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獨處 他只帶着明嫣出來是為了什麽?……

月白底繡綠鄂梅的氅衣下露出銀紅的裙角, 走動間打籽繡紫藤花像是活了過來,陣陣花香翻飛。

大開的窗戶盛滿了繁茂的深綠色,女子轉身,後頭的萬千景致都向遠處而去, 唯獨她的曼妙動人越發清晰越發的近, 緩步而來, 像是山澗潺潺的清泉, 清亮瑰麗的眼眸,含着人世間所有風景所有溫柔。

十四垂眸閉上了嘴。

明嫣淺笑着道:“園子裏有田地, 我親自摘的做了些小菜,不如王爺和十四爺坐下來一面吃一面說。”

丫頭将食盒放在了圓桌上,明嫣擡手一樣樣擺出來。

芹菜炒百合, 肉絲酸菠菜,玉瓜拌豆腐,配了絲瓜葉粥和椒鹽餅。

她自始至終溫溫柔柔的也沒有多餘的話,屋子裏陳設簡單雅致,她站在那裏就像是一道絕美的景致,笑着擡眸道:“兩位爺請吧。”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十四,當着明嫣的面兒, 當先坐了下來,然後,看向了胤禛。

胤禛幾要氣笑了。

男人之間的事情看破不說破, 事關明嫣他心中清楚。

就算有些念頭那也是白搭。

明嫣站在這裏十四一只老虎竟然就變成了貓兒, 乖順的一句話也不說。

可是表現的再好又怎麽樣?

胤禛舒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 笑着拍了拍明嫣的手。

十四別過了眼,先動了筷子。

菜色清爽簡單,配着爽口的絲瓜粥別有滋味, 十四笑着擡頭道:“都是小嫂子親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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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嫣微微笑着,耳畔的藍寶石耳墜光線柔和明朗:“炎炎夏日,這樣的菜品正好敗火,不知道可合十四爺的口味?”

連做飯也這樣好。

十四吃的越發賣力,幾張椒鹽餅都下了他的肚,胤禛皺眉道:“你自小吃東西就是這樣,但凡是自己喜歡了,幾大口就下了肚,十歲那年因為吃的太快噎暈了過去,差點沒将人吓死,怎麽都這般大了吃飯還是從前的樣子?”

十四又喝了一大口粥擡起了頭,毫不示弱的道:“你從小就喜歡站在邊上抓人把柄,怎麽都這個年歲了還是跟從前一樣?”

兄弟兩個你看着我我看你。

十四吃飽喝足站了起來,丫頭捧了漱口的上來,他将漱口水吐在了痰盂裏,嶄新的帕子沾了沾嘴,笑向着明嫣道:“看在小嫂子這頓飯的面子上,這次的事情我就當沒看見,李建林我可以賣四哥一個面子,不殺,別的卻不能夠。”

他轉身大步的向外走去背影看上去潇灑恣意。

明嫣看向了胤禛。

胤禛握住了明嫣的手。

不得不承認十四就是看在明嫣的面子上才放棄了這次狠踩他一腳的機會。

縱容親眷行兇,比他自己做下這些事情也不差,更何況還有一個招搖的帖子。

他冷冷的向着外頭道:“李氏怎麽還不來?”

耳房裏候了好一會的李氏蹒跚的走了進來,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冰涼的金磚上。

可不知為何她看不見胤禛,滿眼都是這雙墜着珍珠的粉白色繡鞋,倨傲的停在黑漆太師椅的邊上,淡淡的瞧着她。

蘇繡的顏色明豔歡快,方寸之間的蝶戲牡丹也疏密有致,上頭墜下來的打籽繡紫藤花,像是真的開在春末的嬌豔,繁茂生動。

她嫉恨的垂下了眼。

便是她最受寵的時候也從沒有這般站在爺的身邊,像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以分擔知曉這後宅裏所有的事。

她多想置身事外。

可她就一個兄弟,從小一口口的叫着她姐姐,丁點大的時候她還常常抱在懷裏,看着他長到了這麽大,她沒法坐視不管。

她痛哭流涕:“王爺!王爺,瞧着我生下了幾個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您就救救建林吧,他人心不壞,就是身邊總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挑唆才走到了今日。”

胤禛失望的垂眸看。

這些口口聲聲說着最愛他,心裏只有他的女人,真的到了關鍵時刻選擇的卻都是別人。

她烏黑的發髻上插金戴銀金光璀璨,痛苦的仰着頭,狼狽又惶恐。

難道真的不知道背着他坐出這樣的事情是什麽結果?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的愚蠢難道還不是因為曾經他也真心實意的動過心?

