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喜愛 這是招惹了哪路大神,怎麽這麽多……
半舊的木門後, 所有人都向後退了半圈,正中站着的男子握着女子纖細柔軟的手。
那女子帶着兜帽,神态恬淡又慈悲,白淨的面龐上暈染着淡淡的光澤, 仿若是普度衆生的觀音。
她開了口, 聲音婉轉動人, 又帶着不易察覺的蠱惑和安撫。
“我相信列位定然是有什麽苦衷才來這裏的, 否則一個好好的人,過着平平安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何等惬意, 全然不必走到抄家滅族的這一步,但也請你們相信,這裏頭有你們要殺的人, 也有如你們這般善良無辜的人。”
預料中的石塊火把并沒有扔進來。
可見外頭的人對女子确實多有寬容,也并不是全然無可救藥。
“你們若有什麽冤屈說出來,我們定然能為你們做主,也絕對不會放過真兇!”
外頭的人群越發安靜了,連蟲鳴聲也聽不見。
忽的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外道:“你們能比縣老爺還要厲害?”
胤禛和明嫣對視了一眼,示意李衛打開了大門。
裏頭人的吓得呼啦啦向後躲去,領頭的明嫣和胤禛正面對上外面的人群。
打頭的老者佝偻着脊背, 隔着深沉的夜色。
胤禛沉聲道:“我乃康熙皇帝第四子,雍親王胤禛,別說是個縣令, 便是封疆大吏, 膽敢有貪贓枉法者, 一律格殺勿論!”
李衛手裏的驿丞眼一翻暈了過去。
大堂裏的人都跪了下來。
外頭的人群中有人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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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向李衛道:“請幾位老人家進來說話。”
胤禛安撫的握了握明嫣的手,明嫣向驿站中的人分派:“酒菜都端上來,不得怠慢了客人。”
黑暗中似乎有陣陣的竊竊私語, 最終當先走進來的人含玉認識,在明嫣耳邊低語了兩句。
明嫣微怔。
宋老三跪在了明嫣腳邊痛哭流涕:“我知道奶奶是個好人,請奶奶替我們翠雲做主!”
因為明嫣的善意給了翠雲賞錢還有衣裳首飾,宋老三記下了明嫣也将明嫣當做了好人。
所以剛剛明嫣出面,才有這會子坐下來和平談判的機會。
蘇培盛忙扶起了宋老三:“您老快起來,但凡有什麽冤屈,只管說出來,前幾年杭州糧倉的貪官還有艱難科考的舞弊,都是咱們王爺給查出來的,就是來一百個縣令,他們要是貪贓枉法,咱們王爺也全部給看喽!”
到底是蘇培盛會說話。
有的沒的說了兩句,外頭的人聽得竟然都給胤禛跪了下來:“求王爺做主!”
驿站有人瞧着這局面松了一口氣,知道危險終于過去了,差點跌坐在地上。
王爺和明夫人坐在上首,望河村幾個老者坐在下首。
大堂裏又多點了幾盞燈,摘下了兜帽的明夫人,像是璀璨的珍寶閃爍着耀目的光澤,在這一群狼狽落魄的人中,越顯出了一種聖潔的光輝,同上位的王爺一般無上的尊貴又無上的從容。
有些人便低低道:‘到底是王府的女主子,這份膽量氣度實在不一般,配的上身份地位。’
有人又跟着感慨:“如此女子,容貌出衆到成了次要了,頂重要的是這份氣度和聰慧,身處上位還有一份善心,實在難得,難得。”
宋老三顫抖着道:‘我的翠雲,翠雲還在這裏,叫這些雜碎硬拉了去陪酒,又将我打了一頓,扔到了半道上,又說自己是縣老爺的姨姥爺,叫我不要妄想着縣衙會管,我們也是哭訴無門,無奈之舉,奶奶,快救救翠雲!’
