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惡毒 叫所有後宅女眷觀刑,當衆杖斃劉……
落雪初晴,小巷裏泥濘陰冷,幾個身着棉袍的壯年男子碰頭站在一起竊竊私語。
眉眼間帶着濃濃的戾氣,比這陰冷的天氣還叫人覺得徹骨的冰冷。
寒風吹過去,路過的行人瑟縮着快步走遠。
從不起眼的角落裏又走出來個還算體面的男人,穿着團花的袍子帶着皮毛的暖帽,邁着八字步,衆人上去稱呼道:“五爺。”
男人立刻笑起來,摸着嘴角的八字胡道:“就這樣,走!”
天氣實在是冷,連挂在天邊的太陽似乎也帶着寒氣,明嫣的卧房裏溫暖如春,尋常坐着的坐蓐上又鋪了一層的厚實的狼皮褥子,仿佛是把她裹在了溫暖的雲層中,柔軟舒适。
她歪在炕上閉着眼,芳菲坐在她的身邊瞧着含玉做針線。
小小的巴掌大點的孩子的衣裳,芳菲看的驚奇不已,又摸了摸衣裳的料子,柔軟又細膩。
含玉便笑着道:“王爺親自選的料子就是不同,雖說是有專人給小阿哥做衣裳,可到底自己做的也是一份心意。”
芳菲便又轉頭瞧着攢盒裏的幹果,捏了一顆大棗放進了嘴巴裏:“王爺還說了,有身孕的人要多吃幹果。”
蓉兒提着一籃子胤禛叫人剛送過來的貢桔進來,黃燦燦的特別好看,輕輕剝開一個,橘子的清甜立刻飄散在了空氣裏,明嫣也吃了一個。
月兒把熬好的血燕盛在粉彩的蓮花碗裏送了進來,輕聲細語的道:“王爺走的時候叮囑過了,叫您每日都要喝一碗,這是廚房上剛送進來的。”
芳菲到底撐不住笑起來:“王爺怎麽像個老媽子一樣,什麽都管?”
含玉抿嘴笑道:“二姑娘你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這才是正道!”
芳菲只是笑,卻不言語,她怎麽就不知道了,王爺這叫待她姐姐好上心,可是姐姐肚子裏已經懷了孩子,一直這麽住在外面真的可以嗎?
屋子裏莺莺燕燕說笑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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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進匆匆忙忙的在外頭磕頭行禮道:“原不該打攪主子,只是外頭來一群人,叫做王五爺的,說是主子的親戚,要見主子,不知道主子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所以奴才特地過來禀報一聲。”
明嫣陡然睜開了眼,眼底裏清淩淩一片,嘴角還帶着淺淡的笑。
芳菲意外的看了過去:“姐姐,咱們家裏京城裏還有親戚?”
明嫣笑着搭上了含玉的手坐了起來,淡淡的道:“沒有。”
芳菲追問道:“那姐姐還要去見?”
“見,自然要見。”
這是她特意籌謀來的機會,正愁着見不到這些人。
她有孕的事情告訴了鈕钴祿家中,就是為了叫雅柔知道,雅柔若知道了,自然該有行動。
等到雅柔動起來,她進王府的時機也就到了。
她披着一件貂皮的大氅,搭着含玉的手漫步走了出去。
王進忙在外頭行禮。
明嫣吩咐道:“叫人去跟王爺說一聲吧,到底不知道是什麽人,畢竟我也并不認識什麽王五爺,可若是不去見見,萬一是從前我母親在的時候的親戚,或者我是能憶起來的。”
王進忙道:“您說的是,奴才這就叫人去跟王爺說。”
聽說王爺今日就在什剎海的西苑內伴駕。
這裏跟西苑近,一牆之隔幾乎還能聽到那邊的鼓樂之聲。
西北風吹的緊,王進叫幾個小丫頭侍候在明嫣跟前,不得有些微的差池,正廳裏也早早的燒得溫暖如春,厚重的氈簾打起來,外頭的天光漏進來,王五爺仰頭一瞧,整個人登時釘在了地上。
女子梳着把子頭,頭上只有兩朵水仙花,白狐貍皮的衣領在下巴下簇擁了一圈,襯托的女子猶如誤入凡間的狐仙,出塵絕美偏又妩媚動人。
清亮的眼眸淡淡的瞧過來就好像是漫天的鵝毛大雪,冷淡絕美又看不清楚。
他渾濁的綠豆眼裏登時閃爍起了貪婪的光,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往前走了好幾步,王進皺眉立刻擋在了前頭,冷聲道:“您這是做什麽?”