他抓住了桌幾上的茶盞,想要狠狠的砸出去。

一雙溫柔的手卻搭在了他的肩頭,像是剎那間撫慰了他所有的傷痕和悲痛。

他大可不必如此氣急敗壞丢掉他的驕傲和尊貴。

他又漸漸松開了手,緩緩的恢複了往日的冷峻和高貴,淡淡的看着李氏:“李建林不會死。”

李氏欣喜若狂。

“可你往後再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了,永遠不要。”

李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禛:“王爺,王爺你怎能如此無情?你難道忘記了我們從前的誓言?忘記了對我的許諾?”

是呀,初次見面時候,那個明豔又溫婉的小姑娘去了哪裏?

他自認待她不薄,她卻背叛了他。

他嘴角微微動了動,似有千言萬語。

明嫣想要将李氏扶起來,李氏卻一把推開了明嫣,怨毒的道:“定然是你!定然是你在王爺跟前說了我的壞話,若不然王爺不會這般待我,你去死!你去死!”

她癫狂的沖上來想要掐住明嫣的脖子,胤禛從旁一把甩開了李氏,吼道:“關起來!”

明嫣掙紮着從地上站了起來。

或者李氏遠不到被幽禁的地步,可偏偏她加了一把火。

李氏的尖叫聲最終都吞進了寂靜中。

寶娟慌慌張張的從外頭跑了進來,撞的珠簾晃起來,帶的長在花盆裏的牡丹花也跟着搖曳,喘着氣站在了福晉的身邊:“李氏被王爺關起來了!”

地上跪着的耿氏正在向福晉磕頭,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福晉躺在床上,目光透過這些人卻像是看向了遠處。

她知道,李氏被年家的人拉下了馬,弘時也該放在她這裏了。

這個害的她沒有機會生下兒子的李氏,終究也嘗到了惡果,且将看到她養着她如珠似寶的兒子,且将終将只認她這個嫡母。

真是暢快。

她尖銳的笑了一聲。

屋子裏的人都是一怔。

從沒有見過這般神态的福晉。

寶娟張了張嘴,可卻不敢開口。

福晉淡淡的看向了跪在角落的耿清秋:“你若想叫我用你,且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耿清秋謙卑的垂着頭。

就是床上的這個女人領着人給她喂的毒藥,叫她到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早早的死去。

她恨得人多了去了,福晉是第一個。

可她還要跪在地上磕頭:“我明白。”

為的不過是先求一個下腳的位子。

*********

書房裏的光線很好,夏日的時候院子裏青槐茂密,投下濃密的陰涼,東側間的炕上設着姜黃錦緞的坐蓐,上頭設着涼席籠着投進來的絲絲涼意,窗臺上擺着一盆小巧的蘭花,典雅又得體。

胤禛和明嫣一起見了見外頭薦上來的先生。

三個先生一個年老了些,一個輕浮了些,一個又過于刻板了些,沒有一個叫胤禛和明嫣滿意的。

兩個人坐在一起吃着丫頭端上來的瓜果,半響都不說話。

又有慎刑司的錢太監進來回禀今日王五媳婦等一衆人的廚房事宜。

各人的供詞都準備好了,又有幾個關鍵證人,最終證實是王五媳婦貪墨廚房財物又排除異己,為人刻薄。

兩個人坐在東側間臨窗的炕上,東西都堆在炕幾上,胤禛幾乎沒有瞧,明嫣也就看了幾眼就已經心中明白。

明嫣去看胤禛,胤禛笑着道:“這個事情你看着辦。”

錢太監聽得這話越發端着一臉的笑,将個滿頭似的的臉揚起來等着明嫣發落。

明嫣淡淡的看着錢太監道:“照着規矩辦事就行了。”

并沒有忽然大權在握的張揚也沒有一點畏畏縮縮,張弛有度,有理有據。

錢太監忙應了一聲。

胤禛道:“行了,下去辦事吧。”

錢太監出了門,去耳房尋了蘇培盛說話。

“老哥哥,王爺現今脾氣竟然好成了這樣子,我竟然瞧見王爺笑了幾次。”

蘇培盛翻了他一眼:“你莫不是住在井裏頭的?也不瞧瞧誰坐在跟前?你也是個聰明人,往後做事眼睛擦亮一些。”

錢太監立刻堆出了一臉笑:“多虧你提點,要不然我還不明白,這樣說,往後後宅裏這一位就是這個?”