他指着還躺在地上無人管的驿丞。
從開始就表現的極為異常又想要拉着胤禛和明嫣一起下水的驿丞,明嫣早瞧着有問題,沒想到是這樣的人渣。
那個明快漂亮的姑娘怕早已兇多吉少。
李衛帶着人又将驿站裏裏外外搜了一遍,在驿丞的床下的夾層中不但找到了昏迷不醒的翠雲竟然另外還有兩具屍骨。
可見這樣的事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
胤禛叫人潑醒了驿丞綁了起來,又把裏頭的店小二馬夫夥夫一并都叫到了大堂。
要當着望河村人的面審問。
事情到了這裏明嫣也沒有參與的必要了,含玉幾個人把翠雲擡到了幹淨的房間,自己去了裏頭看望。
諷刺的是這可憐的姑娘身上尚且還挂着她賞的一件鵝黃的氅衣,頭上的一只碧玉簪子也紋絲不動,身上卻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年紀小的幾個丫頭吓的一面哭一面給翠雲清理身上。
因為前一秒的鮮活動人,這一會看上去猶如破布口袋的小姑娘才更叫人覺得觸目驚心,恨不能将驿丞那個畜生給宰了。
她們這些上位的人所瞧不起的芝麻綠豆大小的縣老爺,在平民百姓這裏卻是可以叫他們家破人亡将不可摧的存在。
是叫人絕望不可逾越的壁壘。
若不是望河村的人尚且團結一致還有這樣的血性,若不是鬧到了胤禛這裏,誰會替他們主持公道?
一個王朝的好壞,看的是他是否将最底層的百姓當做人,給了他們活着的尊嚴和期望。
康熙皇帝雖好,可到底還是差了些意思。
她憐惜的看着丫頭們給翠雲換好了衣裳,自己給翠雲開了吃的藥和擦得藥,叫丫頭們去煎藥又叫含玉分派兩個小丫頭守着。
驿丞的事情是個上了年歲的夥夫說出來的。
他滿臉坑坑窪窪的,眼裏裏看不見一點光,愛憐的摩挲着地上的一堆白骨。
哽咽着道:“我作證,這個驿丞是個吃人的惡魔!
五年前我帶着妻子去外地做生意,傍晚的時候就落腳在這裏。
夜裏去起夜,誰知道茅廁裏黑燈瞎火的有人吓了我一跳,我掉在裏頭,喊了一夜也沒人搭理,早起終于有人把我救了起來。
我身上惡臭怕妻子嫌棄,花錢買了熱水洗了澡,換了一身衣裳,等進了門卻不見了妻子的蹤影,驿丞跟我說,我妻子找不見我先走了。”
這個夥夫沒有找到妻子又回到了這裏,想要在細問驿丞,最終卻發現了可疑之處,後來心中認定是驿丞殘害了自己的妻子,只是苦于沒有證據,衙門也不搭理他,他為了報仇自毀容貌,裝作夥夫在驿站做工,這幾年收集證據,以為終于可以報仇,狀子遞進了縣衙卻石沉大海。
若不是胤禛到了這裏,站在這裏主持公道,他的妻子永遠沒有沉冤得雪的一日。
他跪在地上砰砰的磕頭,鮮血直流,他卻仿佛感覺不到。
明嫣立在樓上,已經沒有聽下去的興致了,轉身入了屋內。
胤禛冷冷的吩咐道:“去将望河縣令提過來!”
當着望河村人的面砍掉驿丞腦袋這一日風和日麗,卸掉了官帽進了大獄的縣太爺自有吏部的官員前來處置。
明嫣坐上馬車回程的時候,後頭跪了一路的百姓。
他們的舉手之勞,與別人而言卻是救命之恩。
她向後看了一眼,并沒有看見翠雲的身影。
這樣的事情,這個姑娘往後該怎麽走下去。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慶幸胤禛是個愛國愛民的好王爺,否則這事上又該多出許多枉死的冤魂。
胤禛将她摟在懷裏,安撫的拍着她的脊背。
她聰慧善良,但到底少見了這世上的陰暗,所以也格外沉重。
可即便是見得少在這件事情上,她表現的完美的出乎意料。
他故意輕松又揶揄的道:“明明是爺懲治了惡徒,那些人卻要給明夫人建生祠,實在是說不過去。”
明嫣到底抿嘴一笑:“王爺還這樣小氣,若沒有王爺,我哪有站在那裏大放厥詞的底氣?”