王五爺終于回過了神,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因為同巡城兵馬司的人交好,在這一片霸了好多年,這幾日有人尋上了門,叫他辦一件事情,事成之後黃金百兩。
他到底也不算寬裕,百兩黃金夠他吃穿一輩子了,等到銀子到手,他就回鄉下種田去!
他摸着嘴角的八字胡,笑了兩聲:“好些年不見都快要忘記了,姑娘怕是不記得了吧,今兒來就是問問,咱們兩個的婚事還作不作數,你從前跟我說的話還記得不?”
王進陡然變了面色。
他可是最知道明嫣底細的人,今兒一時疏忽,竟然叫這種圖謀不軌的人鑽了空擋。
主子還懷着身孕,要是因此有個好歹,不但他要死無葬生之地,便是整個家族都要受牽連!
他立刻道:“來人!”
王五爺一瞧這架勢,知道這一步是行不通了,往那女子漂亮的臉蛋上瞧了一眼,一咬牙跟身邊的人道:“上!”
變故陡生。
王五身後的幾個男子滿面戾氣,直沖明嫣而去。
王進撲上去阻擋,芳菲拉着明嫣就往外跑。
她到底身手敏捷,有兩個人過來她都拉着明嫣躲開了。
王五直奔着明嫣去,一掌推開芳菲又要去抓明嫣,含玉一下子從旁撲上去抱住了王五的腿,王五氣急,一腳踹開了含玉!
連着轉身去抓明嫣。
他還是瞧着這女子,心裏還是感慨,怎會有生的這般美麗動人的女子,叫人心旌搖曳,實在是可惜了些。
不知道是誰家養在外頭的外室。
明嫣眼見着要被抓住,摟着肚子一矮身竟然躲了過去。
外頭的小厮終于趕了過來。
王五一瞧人多勢衆,知道今日的事情怕是不能成了,一招手帶着兄弟們往外沖。
這些人身手非凡,尋常的看家護院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他一路沖到了大門口打開了大門,面上帶着點得意,甚至悠閑的向後看了一眼,然而還不及轉身,只覺得胸口像是被千斤重錘砸過,整個人重重的向後飛了出去,砸在了門口的影壁上。
他艱難的擡頭看,見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皇子的蟒袍,帶着紅纓的暖帽,帽子上的寶塔金燦燦的耀眼,他登時手腳冰涼。
那人又低頭瞧了他一眼。
氣勢駭人,目光幽深陰冷。
讓他覺得他仿佛是死了一般。
胤禛大步向裏走去。
光禿禿的青槐樹下那個驚慌失措的身影,瞧見他的時候勉力的笑了笑,而後摟着肚子軟綿綿的暈了過去。
胤禛又怕又驚,握緊了雙手低吼道:“快去叫大夫!”
