,他在妝匣中翻找,選了一支豔麗非常的鳳釵。

這鳳釵,旁人或許無法駕馭,但眼前女子的顏色,卻完全壓得住。

樓昭并不接,卻道:“容郎幫朕戴上。”

質子愣了一下,他哪會這個?躊躇間,便被一只柔若無骨的素手握住了,樓昭引着他,将那鳳釵插.入如雲的鬓發。

“容郎目光果然好。”樓昭審視着鏡中女子,淺笑嫣然。

質子蜷了蜷手指,微微出神。

此刻有宮人進來,手中捧一碗漆黑不見底的湯藥,跪倒在樓昭身側,低聲道:“陛下請用藥。”

原本氣氛正好的寝殿,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質子正覺有異,便聽到“啪”的一聲,前一刻還在溫柔淺笑的女子,忽然面色陰沉,将那湯藥揮到了地上。

玉碗碎裂,藥汁濺了那獻藥的宮人一身。

屋內的宮人齊齊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

那獻藥的宮人卻面不改色,對外道:“再傳。”

片刻之後,又有人捧來一碗一模一樣的湯藥。

樓昭這次卻沒有再揮開,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向那宮人,道:“朕偏不喝,你這刁奴,還敢效仿那謝容琅,強灌朕嗎?”

那宮人面色微變,叩首道:“奴婢不敢。”

說是不敢,卻沒有退下的意思,他身後捧着新湯藥的宮人,也跪在原地,紋絲不動。

寥獨見場面尴尬,主動伸手,将藥碗端起來,對那宮人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退下?”

那宮人卻并不退讓,道:“謝相有令,奴婢定要親眼看着陛下服下這避子湯。”

“避子湯”三個字一出,在旁看戲的質子微微一愣。

寥獨怒視那宮人:“你這是只聽謝相的話,将陛下置于何地?”

宮廷內外,只知謝相之令,無視陛下聖旨才是常态。

但這話,卻不适合說出口。

那宮人自知理虧,不再辯解,寥獨又道:“還是你不信雜家,區區小事,便是謝相在此,也得給雜家一個面子。”

那宮人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叩首退下。

寥獨将藥放在案上,将剩餘的宮人全部斥退,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卻伫立不動的質子,終究沒理會他,轉而對樓昭道:“陛下何必與這些下人置氣?”

他好言輕哄,樓昭眼眸低垂,似乎将他的話都聽進去了,哄了半晌,總算露出些微笑意。

寥獨卻端來那湯藥,道:“陛下當作疼奴婢也好,将這藥喝了吧。”

樓昭将臉孔一板,冷笑道:“朕只當你是個好的,卻原來也是謝容琅的一條狗!既然對他效忠,只管去謝府搖尾乞憐,偏偏來勾搭我做什麽?”

寥獨聞言心驚肉跳,連忙跪倒在地,語氣卻帶着些委屈:“奴婢一心為了陛下,陛下怎好如此曲解奴婢的心意?”

樓昭審視他:“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朕,卻要充當那人的說客,回回讓朕吃這毀身子的東西?”

寥獨目光閃了閃,小聲道:“可陛下也知道,謝相絕不可能讓您懷上旁人的骨血,便是不慎果真有了,也難逃滑胎之苦,到頭來,還不是害了陛下您自己嗎?”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一回。

去歲此時,鳳昭被查出身孕,謝相算算時日,便知不是自己骨血,大為震怒,不僅強行為她灌下落胎藥,孩子的父親,那個備受寵愛的男寵,也被人用亂石砸死。

因傷了身子,鳳昭為此卧床休養了半年有餘,甚至錯過了年初的王族祭祀。

謝容琅原本以為,經此一事,女王總歸能消停些,沒料到她越發的荒淫無度,往日只挑選一些良家子進宮服侍,後來竟連宮中的美豔宦官也不放過。

寥獨便是這一年開始侍奉的。

謝容琅得知消息後,氣得将桌案上的筆墨掃落一地。

還是幕僚相勸:“太監無根,起碼不會混淆子嗣。”

謝容琅得了啓發,大筆一揮,替女王寫了诏書,将宮中良家子悉數遣散,又在暗地裏廣選美貌男子,一一閹了,大方送進後宮,供女王禦覽。

鳳昭被他氣了個倒仰,卻也束手無策,只能捏着鼻子忍下來。

只是從此除了寥獨,再不臨幸旁人。

寥獨的專寵,卻是女王與宰相鬥法的結果。

寥獨清楚,自己看起來風光無兩,本質不過是個陛下用來消遣的玩意,而專寵他的陛下,本身也沒什麽實權,甚至她的生死,也掌控在謝相手中。

為此,盡管表面事事與鳳昭站在一隊,遇到緊要問題,也難免淪為謝相說客,名為規勸,實則助纣為虐。

樓昭睥睨他一眼,指着他身後的容遲,冷冷問道:“你可知他是誰?”