他比了個第一的手勢。

蘇培盛拍了拍他的帽子:“心裏明白就是了,快去吧。”

錢太監笑着打了個千,轉身壓着帽子跑的飛快。

明嫣翻看胤禛擺在後頭炕桌上的書,卷翹的睫毛安安靜靜的停靠在雪白的眼皮上,纖細白淨的手卷着青皮的書格外的典雅好看,胤禛斟酌着道:“福晉想養弘時。”

李氏這個樣子現今确實不适合養孩子。

明嫣漫不經心的道:“挺好的。”

胤禛一怔,似是沒有料到明嫣會是這樣的反應。

明嫣這樣會教養孩子,他其實更想叫明嫣接手,可沒想到明嫣似乎根本對這樣的事情不上心。

他又不想叫明嫣太辛苦。

現今又覺得福晉也不是最可靠的。

倒有些難辦了。

夜晚花廳裏照舊的燈火通明,花木繁茂,帶着雍親王特有的雅致的富貴。

劉奇家的做了廚房管事,晚上的菜色立刻精致了不少。

福晉稱病不來,李氏關了起來,花廳裏王爺和明側福晉坐在主位上,下頭的妾室們站的站坐的坐,耿清秋擡頭看。

主坐上的明嫣梳着簡單的把子頭,簪着一串珍珠的步搖,蔥色的紗衫襯的面色越發靜谧,身旁的一株藍色的劍蘭開的正好。

白玉般的雙手捏烏木鑲銀的筷子一如既往的慢條斯理又雅致高貴,仿佛別人心中的狂風暴雨都與她無關。

就如書中所寫的婉柔一般,在這府中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

耿清秋的心沒來由的跳了兩下,慌忙垂下了眼。

如果不只是她一個穿越者呢?!

*********

秋高氣爽的九月,天高雲淡,高頭大馬在蒼茫的草原上疾馳而過,馬背上男子懷中的孩童歡喜明快,揚起馬鞭。

皇上從不遠處看過來。

胤禛懷裏的弘歷他實在印象深刻。

那日雖沒有多問,可後來叫人私底下查看才知這孩子遠比那日表現出的還要聰慧。

即便年紀小可也當得起天縱奇才幾個字。

為的給孩子請個好老師,胤禛可是費了不少心思。

這麽好的苗子。

他想着等明年孩子三歲了,或可以叫往宮中來讀書,到時候挑幾個當世大儒做老師,才不至于埋沒了這孩子的天分。

桌子上擺着肉片炖白菜,炒苜蓿肉,豬肉絲湯,蘋果炖羊肉,配着一碗綠瑩瑩的碧梗米。

弘歷歡歡喜喜的從外頭跑了進來,後頭跟着胤禛。

這次出行後宅裏就帶了明嫣和弘歷,其餘的都在家中。

明嫣笑着解下了身上的圍裙,看着父子兩個洗手。

胤禛笑着同明嫣說話:“這小子膽子大,竟然自己也敢騎馬,到是我怕摔着了他。”

弘歷咧着小嘴笑呵呵的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擺出了吃飯的架勢。

這麽能吃會吃的小家夥誰知道會是個小天才呢?

跟着弘時的師父念了幾天書,兄弟兩個已經讀不到一起去了,胤禛只能自己上手。

一家三口坐下來,氈簾打起來,外頭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天高地遠十分廣闊,何等溫馨的時刻。

忽然而至的十阿哥腆着肚子帶着他們家的老六站在門口笑呵呵的道:“四哥小四嫂,吃飯呢?”

胤禛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這會子過來的目的不言而喻,又是來蹭飯的。

胤禛不說話,明嫣只能笑着站了起來,客氣道:“你們也來用一些。”

十阿哥笑的張揚,腳已經邁了進來,呵呵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胤禛冷冷的看着:“你也沒有客氣過。”

十阿哥把弘帆往弘歷跟前一放,自己也大刀闊斧坐下來,樂呵呵的道:“四哥,話不能這麽說,一家子親兄弟,吃口飯而已,小事,小事!”