屋子裏還是那般溫暖,可胤禛握着尚且昏迷的明嫣的手還是覺得後怕。
要是這裏的人有一個反應慢一些,後果必将難以想象。
宮中的禦醫還從來沒有在外宅出過診,吓得大氣也不敢出,只垂着頭診脈,斟酌了半響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胤禛此刻在沒有往日清醒的頭腦,只以為情形兇險,又是憤怒又是驚懼,俊美的面龐也猙獰了起來,狠狠的盯着禦醫。
禦醫吓出了一身的汗,說話也不大利索:“受了驚吓,需要,需要靜養也時日,萬幸,萬幸腹中胎兒無恙……”
侍候的人聽着明嫣無事,胤禛卻覺得太醫這般說話不利索,必定是報喜不報憂。
他沉着臉叫蘇培盛把人領下去抓藥,自己守在明嫣的身邊。
明嫣屋子裏一個竹子做的滴水的漏鬥滴滴答答的響着,安靜下來的時候聽着這般細小的聲音越發覺得靜谧,床頭的一角擺着一小盆的鳳尾竹,養的翠綠欲滴,剎那間幾乎分不清四季。
她緩緩的睜開眼,清澈的眼眸裏帶着幾絲無措的茫然,待得看清楚眼前的胤禛的時候,立刻就安寧了下來,下意識的抓住了胤禛的手:“爺……”
她的聲音嬌軟委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和信任。
胤禛只覺得心頭一熱,握緊了明嫣的手:“你放心,從今往後再不會叫你受這樣的委屈,爺一定風風光光的把你接回去!”
她便滿足的笑起來,握着他的手輕搖了搖,好像是高興壞了,既不為發生的事情抱怨,也為自己的将來訴求,似乎極其滿足現如今的一切。
這般溫暖柔軟的人兒,總是能觸到胤禛心底裏最柔軟的一部分。
待着瞧着明嫣安穩下來,暫時無事,胤禛這才起了身。
敢動他的女人!
很好!
王五早已經被動了刑,在後院的小屋子裏不成人形,胤禛站在黑暗的屋舍裏,像是地獄來的使者,邪魅又冷漠,居高臨下的看着王五,聲音冰冷又缥缈:“你若是配合,爺許諾你死後不尋你家人的麻煩,否則,必定叫你生不如死,後悔來這世上。”
王五心想,上位的人就是不一樣,這樣狠毒的話說起來也帶着特有的貴氣和叫人肝膽俱裂的恐懼。
那個不告知他這後宅女子真實身份就叫他來毀人名節,取人性命的,确實也該做他的墊背。
要死大家一起死!
劉侍妾侍候着李側福晉用了午膳歇息下,同李氏身邊的寶珠笑着打了聲招呼:“若是側福晉醒來問,煩勞姑娘替我說一聲,我給二阿哥做的衣裳缺兩種絲線,怕下頭人不會買,我自己出去一趟瞧瞧。”
寶珠笑道:“你只管去,主子這裏有我。”
劉侍妾笑着出了屋子,寶珠站在門口冷笑着瞧着劉侍妾走遠。
還真當自己做的什麽別人不知道?
若要找死,也不是別人攔得住的。
劉侍妾出了門,往早就跟王五爺約定好的地方去,鐵爐胡同裏人少,向來清淨,只是過了正午天氣越發寒涼,她也不好多待,站在原地裏來來回回的走動,等瞧見有人過來,仔細看,并不是王五,正要躲,聽得有人道:“就是她指使的我!”
原本安靜的地方,呼啦啦湧上來一堆人,将劉侍妾抓住摁倒在了泥地裏,她吓的大喊大叫道:“你們是什麽人?我是雍王府的侍妾!”
蘇培盛聽見這話,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爺,冷笑一聲道:“別聽這人胡說八道,壓下去!”
胤禛站在冷風裏,身上甚至都沒有披鬥篷,他眉眼間盛着濃烈的冷意,像是一塊冰雕一般,久久不言語。
蘇培盛不敢問不敢說,知道此刻的主子爺必定是怒極的。
生怕自己為此遭殃。
也不知過的多久,聽得胤禛道:“叫所有後宅女眷觀刑,當衆杖斃劉氏!”
蘇培盛吓的胸口一縮,連連應是。
主子爺連劉氏審問都不願意審問,可見是恨極了的。
而胤禛大步向皇宮走去。
他從前總想着将明嫣放進後宅即可,可如今看,連後宅的一個侍妾都敢行如此惡毒之事,那往後明嫣還将會遇見什麽事?
