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害怕 我們主子暈過去了
太醫院的兒科聖手王太醫壓着頭頂的紅色涼帽在游廊裏走的飛快,大風刮的廊外的草木瘋狂搖擺,落葉刮進來打在王太醫的臉上,王太醫不得不頓了頓腳步,目光透過層疊的假山向深處看去。
早知道雍親王府造的精致,步步生景,他一轉頭,方形的廊窗框着金黃的銀杏樹和大紅的楓樹,大風裏如一副深秋的畫,層層疊疊初秋的顏色向裏透出雕梁畫棟。
跟随的侍從不得不催促道:“您快一些吧,等到瞧完了病,您出來了在慢慢看也不遲。”
王太醫不敢耽擱,一路小跑了起來。
李側福晉的寒香院裏左右種着兩株上了年歲的梅花樹,樹下砌着青磚的花臺,臺子上擺着各色的菊花,從臺子上到地上,像是菊花的溪流宣洩而下,濃墨重彩的瑰麗,大風搖着樹枝擊打在窗戶上,發出叫人心神不寧的聲音,後頭的倒座裏就是二阿哥弘昀的住處。
福晉和雅柔李氏宋氏都在跟前,太醫看了診,開了藥,李氏捏着帕子默默的流眼淚:“早起都還好好的,我叫廚房的人給他做了茯苓膏下頭人給熬的燕窩粥,他用了不少,下午的時候平安來找我就說二阿哥發燒了,誰知道一下子這麽兇猛,人都燒糊塗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雅柔站在另一邊,瞧着躺在炕上的二阿哥,十歲的孩子生的瘦弱,蠟黃的小臉上幾乎瞧不見多少肉,睡在大紅色的錦緞被褥裏,越發襯托的像是窮苦人家養大的孩子,吃不飽穿不暖的樣子。
原書中的弘昀活不過十一歲,最終還是高燒而亡。
她俏麗的面龐上帶着悲憫和慈祥,站在宋氏的角度看起來,雅柔幾乎比福晉更有正室的大度和寬和仁愛。
福晉安撫着李氏:“王太醫是兒科聖手,多少個孩子他都能看好…..”
雅柔往前站了一步,拉住了李氏的另外一只手:“李姐姐你別擔心,弘昀我會一并照看,今兒起我就搬到你這裏來,二阿哥什麽時候好,我就什麽時候走。”
原書中女主就是這樣,二阿哥生病是她一手照看好的,因此李氏對她萬分感激,胤禛也贊她善良。
原女主是真善美,她不需多費心思就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做個女主角。
福晉眼眸一冷,收回了自己的手。
胤禛正好從外頭大步走了進來,顯見是聽見了雅柔的話,目光溫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雅柔還是笑的溫柔高雅,像是生在水中的蓮花,帶着佛陀般的仁慈,李氏卻已經哭倒在了胤禛的懷裏:“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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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年過三十卻還是豔麗動人,眼眸微動,眼睛裏水光粼粼,既有少婦的韻味又有少女的靈動,時至今日任得寵愛。
胤禛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了弘昀的身邊,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眉頭不由得緊緊攢起,坐在了弘昀的身邊,看向了柔雅:“太醫怎麽說的?”
福晉剎那間面色鐵青,不得不垂了眸掩着眼底裏的尖刻和陰暗。
李氏心神不穩問不得,她是正室這話卻該問她,可四爺卻選擇了雅柔。
說明了在四爺心中雅柔可信可靠。
這個才過門不過兩個多月的年輕姑娘在四爺心中竟然是如此地位,壓過了她這個正室福晉。
她已不能生育,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府中錢財她看不上,只要一個正室的尊榮保着女兒健康平安即可,她所求不多,只有一點兒東西,若是有人還要搶走…….
雅柔心中得意,面上卻并不顯,只露着擔憂和關切,字正腔圓的道:“說是風熱交加,又存了食,況且還受了驚吓,所以才會如此。”
她說着話,接過丫頭捧來的茶水端給了胤禛。
胤禛接了過去。
幽深的眼底裏泛着點點的光華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書中的胤禛是康熙衆多皇子中容貌最出衆的一位,位高權重,有勇有謀,且不喜言辭,生性清冷,他得皇上器重,生母憐惜,童年幸福,人生圓滿。
身上穿着一領銀色暗紋的左右開裾長袍,端坐在床頭,身後的大紅色被褥都被他的俊朗和清冷襯的超凡脫俗了起來,只要坐在這裏就叫這不大的屋子蓬荜生輝,令所有人都追随着向往着。
雅柔的目光甚至有些癡了,直到胤禛又一次開了口,看向了福晉:“好好的怎麽還會受了驚,福晉若這幾日身子尚可,怕是要勞動一二了。”
胤禛的心底裏到底還是最信任福晉的。
福晉面色緩和了下來,緩緩的道:“您說的是,這後宅确實要整頓一二了。”
丫頭煎好了藥端了上來,雅柔立刻端了過去,自己親自去喂藥,什麽福晉,胤禛最終還是她的,丫頭要給弘昀換帕子也是她一手在操作,整個屋子裏的女眷,就雅柔最忙,胤禛的目光落在雅柔身上,随着她裙擺上一只嬌嫩的荷花搖擺,神色難得的溫和。
想到的是初遇時候她的善良。
到底是心中急切關心了些。
福晉端着茶盞,唇邊噙着冷淡的笑意:“鈕钴祿妹妹怎麽搶了丫頭的活計?”