這麽厚顏無恥。

明嫣親自給胤禛盛飯布菜:“弘歷和弘帆年歲相當,兩個孩子在一起正好是個伴兒,爺,吃這個,這是我特地給爺做的。”

胤禛這才氣順了些。

沒見過像老十這樣臉皮厚的。

時時刻刻都能黏上來,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他只帶着明嫣出來是為了什麽?

誰知道說着話,十四帶着十四福晉也來了,十四福晉笑盈盈的拉住了明嫣的手:“老遠就聞見了你們這裏的香味!”

這下好了,來了一大桌子人。

下頭人忙又添置了些,大家歡歡喜喜的坐了下來。

當然并不包括胤禛。

他覺得從前兄弟們冷冷清清的挺好的,很不必如此親近!

真是叫人不順心!

好容易吃完飯送走了所有人。

夜裏哄着弘歷睡下來,胤禛起了心思,哄着明嫣要去外頭走走,好說歹說,眼見就要成了,卻聽得十三在外頭道:“四哥,那邊點了篝火,帶着小嫂子喝酒去!”

胤禛氣的臉都綠了。

氣沖沖的掀起簾子站在了外頭,眼冒綠光的看着十三:“做什麽?!”

十三吓了一跳,說話也結結巴巴起來:“就是,就是…….”

明嫣披了鬥篷出來,笑盈盈的挽着胤禛的胳膊:“走吧,夜裏坐在篝火前,看着滿天繁星說話也是很不錯的。”

十三瞧着他的四哥像是變了一張臉一樣,霎時和風細雨了起來,滿目寵溺:“既你喜歡,那就走吧。”

十三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不是說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嗎?

夜晚的草原有着她獨特的魅力。

這次陪着皇上狄秋的皇子帶着福晉或者側福晉又或者格格都出來了,大家三三兩兩的坐在火堆旁笑盈盈的說話。

放下了平常的成見和算計,漫天繁星下人也松弛和藹了起來。

明嫣靠在胤禛的肩膀上。

山河錦繡,日月生輝。

胤禛握着明嫣的手,目之所及的光華生出的竟然是歲月靜好的安逸。

納蘭容若的話,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他竟恍然明白了過來。

夜晚的荒唐,便于平常的時候格外不同,心之所向情動之處,身心都得到了撫慰,他的姑娘仿佛融進了他的靈魂中,和他生死與共。

胤禛緊緊的抱着明嫣。

早起下的一場秋雨,草原上便冷了起來,外頭天還沒亮,帳篷裏生了炭火,明嫣藏在被窩裏,瞧着坐在床邊的胤禛滿目陰沉,手中端着的奶茶早沒了熱氣他還未喝一口。

她到猜出了幾分,

在他身後柔聲道:“爺?”

胤禛聽得她的聲音,人立刻軟和了下來,轉身看她,給她掖了掖被角,低低道:“天還早,又下了雨,今兒沒什麽事,你在睡一會。”

明嫣握住他的手:“可是出了什麽事?”

胤禛将小幾上放着的信件遞給了明嫣。

明嫣大致看了看。

是福晉寫來的,八月二十六,年氏和四格格在晴明湖落水,年氏流産,四格格昏迷了幾日醒來也一直身子不好。

三格格也吓得生了病。

福晉體弱,如今還要照看弘時。

原書中這件事情出現的特別蹊跷,年氏帶着四格格去湖邊看魚,母女兩個掉進水中,年氏救上來也說是自己一時頭暈,胤禛動用了自己私下的力量,沒有得出任何結果。

家裏出事胤禛只能先回了京城。

半道上碰上了一股流民,差點出了事。

昨兒夜裏還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兄弟們,誰知道又是其中哪個的計策?

胤禛如今身上的光彩太重,有人看不過眼要下手,也并不稀奇。

她該如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又或者任由其發展,在最關鍵的時候給與幫助,方能顯出她的重要?

她竟然有些猶豫不決。

胤禛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道:“沒事,收拾收拾,咱們明日先回吧。”

明嫣擡起了頭。

她其實并沒有任何阻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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