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亡 竟是個這般絕色

慈寧宮的花園裏紅梅綻放, 白緞地的三藍打籽繡園林景馬面裙,沉穩雅致,蓮步輕移裙角的三藍秀纏枝荷花輕輕蕩漾,在深紅的宮牆前, 如雲似月, 曼妙輕盈。

明嫣捧着新折的一枝梅花轉身, 發間的金鑲嵌珠寶石蜻蜓式簪在冬日的暖陽下流光溢彩, 越顯得一雙杏眸清澈璀璨,與這冬日景致相比仿若是明媚的春日。

太子從不遠處看過來, 眸中顯出貪婪之色,同旁邊的太監李林低語:“這就是雍親王家的明格格?老四到是好福氣,竟是個這般絕色。”

李林垂眸低笑:“您是太子爺, 任憑是誰家的女眷,若是瞧上了,都是您的。”

太子聽着這話,摸着下巴竟也笑起來。

殘忍又陰暗。

仿若從前那個深受儒家文化熏陶斯文雅致的太子爺不複存在,有的只是最後的癫狂和歇斯底裏。

這世人待他殘忍他又何必以德報之。

他若過的不好,誰都該陪葬。

乾清門外寶座之上,皇上指着太子當着衆朝臣破口大罵。

年邁的皇帝, 中年的太子。

佝偻在地的太子被踩碎了最後的尊嚴。

朝臣從太子身側經過,太子照舊端着皇儲的架子,攔住了從旁走過的胤禛。

“孤聽說你今日要去郊外莊子上狩獵?正好孤也無事, 一道去吧。”

胤禛一怔。

太子猶如困獸之鬥, 明眼人皆知太子窮途末路, 可即便是窮途末路也是當朝太子,淩駕于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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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雅柔所說,太子被廢就是這幾日了。

太子傳書與張博睿叫他起兵造反, 書信被三阿哥截獲直接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大怒,二廢太子。

他單獨随太子往郊外狩獵,傳到皇上耳中叫皇上怎樣想?

若是太子有意要拉他一起下水呢?

他垂眸行禮,慣常的清冷克制:“太子賞臉是臣弟的榮幸,原還約了十三十四兩位,幾人同行才更熱鬧些。”

太子眼眸裏陰沉的光澤一閃而過,轉而難得的好脾氣,笑着道:“好!正好一起熱鬧熱鬧!”

前些天下的大雪,莊子上還是皚皚積雪,含玉用簸箕支起來一個簡易的捕鳥器,做支點的棍子上拴着一條長長的繩子,一直蜿蜒進了屋舍裏,弘歷攥緊了繩子蹲在門後,悄悄的探頭向外看,明嫣也蹲在一邊向外看。

兩三只灰撲撲的小麻雀在簸箕的範圍內吃着小米粒,歡快的跳來跳去。

眼見着就上了勾,弘歷目光沉着又堅定,小胖手往後一拉,瞧着就要扣住幾只麻雀了。

寶娟從院門進來,笑着道:“這是在做什麽?”

鳥兒受了驚撲棱棱的扇着翅膀飛走了,簸箕撲了個空,弘歷失望的垂下了小腦袋。

含玉笑着迎了出去,明嫣将兒子抱了起來,親了親他的小臉蛋:“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寶娟姐姐也不知道,并不是有意的。”

話雖是這樣說的,可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眼見就要成功的時候失敗了還是覺得不高興。

小家夥摟着額涅的脖子怨念的瞧着寶娟。

寶娟渾然不覺,笑盈盈的道:“王爺叫人傳了話,一會子太子殿下也要來,叫女眷們就在莊子後頭一帶跑一跑,別走錯了道。”

明嫣有些意外:“太子這會子怎麽會來?”

寶娟道:“誰知道呢,原也沒聽說太子要來,好些東西準備的規格也不夠,又要手忙腳亂的換,格格先預備着,奴婢還要往邊上去傳話。”

明嫣笑着道:“含玉,送一送。”

含玉應是随着寶娟一起出去,寶娟轉頭打量含玉,見這幾日的含玉穿金戴銀越發的尊貴,比他們這些一等的大丫頭都瞧着體面些,不由得心裏發酸,笑着道:“你也是個好命的,認了親就是不一樣呢,聽說好幾家都要從明格格這裏求娶你?”