寥獨臉色不受控制的一暗,低聲道:“乾國質子,容遲。”

樓昭狂肆一笑,道:“你也知道,他是乾國王族。他可不是謝容琅可以肆意揉捏的人,質子又如何,倘若朕懷了乾國王室的血脈,謝容琅,還能那麽嚣張嗎?他又能奈朕如何?”

此話一出,不止是寥獨,連質子都忍不住看向她。

樓昭面不改色:“寥獨,往日你左搖右擺,是個牆頭草,朕念在自己力不能及,沒能耐維護你,也并不怪你。但今日,卻到了你抉擇的時刻,你若站在謝容琅那邊,現在即刻就去報信,有膽他就将朕與這乾國質子一道殺了。如若不然,從今日起,朕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許叫謝容琅知道一分一毫。”

寥獨駭異不已。

鳳昭雖為女帝,外表桀骜不馴,行事任性妄為,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一層兇惡的表象,真正的鳳昭性情軟糯,任人揉捏,若非如此,謝容琅也不可能放心将她接回坤國,将她拱上王位。

她醉飲狂歌,做盡了荒誕不經的事,卻從不敢與謝容琅正面對抗,也從未露出如此強橫的一面。

寥獨忍不住暗自揣測,難不成,是這乾國棄子給了她什麽底氣?

否則完全無法解釋,一夜之間,為何她忽然像變了一個人。

樓昭懶得看他糾結,淡淡道:“你退下,仔細想想。”

寥獨恍恍惚惚地退下了,回憶起陛下那橫眉冷對的模樣,心中着實不安,謝容琅的威嚴令他膽寒,絲毫不敢生出忤逆之心,但陛下那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卻又令他隐隐生出一陣火熱。

陛下說,他是謝容琅的狗。

她說的不對。

他寥獨在謝容琅跟前,連條狗都不如。

同樣是搖尾乞憐,狗兒或許能得到謝相随手扔下的骨頭,而他……

寥獨至今記得,謝容琅當初得知自己與陛下之事時,召見他時的模樣。

仿佛他是什麽贓污之極的東西,叫他多看一眼也嫌惡不已。

說起來,這後宮之中,真正給他關照的人,還是陛下。

他原以為陛下召幸那鄰國質子,只為對方的美色,現在看來,卻并非如此。

陛下只是利用他的身份,借用他的精血,得到乾國王室的血脈和支援。

既然都是利用,他寥獨也有可堪利用的本事。

他的處境,原本不可能得到謝相的青眼,但在陛下這邊,卻是可以搏一搏的。

寥獨很快就想明白關竅,招來心腹小太監詢問:“昨日的事,謝相可知道了?”

他指的,是女王在乾國派遣質子的大禮上,不顧衆人錯愕目光,下令将那質子招攬為裙下之臣的荒唐行徑。

小太監年紀十四五歲,卻認了二十來歲的寥獨做義父,他笑得乖巧柔順,恭敬回道:“回爹爹的話,吳三昨日一早就放出了信鴿,謝相此刻大約已經收到消息了。”

吳三便是那個逼鳳昭喝避子湯的宮人。

寥獨美目一瞪,道:“日後見到那鴿子,全部射下來烹了。”

小太監愣了愣,垂首應下:“是。”