若不是明嫣恰到好處的安撫,當時的情景處置不好就會發生暴動,那麽多的人,那樣的事情,最終誰也不可預料會發展到那種地步。
她真的時時處處的叫他驚喜叫他刮目相看。
為了叫明嫣高興一些,胤禛提議道:“走吧,這會子路上人少,爺帶你去外頭騎會馬。”
原書中這次的民衆□□應該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明嫣到底松了一口氣,跟着胤禛去外面騎了會馬,身上出了汗,在回來果然舒心了很多。
待得回了雍親王府,倒也算快。
福晉撐着病體在二門處接了兩個人。
彼時院中黃了銀杏葉,紅了楓葉,雖是秋日,卻有着比肩春日的繁茂和妩媚。
風塵仆仆的男子牽着女子的手,站在福晉的面前的時候,竟然叫福晉一陣恍惚。
出去也不過小半個月的時間,這兩個人彼此間的神态舉止卻似乎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彼此之間竟然有種平等的相互扶持的氣息。
她微微慌神,明嫣已經先行了禮。
福晉仿若沒有瞧見,當着衆人的面給胤禛跪了下去:“是我無能,請王爺責罰。”
她管着後宅,家中卻出了這樣的事情,舍了一個孩子不說,還有一個生了病,傷了身子。
更重要的是胤禛着急回來,半道差點遇上了民變,這樣的事情若是聯系在一起,後頭到底蘊含了多麽巨大的信息量,是無法估量的。
從前相濡以沫彼此信任的夫妻到了今日不自覺的含了防備和懷疑。
因為福晉在胤禛心中的地位已經跌下了神壇。
福晉意外的是,胤禛竟沒有親自扶起她,而是淡淡道::“福晉起來吧,進去再說。”
她艱難的搭着寶娟的手站了起來,迎着秋風竟然有些站立不穩。
明嫣向胤禛行禮道:“我先退下了。”
胤禛回頭看着她道:“走吧,一起去瞧瞧年氏和四格格。”
福晉一下子握緊了寶娟的手。
往常這些事情都是她跟王爺兩個人在做的,現在王爺卻拉上了明嫣,這是什麽意思?
這又說明了什麽?
這一次木蘭狄秋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比起家裏發生的這些事情,這樣的變化才是叫她覺得最可怖的。
琉櫻水榭裏也就春夏時候繁茂,到了秋日院中多水,濕氣也重,走進去總覺得陰冷的不舒服。
年氏小産傷了身子,勒着抹額躺在床上,屋子裏門窗緊閉,四格格就躺在裏頭的碧紗櫥。
胤禛領着明嫣從外頭進來,年氏揚起一張虛弱的臉,一下子就落了淚:“是我不好,沒能保住咱們的孩子,都是我不好。”
她到底會說話,本身就小産了,這樣一味的道歉反而顯得更叫人憐憫。
還說是“咱們的孩子”。
若不是情到深處的男女誰會這樣說。
無形之中就拉近了跟胤禛的關系。
福晉也從外頭走了進來,坐在了床邊的太師椅上:“快別哭了,當心身子。”
年氏似乎一怔,在仰頭看,見陪在胤禛身邊的人并不是福晉而是明嫣的時候吓了一跳。
仿佛十分意外。
別人去一趟木蘭圍場待回來都會曬黑兩分,唯獨明嫣,不管在大太陽底下怎樣曬,一回頭還是白嫩的晃眼,溫和的看了過來卻叫年氏忽然渾身冰涼,哭聲也小了下去。
福晉又淡淡的開了口,把年氏那日的事情當着年氏的面說了一遍。
就是個失足落水,四格格又受了驚吓。
年氏只是擦眼淚。
胤禛微微颔首道:“爺知道了,你好好養身子。”
而後跟明嫣又去了裏頭看四格格。
福晉坐在年氏的對面,年氏也正好看過來。
這短短的半個月王爺和鈕钴祿氏之間仿若是發生了格外巨大的變化,在王爺心目中的地位已經無人能比。
更重要的是,王爺的言行舉止間含着對明嫣的一種尊重。
這才是更叫人心驚的。
兩個人坐在屋子裏頭,外頭秋風卷着樹葉飄落,滿是秋日的凄冷。
皇上看着胤禛的奏報,知道了胤禛和明嫣在望河的經歷。
他坐在寶座上将奏報又給馬齊和佟國維都瞧了瞧,兩個人連連道:“沒想到還有如此歹毒之人,雍親王實在是為民除害。”
皇上想到的卻是對明嫣的描述:“老四家的明側福晉也确實可圈可點,一個弱女子當時情況下臨危不亂,況且因為她心存善念,憐貧細弱,外頭的百姓認她是個好人才穩住了局面,就這一點也強出了別人百倍。”
大家都連連應是,又都去看景深。
誰知道景深淡淡道:“臣的妹妹從小俠肝義膽有勇有謀,這是她會做的事情。”
謙虛都不謙虛一下。
皇上卻笑起來:“果真是親兄妹。”
談笑間分派了兩位欽差去望河一帶稽查各地縣令的作風,務必保證人民安居樂業,不得有如此欺男霸女之事。
有人憤恨的咬牙。
事情不但化解了,且胤禛還得了一個為民除害的好名聲,實在是氣運太好了些!