含玉笑的謙遜:“比不上姐姐,是福晉跟前的紅人,往後肯定比我們都要好。”

她奉承的好,寶娟這才見了笑意。

待得送走了寶娟,含玉又同兩個小丫頭說了兩句,轉身入的院子。

農家的莊院裏種着兩株桐樹,到了冬日裏落光了樹葉,光禿禿的像是站着兩個金甲神人,她從院中的青磚小道上過去,進的裏頭,明嫣正在給弘歷穿戴。

弘歷高興的指着邊上的木劍道:“帶上!帶上!”

明嫣便笑着給兒子也帶在身上。

含玉在旁略等了等,見明嫣轉頭看向了她,才上前在明嫣耳邊低語:“外院的兩個小厮,尋常時候同我哥哥關系不錯,聽說宋格格身邊的吉祥這些日子跟馬廄裏的孫六來往密切,王六又從外頭買了幾樣香料,說是給自己做香包用的。”

明嫣一頓道:“什麽香料?”

“說是香茅草和靈草。”

明嫣低笑了一聲,拍了拍弘歷的肩膀示意兒子去院子裏玩兒,自己站了起來也去換衣裳。

這兩種香料混在一起能叫馬兒發狂。

宋氏這麽謀劃是為了害誰?

高頭大馬上的紅妝女子,輕盈靈動又英姿勃勃,蒼茫的雪地上疾馳而過,叫馬背上的胤禛太子十三和十四一衆男子都不由得追随而去。

女子懷中的孩童歡暢的笑聲銀鈴一般灑滿了雪地,猶如白雪中盛放的紅蓮,絕美動人。

宋氏坐在馬上,下頭是牽馬的太監,她淡漠的瞧着明嫣在馬背上英姿飒爽,見那身影漸漸靠近又笑了起來,兜帽下的一張臉,看上去溫柔善良。

這麽多女眷裏頭就福晉和明嫣會騎馬。

福晉自持身份只在馬背上坐一坐,明嫣卻帶着兒子在雪中疾馳,美好生動,恍如一副畫。

年氏向來自诩才女,騎馬這樣的事情又如何會做。

她是漢人女子的做派,明嫣骨子裏還是滿人的風範。

明嫣勒住了缰繩,馬兒停了下來,兜在懷裏的弘歷興奮的大喊:“還要!還要!”

娘兒兩個的歡快和惬意連旁人都感受的到。

福晉笑着道:“再去轉一圈就回來,宋妹妹,年妹妹,都別歇着,難得出來一趟,跟着去轉一圈。”

年氏有些不情願,總覺得同她平日裏的娴靜端莊不符合。

宋氏示意牽馬的太監追上了明嫣,喊住了明嫣:“明妹妹等等,咱們一起。”

明嫣坐在馬上轉頭看,宋氏帶着大紅的觀音兜,将一半的面龐都掩在了帽子裏,似乎只餘下了一雙黑沉沉的眼。

她淡笑了笑,一般的嬌美動人。

弘晖跟在胤禛的身後轉身就能瞧見跟那大紅的身影在一處的額涅,即便是隔得有些距離也隐約可以看見額涅面上的笑容,溫婉細膩,美好善良。

他不由得嘲諷的勾了勾唇角。

太子策馬而行,笑看向了弘晖:“這孩子越發長的出息,你到孤的身邊來!”

弘晖下意識的去看胤禛,胤禛略微思索,道:“既是太子賞識你,你便跟随在太子身邊侍候好太子。”

弘晖應是。

跟上了太子的馬隊,可腦海中還是額涅同明嫣在一處的樣子。

他心中雜亂說不出的不安。

十四也有些心不在焉偶爾還是回頭看。

太子高聲道:“咱們兄弟幾個兵分四路,看看誰的獵物最多!”

太子發話誰敢不答應?

然不等衆人回答,太子已然甩動馬鞭率先向前而去。

弘晖向後看了最後一眼,在轉身也一并策馬前行。

原野向後,冷風迎面撲來,他微閉了閉眼,加快了速度。

宋氏靠近了明嫣幾乎同明嫣并肩而行。

人群都在身後,唯獨她們兩個在最前頭,說什麽做什麽誰又知道?