他必須給她一個好的身份好的來處!
德妃娘娘住在永和宮的後殿裏,冬日的皇宮裏同樣蕭條,然而紅磚綠瓦映着無垠的天空,在蕭索的陽光下偏又多了一種說不明的韻味。
德妃穿着水綠繡白梅的旗服依在榻上,就坐在月洞窗前,懷裏抱着一只雪白的貓兒,只腳上一點點的黑色,貓兒有一雙碧藍色的眼睛,像寶石一般通透漂亮,認真的盯着廊下籠子裏的鳥雀。
外頭傳來了腳步聲,德妃白淨的面龐上漸漸顯出了慈祥又溫和的笑容,轉頭就瞧見了胤禛和十四阿哥兄弟兩個一起走了進來。
她像所有母親一般溫和柔軟,笑盈盈的招呼着兩個兒子坐下來,叫人上了兒子們愛吃的茶點,關切的詢問他們近來可好。
十四瞧了胤禛一眼。
額娘因為四哥長在先皇後身邊,所以心中多有愧疚,自來對四哥有求必應。
明嫣的事情他很快就聽說了,聽見四哥進宮刻意跟了過來。
他想,總能幫到明嫣吧。
內殿裏溫暖如春,屋子裏綻放着漂亮的綠鄂梅。
胤禛擡頭瞧着額娘慈祥的目光,到底緩緩的開了口:“兒子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德妃立刻專注的看向了胤禛,關切的道:“母子之間談什麽求不求?你說,額娘聽着。”
“兒子養的外室有孕,兒子想給她一個新身份,叫她體面的進後宅。”
德妃登時一愣,仔細瞧着胤禛。
這個兒子自小不在她身邊,她覺得心中虧欠總想盡力彌補,只要他有所求,她必定右所應。
這卻是胤禛第一次為了一個女子求她。
胤禛的面龐雕刻般的俊美又線條分明,難得的此刻露出了兒子該有的和軟和期待,叫德妃心口一熱,登時就道:“你想給她一個什麽身份?”
胤禛頓了頓。
十四卻想起明嫣同鈕钴祿家關系密切,垂着眸,摩挲着手中建窯的茶盞道:“您那位有沒有關系要好的人?”
這一提醒,胤禛也想起了鈕钴祿家,聽明嫣說那家有個跟明嫣年紀相仿的二格格,選秀後幾個月忽然走失,家中人不敢聲張,那家的老太太又極其喜歡明嫣。
他仰頭看向了德妃:“三品太仆寺卿淩柱嫡女。”
德妃又是一頓:“這身份高了些。”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想到的是那一日明嫣在胸前擋刀的樣子,他沙啞着嗓子道:“她曾救過兒子一命。”
德妃瞳孔微縮,仔細瞧了瞧胤禛,瞧見了他幽深的眼底裏的波瀾,
親生兒子的救命恩人,給個什麽樣的身份都不過分。
德妃想了想,立刻就道:“額娘先叫人去打探一二,若是他家願意,這事情自然也好辦。”
這種事情并不完全好辦。
就算鈕钴祿家願意,還要說通宗人府,最終只怕還是要皇上那裏點頭。
沒想到額娘答應的這般爽快,毫不猶豫。
他一下子放松了下來,握着茶盞,半響擡頭看向德妃,緩和的道:“有勞額娘了。”
終于有了孩子該有的樣子。
德妃覺得鼻子微微酸澀,半響笑着問:“等着外宅的進了你的後宅,叫你福晉帶着她進宮,叫額娘也見一見。”
胤禛甚至微笑起來,帶着點兒少年的羞澀:“她不懂規矩,您還是不見的好。”
德妃笑起來:“你放心,只要你喜歡的額娘都喜歡,便是不懂也沒有什麽,額娘不會為難她的!”
胤禛笑着低頭喝茶。
回去見到明嫣,若告訴她這個事,她該是高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