皇上議論了一會朝政,叫衆人退了下去,自己起身往外頭散步。
天高雲淡,只是起了風,刮得營地的錦旗咧咧的響,不遠處一群孩子在玩球,因為一個個子小的實在靈活總是能搶到球傳給自己人,便有人瞧不過眼,推到了他。
孩子坐在了地上,低着頭似乎在委屈的抹眼淚。
李德全在旁詫異道:“這是雍親王家的弘歷阿哥!”
胤禛家中出了事着急回去料理,孩子放在了十四跟前。
皇上忽然十分的生氣,對李德全道:“去把弘歷給朕抱過來!”
皇上的大帳裏,皇上坐在床上,叫弘歷坐在自己的身邊,下人們送上來一碟子奶豆腐一碟子桂花糕一碟子雞油卷一杯奶茶,弘歷規規矩矩的捏了一塊先遞給了皇上:“皇瑪法先吃。”
小家夥胖嘟嘟的,圓臉蛋白裏透紅,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福娃一樣讨喜。
皇上一看,弘歷就露出一排小米粒大小的牙齒,笑的格外喜慶。
皇上也被逗笑了,接過了弘歷手中的奶豆腐,祖孫兩個一起吃了起來。
皇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弘歷說話:“你阿瑪額娘走了将你一個人留下來你怕不怕?”
弘歷眨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搖頭:“不怕呀,大清的國土上為什麽要怕?”
皇上一驚,震驚的看着弘歷。
小胖子圓嘟嘟的可可愛愛,可這麽可愛小巧的孩子,總是說出出人意料的話。
這麽大頂多說個不怕,或者怕,可他卻站在大清的高度上回答了這個問題。
皇上不由得贊許的摸了摸弘歷的小腦袋:“剛才推你的人你生氣嗎?”
“我不生氣,因為他是弱者。”
因為踢不過球而推搡,是弱者的表現。
皇上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了閉眼。
這樣的天縱奇才,這般的高貴大氣,多好的苗子。
小胖子喝了一口奶茶,因為喝的急了,燙着了嘴,皇上吓了一跳,忙叫人拿冰塊,小家夥扭捏的藏在他的懷裏,不好意思叫人看。
皇上失笑。
除過一本正經的時候,到底還是叫人憐愛的小孩子。
吃了點東西就犯困了,坐在皇上身邊閉着眼睛東倒西歪。
皇上的心都叫這小家夥給化了,叫人侍候着他去裏頭歇覺。
十四着急的在外頭候着,李德全端着一張笑臉從裏頭出來道:“皇上說弘歷阿哥暫時就待在皇上身邊,說您忙,不用您操心了。”
皇上這分明是夾槍帶棒的諷刺他沒有帶好孩子。
不過只要小家夥沒事就好。
他舒了一口氣道:“剛剛到底怎麽回事?”
“小孩子家家的一起玩兒,被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家的孩子給推倒了,巧的就是叫皇上給瞧見了!”
多爾濟看着對面站着的兩個男子,一個是十四阿哥另外一個是景深,都冷冷的看着他。
他只當自己犯了什麽大錯,陪着笑臉道:“兩位可有什麽要事?”
十四阿哥冷哼道:“郡王好大的排場啊,自家孩子打了別人家的孩子不知道要道歉的嗎?”
景深冷淡道:“聽說郡王屬下牛羊成群,怎麽不給皇上多送些?”
眼見就是寒冬了,都送給了皇上,他旗下的人豈不是要餓死凍死?
就是為的孩子打架?
他氣急敗壞的把小兒子巴圖逮了出來,當着兩個人的面狠狠的打了一頓。
巴圖哭的鼻涕糊了一臉。
兩個成年男子抱胸站在旁邊看的一臉淡漠。
和碩恪靖公主去找皇上訴苦:“小孩子間的事情,他們兩個大人竟然不依不饒的找上了門,非要看着把巴圖打一頓,傳出去不是叫人笑話。”
皇上帶着西洋眼鏡正在看堪輿圖,和碩恪靖公主說了半響他頭也不擡,好一會才淡淡道:“孩子不懂事是該教一教。”
和碩恪靖公主一臉茫然。
這是招惹了哪路大神,怎麽這麽多人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