李氏也似乎顯得不太高興。
這個鈕钴祿忙成這樣,顯得她這個額娘都不盡心了起來,如此做派還是不是為了在王爺面前上眼藥,可是也不該踩着別人,也別妄想踩着她的孩子。
她紅着眼圈道:“妹妹快歇着吧,怎麽好勞動你。”
雅柔不由得轉頭去看,胤禛坐在主位上,身後的紫檀木屏風上鑲嵌的寶石熠熠生輝,一時間甚至看不清胤禛的神色。
她尴尬的搓了搓手:“我只是太着急了。”
宋氏冷笑着低下了頭,比人家親額娘還着急,實在是可笑。
胤禛點了點頭:“歇一會吧。”
這是在替雅柔解圍。
雅柔垂了眸,半響似乎是格外傷心的,行了禮道:“我還有些事,就先退下了。”
仿佛是因為一片好心被人誤解委屈傷心而去。
外頭還是狂風大作,雅柔出了門,大風吹過來,似乎身邊站着個人在使勁的推她,她踩着花盆底幾乎站不穩,琉璃扶着她的胳膊走的緩慢又艱難。
寒香院在東園,晴岚花韻齋在西園,中間是晴明湖相隔,雅柔微微閉了閉眼壓着心底裏說不出的不安。
書中女主角分明就是這樣做的,得人人感激,為什麽到了她這裏就不一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從曲折的九曲十八廊上走過晴明湖,路過了年氏的琉櫻水榭,在往西才到了她的晴岚花韻齋。
小巧的院落裏照舊是花團錦簇,院內甚至引了一渠清澈的湖水經過,建了小巧的荷花池,養着兩尾漂亮的鯉魚,步步是景。
原女主就是住在這裏的。
她就是女主,誰也替代不了!
即便在傷心她也要做該做的事情。
弘昀她還是要照料的,因為這一次弘昀肯定會好,她正好借着機會大做文章說是自己照料有功,到時候還是如原本一樣,叫胤禛更覺得她善良純潔,對她感情越發深厚。
雅柔又鬥志昂揚了起來,叫丫頭收拾她的東西。
丫頭敏兒從外頭進來,捧着個竹編的盒子。
雅柔皺眉問道:“什麽東西?”
敏兒道:“是後頭送進來的,說是府上的二太太叫人送來給主子賞玩的。”
二太太就是婉柔的繼母,雅柔的嬸娘,雖然進門不過兩年卻跟雅柔情同母子。
她笑着接過了盒子,打開了只看了一眼,尖叫了一聲,東西也摔在了地上。
琉璃吓了一跳,忙撿起來看,等瞧見那東西之後也吓的扔在了地上。
寶藍色團花毯子上的小小的竹編的人兒露着個甜美的笑意,手藝人的活兒做的精細,那面上的神色惟妙惟肖。
十二歲那年站在街頭,雅柔帶着婉柔,姐妹兩個一起做了這個竹編的小人兒。
十五的街面上燃着三四米高的鳌山,照的前門大街像是天邊的街市。
她驀然回首的時候婉柔就是這樣的笑,純潔又雅致,像是水中的蓮花。
早就找不見的東西,怎麽忽然就送了過來。
她一把抓住了敏兒道:“說!誰送過來!誰送過來的!”
敏兒吓壞了,她是王府上的小丫頭,并不知道那些過往。
琉璃抱住了雅柔:“主子!”
雅柔顫抖着雙手,眼底裏滿滿的恐懼:“怎麽回事?!”
琉璃深吸了一口氣,打發了屋子裏的所有吓人,抓着雅柔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人早死了,這不過是個小小的玩意兒,您不喜歡,奴婢扔了就是,萬萬不要叫外面的人看出問題來。’
雅柔跌坐在了地上。
就像是婉柔當初死的時候一樣,就是躺在這塊地上,死的凄婉可憐。
什麽胤禛什麽弘昀,都在向後退,只有那個俏生生的姑娘站在她的面前,笑盈盈的問她:“大姐姐,你想不想我?”