宋氏摘下了帽子好像是摘掉了面上的僞裝,在轉眸,滿目尖刻:“別以為你年輕漂亮就能做得側福晉,有我在你永遠越不過我去,不要妄想了。”

她逼近了明嫣顯得張揚又目中無人。

明嫣眼眸微微一轉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如此看她還是有些小瞧了宋氏。

宋氏原來是這般計劃的。

她并沒有宋氏原先以為的暴跳如雷,反而輕笑了起來,仿佛十分歡快:“姐姐怎麽呢?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麽?誰是側福晉也不是咱們說了算,到底要王爺首肯,難道姐姐已經知道王爺的心思?”

宋氏一愣。

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明嫣的表現。

原以為會激的明嫣暴跳如雷,卻沒想到她是這般表現。

如此反而是宋氏有些氣急敗壞了。

握緊了手中的缰繩,漲紅了面頰,咬牙切齒的道:“賤人,你這狐媚樣子也就哄哄王爺,我可不吃這一套,別想着用你這模樣騙的王爺答應,你永遠也不會坐上側福晉的位子!”

明明宋氏才是那個咄咄逼人的人,偏偏卻又是氣急敗壞的模樣,仿佛明嫣的淡定自若,那眼眸中霧蒙蒙的從容淺笑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就為了叫明嫣憤怒争吵。

後頭福晉幾人漸漸靠近,宋氏緊張的幾乎顫抖了起來。

卻聽得明嫣拔高了聲音道:“姐姐你做什麽?”

她一怔,聽得明嫣懷中的弘歷忽而大哭了起來,喊着道:“怕!怕!”

後頭的福晉終于趕了上來,明嫣眼圈一紅,摟住了弘歷,委屈道:“姐姐有什麽話也不該當着孩子的面說。”

福晉還從來沒見着弘歷哭成這樣子。

小家夥自生下來就健康活潑很少大哭。

大家雖然沒有看清楚事情的經過,可瞧着明嫣和弘歷的樣子光是想一想也明白了過來。

李氏笑着道:“宋格格還沒有坐上側福晉就開始耍側福晉的威風呢?”

宋氏看着如今場面啞口無言。

這鈕钴祿氏不是向來都牙尖嘴利毫不示弱的嗎?怎麽今天她都将話說的這般難聽了,竟然軟弱到了這種地步?

只知道哭?

那她準備了許久的東西可不就是白費呢?

她不甘的看向了明嫣。

明嫣用鵝黃的帕子掩住了半張臉,偏那露出的一點小巧的唇角勾着個涼薄的笑意。

宋氏頓時覺得血都湧向了頭頂。

這個鈕钴祿氏難道從一開始就已經識破了她的計策?!

這怎麽可能?!

她做的那麽隐秘,明嫣是怎麽知道的?!

她震驚又憤怒,轉而回過神來,又一想,覺得這般也并不是完全沒有補救,可不待她行動有小厮連滾帶爬的沖到了宋氏的馬下,哆嗦着道:“大阿哥,大阿哥墜馬了!”

明嫣将弘歷藏在自己懷中,遙向着弘晖的方向看了一眼。

剛剛還算計着側福晉位子的宋氏已經哭暈在了地上,滿身是血的弘晖被下人擡進了馬車裏,随行的大夫慌張的一并爬了進去。

原書中并沒有這樣一段內容,弘晖雖然後來沒什麽大出息,卻遠不至于這般慘烈。

她抱緊了弘歷轉了身,輕哄着懷裏的孩子:“額娘回去給你做燒餅夾兔子肉吃。”

弘歷乖巧的歪在明嫣的懷裏小聲的建議:“三姐姐吃。”

明嫣一頓,低頭親了親兒子的臉蛋。

他大抵是瞧見了宋氏和弘晖都出了事,知道三格格一個人會害怕,所以才說這樣的話。

明嫣柔聲細語的道:“好,叫三姐姐一起吃。”

太子負手站在一邊,仿佛剛剛還帶着點的慌亂現下已經蕩然無存,面上帶着虛假的悲憫,拿着太子的腔調:“到底是年歲小了些,經驗不足,馬沒有騎穩,摔了下來,孤一會就叫人多送些藥材過來,不是什麽大事,養兩天就好了。”

弘晖的馬術是胤禛手把手教導的,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摔下了馬,且被馬踩斷了好幾根肋骨?