寝宮內,樓昭從鏡前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質子。

方才那出大戲,便是演給此人看的。從他神色來看,自己沒白費心思。

質子已經充分了解了女王的處境。

這片無垠大陸,大大小小數十個國家,依附八個大國生存,八大國以八卦為名,分別為乾、坤、震、巽、坎、離、艮、兌。

八大國的實力此消彼長,時常變化,并不均衡。

諸國之間有聯盟,有征戰,質子制度應運而生。

依附大國的小國,聯盟的大國之間,國君将自己的子女送往他國充當質子,以示誠意。可以想見,被當作質子送出去的王子、王女,不會是受寵的那些,本身的政治資源也不多。

他們翻身的唯一機會,就是在為質期間建立功勳,累積回國的資本。

容遲幼年在離國為質,十六歲回乾國,十年間倒是累積了一些人脈財富,原以為總算能有一番建樹,結果過了十八歲生辰後,又被父王派往坤國為質。

不可謂不挫敗。

坤國國君鳳昭,名聲不大好,荒淫無度。

但容遲不是願意聽信道聽途說傳言的人。

他童年與鳳昭交好,來坤國之前,抱了一些故友重逢、攜手合作的期待。

未料到,鳳昭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公然将他招攬為自己的情人。

一個身在他國依舊勵精圖治的質子,算是一項争奪王位繼承人的資本。但一個淪為女王男寵的質子,卻只能在諸國之間留下風流韻事了。

容遲受此折辱,原本怒不可遏,奈何受制于人,只能靜觀其變。

但接下來的發展叫他意外,今日的所見所聞,分明提示他一切另有隐情。

只是,他的名聲依舊受損。

昨夜過去,質子已經能夠想到,關于自己的各種豔色傳聞在諸國權貴中流傳的盛況。

他對昔日友人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被這般折辱。

樓昭卻道:“容郎兄弟二十幾個,姐妹不計其數,不知可曾想過,要如何在這麽多儲位備選人中脫穎而出?”

質子淡淡一笑:“陛下說笑了,容遲不需脫穎而出,平生所求,只為葉落歸根、安度餘生罷了。”

質子年方弱冠,說起這種垂垂暮氣的話來,竟然十分真誠。他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內心,但熟知劇情的樓昭并不相信。

樓昭并不欲與他争辯這個,只說起自己的計劃:“方才你也聽清了,朕的處境并不太好,現在急需一個兒子,且是你乾國王族的血脈。你可願,做我腹中胎兒的父親?”

質子雙目微瞠,見那女王将案幾上的避子湯悉數倒入宮殿角落的花瓶中,回首嫣然一笑:“昨夜你我歡宵達旦,此刻朕的腹中,恐怕已經有了容郎的孩兒呢!”

質子沉默地看向她,他被捆縛一夜手臂依舊隐隐作痛,他們分明什麽也沒發生。

樓昭眼眸微暗,确實,什麽也沒發生。

即便發生了,也沒用。

去歲那場被迫的堕胎,已經徹底傷了鳳昭的身子,她并不知情,以為還能靠借生出鄰國王族血脈的方式來掌控王權。

卻不知,她永遠生不出任何人的孩子。

當這個真相被揭曉之時,便是她身死之日。

樓昭擡眼看了看面前的任務對象。

這個故事中,鳳昭和容遲兩個的結局,說不上誰更慘一些。

這次好像又得先保住自己性命,才能有餘力去改變反派的命運了。

好在這次的反派先生,不是她的敵人。

而是原主鳳昭選定的孩子他爹。

樓昭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腹部:“朕有預感,昨夜定是得了容郎的孩兒。兩月之後,你派人回乾國告知你父王這個好消息,他一定歡喜。”

質子臉黑了黑:“陛下好算計。”

這人的心機,當真明晃晃寫在臉上了。

分明小時候,是個那般單純可愛的女娃兒。

她若當真豁出去,舍身給了他,懷了他的孩子,為了孩子的前程考慮,質子或可考慮一下,是否接受這份合作。

可兩人之間分明什麽都沒有,她竟能睜眼說瞎話,憑空編出個孩子來。

看來,還打算利用這個莫須有的孩子,套取乾國的助力,借此與謝容琅抗衡。

她若成功,掌了王權,倒是得意。

自己又能得到什麽?

孩子是假的,乾國想借容氏血脈的王子吞并坤國的計劃注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容郎若肯助朕一臂之力,朕答應送你歸國,并舉傾國之力,助你得王位。”

樓昭誠摯的許諾,成功令質子看向她的雙眼。

傾國之力,助他得王位。

質子眼眸微動。

來坤國之前,他曾想過諸多的合作方案,但能夠換得一國之君這般重諾,卻是任何一個計劃都無法企及的。

不過是給她一個兒子。

不過是損失一些虛名。

質子微微一笑,拱手一揖:“容遲願意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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