弘昀也才剛剛穩住,吃了藥,發了汗,退了燒,人也清醒了起來,琉璃卻哭着找了過來:“爺快去看看吧,我們主子暈過去了。”
李氏站在蕪廊下,瞧着胤禛大步離開的背影,連連冷笑:“原來也是個狐媚子,這會子偏偏要争這個寵!”
宋氏淡笑道:“她願意争,爺不是也願意去麽?聽說可是花費了不少心思才娶進門的,上心着呢。”
李氏氣的咬牙切齒道:“是我看走了眼,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去趟洪水,這會子還能捏個把柄,走着瞧好了!”
大風吹的李氏鬓邊的珍珠流蘇晃的厲害,福晉轉眸看向李氏道:“走,進去你同我細細說說,二阿哥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受驚的?”
大風刮了整整一個晚上,花兒越發落的厲害,第二日到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芳菲坐在明嫣的腳邊氣哄哄的道:“我早起跟着王進出去盤了一個賣糖的鋪子,誰知道碰上了一個公子哥,非說是他們家裏先看上的,我見他要動手,就先下手為強,狠狠的打了他一頓…..”
明嫣手上的毛筆頓了頓,低頭瞧了小姑娘一眼:“你打了人還把自己氣成這樣?若不是王進,你以為你走的了?”
江西布政使家的公子哥,雖在京城不是數一數二的人家,可若沒有胤禛做靠山也惹不得人家。
明明是只可可愛愛的小奶狗,出了門離了明嫣的眼就能變成藏獒。
明嫣戳了戳小姑娘的額頭:“交代你的事情打問了麽”
芳菲忙站了起來,讨好的道:“去了,太仆寺卿淩柱府邸在城西的方家胡同,門口兩個石獅子,守門的大爺告訴我的,說是他家大爺今年過了年就去游學了,九月是老太太的壽辰,保不齊能回來,沒聽得家裏有書信來往,二太太七月剛有的身孕,現下老爺寶貝的很,四處為二太太尋照看的人,說不計花多少錢,務必找個妥帖的人。”
大哥被繼母誣陷說是對她圖謀不軌,她阿瑪不分青紅皂白将他打殺了出門,又搶走了哥哥私底下積攢的一多半家産并她母親的嫁妝。
他們兄妹一個遠走他鄉一個死不瞑目,這些人卻個個如意。
明嫣握着手裏上等的湖筆,纖細雪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她自己尚且勢單力薄,如何才能為親人複仇?
瓦藍的天上呼嘯而過一群雪白的鴿子,廊下挂着的新進了一批墨環也跟着鳴叫,含玉從外頭進來。
明嫣擡頭看了過去,眼眸裏一片清冷,煙霧蒙蒙的叫人覺得哀婉傷心,含玉垂了眸低低的道:“照主子的吩咐,東西都送過去了,聽王進說鈕钴祿側福晉病了,主子爺叫人送來了一筐子甜瓜,并一些新做的衣裳首飾叫主子安心住着,這幾日怕是不能來了。”
含玉怕主子傷心,擡了眸卻瞧見那俏麗無雙的面龐上挂着冷豔的笑意,像是午夜盛放的罂粟,美麗又危險。
她一怔。
明嫣垂眸笑了笑:“鈕钴祿側福晉身子竟然這般弱,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果真是做賊心虛。
書中的女主角此刻正在照看弘昀,照着女主行事的雅柔又會怎麽做?
精神不濟的雅柔做起事情來會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事情遠比她所以為的要有趣的多。
她心情愉悅,眉眼間也染了光華,熠熠生輝,又重新拾起了筆,一筆一劃的抄寫着帖子上的字,寫的格外專注。
王進在外頭回禀道:“主子,十四爺說是來找主子的。”
明嫣陡然擡起了眸。
照原書來看,十四該對女主角情深不悔,為了她甘願生甘願死,所以十四爺來找她是為了雅柔?
如果她還站在這裏,那麽十四到底是喜歡她還是喜歡雅柔?
她正愁沒人替她辦事,十四正好就找上了門。
她裏着鬓邊壓着的一朵秋海棠,淡笑着道:“請十四爺在前廳稍坐,我一會就去。”
芳菲便也站了起來,道:“那我就出去盤算鋪子的事情了。”
她從小地方跟過來,不能為姐姐做別的事情,至少可以自力更生,往後要是姐姐不願意住在這裏了,她也能養活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