胤禛克制着胸腔內的憤怒,面龐上的冰冷叫太子也覺得心虛害怕。

他原不過是想趁機對那個明格格動手,卻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了一個弘晖。

這小子年歲不大,卻陰狠的厲害,他調笑了兩句就惡狠狠的對上了他。

他可是太子,瞧着誰不舒服,踩在馬下有什麽不可以?!

太子昂起了頭,笑的漫不經心渾不在意,翻身上馬而去。

十三氣的朝着旁邊的樹上狠狠的砸了一拳:“欺人太甚!”

胤禛閉了閉眼,藏住了眼底裏熊熊的怒火,只餘滿目幽深,轉身上馬,向莊子飛奔而去。

今日之恥,他定會叫太子千百倍還回來!

小紅泥爐子上熬着香甜的小米粥,炭盆裏扔了兩個紅薯,鐵絲網上架着兩塊兔肉兩片燒餅,香味散了出來,引得坐在炕頭的三格格咽了一口唾沫。

宋氏顧不上三格格,福晉也要忙裏忙外,明嫣要把三格格接過來,福晉立刻就答應了。

明嫣給兩個孩子各盛了一碗小米粥,兔肉剁碎了夾在了香酥的燒餅裏。

三格格吃的狼吞虎咽,仰着頭歡喜的道:“您做的飯真好吃!”

明嫣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弘歷立刻也将頭伸了過來,明嫣失笑,忙也摸了摸兒子。

孩子們吃飽喝足,明嫣帶着他們講了會故事,兩個孩子很快就在熱炕上相擁着睡着了。

吉祥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瞧見明嫣的時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們主仆籌謀了這麽久,計劃在今日激怒了明格格,叫明格格在外人面前對她們主子表現出恨意,然後主子将事先準備好的香料拿出來叫自己的馬兒聞到,馬兒發狂後主子摔下馬,王爺和福晉問的時候趁勢全部栽贓給明格格。

這是個十拿九穩的計策。

誰會想到主子會以自殘的方式嫁禍別人?

到時候就算事情不能夠成,但也不會禍及自身。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主子沒有從馬上摔下來,大阿哥卻摔成了那樣。

她紅了眼圈,向明嫣道:“奴婢帶三格格去前頭見見大阿哥。”

明嫣吃驚道:“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麽?”

吉祥一下子落了淚:“您沒見到,已經沒有人樣了,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就是這一時半刻的事情了。”

明嫣自是厭惡弘晖的。

作為庶子對庶母有非分之想就是萬般不該。

可是該出的氣她也已經出了,弘晖自那之後也在沒有騷擾過她。

到底也才十多歲。

沒想到早起還是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現下竟然說去就要去了。

她叫丫頭們給三格格穿戴上,自己也給弘歷穿好了衣裳。

畢竟是兄弟一場,該去見一見的。

院子裏滿滿當當的人,屋子裏大少奶奶阿姆魯氏哭啞了了嗓子,宋氏已經暈過去了好幾遍。

同兒子的生死相比什麽側福晉什麽榮辱都不重要,她什麽都不要了,只要她的兒子!

躺在床上的弘晖面上卻奇跡的帶着一種不能描述的安詳和平靜。

好像他将要去的地方是他渴求已久的歸宿般。

他原是可以不用和太子對上的。

也定然不會被馬踩到。

可那會子躺在地上,仰望着馬蹄的時候他竟然緩緩的閉上了眼。

這叫人厭惡憎恨的人生,終于走到了盡頭,真好,再不用瞧着這世人的虛僞,再不用掩藏內心的情感,他只是他自己。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隐約瞧見了那門口緩步而來的身影,模糊不清卻又意外的清晰分明,像是來世的燈塔。

院子裏驟然爆發出了悲痛的哭聲。

連慣常冰冷的胤禛也跌坐在了椅子上抑制不住的淚流滿面。

宋氏爬起來要往弘晖跟前去。

李氏尖細的聲音問三格格:“你哥哥去了,你怎麽不哭?”

“他是壞人,我不喜歡他!”

宋氏只覺得神魂震蕩,猛地回頭去看女兒。

小小的孩子,大大的眼睛裏黑黝黝的一片,沒有絲毫的悲傷。

她忽的想起弘晖問她的話:“您不是憎恨阿瑪的嗎?”

就好像是多年的迷茫和不解在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她承受不住這一切,再一次暈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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