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英雄小鎮（17）

烏黑的發絲遮住男人光潔白皙的額頭，秦霍思索許久，擡手輕輕點在蔣璎的眉心，試圖讀取他的記憶。

随着技能【時光窺探】開啓，秦霍腦海浮現出一片片記憶碎片。

人的記憶會摻雜濃烈的個人感情，與幸福、快樂等美好感情挂鈎的記憶，會呈現明亮的金色、平凡的記憶是白色、而痛苦的回憶則是黑紅色。

這些有色彩的記憶，通常有很多知情者，記憶的擁有者也沒有隐藏的意思。

其餘沒有顏色的碎片，則屬于秘密回憶。

記憶擁有者潛意識正嘗試隐藏這些過往，試圖瞞過所有人，甚至可能包括他自己。

秦霍沒有動秘密回憶，他只是想通過蔣璎的記憶，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用意念，在帶有色彩的碎片中翻找，選中一片象征美好回憶的金色碎片。

下一秒，一幅畫面出現在他腦海裏。

那是一間幼兒園，年僅四歲的小蔣璎正拿着泡泡機跟小夥伴對射。

一個年輕的女人來接蔣璎放學，他一路蹦蹦跳跳，仰頭對着女人奶聲奶氣地叫着，‘媽媽，我想吃棉花糖。’

小販沒有出攤，女人回家翻出棉花糖機，自己給他弄了一個，小蔣璎吃的特別開心。

這片碎片裏包含的記憶，只有這麽多。在短暫的回憶中，秦霍沒看見高樓大廈和熱鬧的人群。

街道上冷冷清清，兩側全是破敗的房屋，只有零星幾家商鋪開着門。

這和秦霍想象的不一樣。

實驗人員給他看過很多影視劇，電視裏描繪出的世界明明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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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蔣璎記憶裏的人，五官怎麽都那麽模糊，就好像他記不清那些人的臉。

秦霍接連看了幾個金色碎片，都是蔣璎小時候的回憶。

家附近新開一家商場，父母領着小蔣璎見世面。他騎在爸爸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周圍的一切。

過六歲生日，媽媽買回來一塊巧克力生日蛋糕，他第一次吃到巧克力。

小學三年級，在學校交到新朋友。他領着小朋友去找工作，掙到第一桶金。

美好的記憶總是短暫的，秦霍很快就看到了盡頭。

他收回手，有些失望地坐到蔣璎身旁。

秦霍很小的時候，就被未來聯盟從外面的世界抓走。他年紀太小，記不清外界是什麽樣。

他在實驗室裏看了太多影視劇，總是對外界抱有美好幻想，想去外面生活。

現在幻想破滅了。

秦霍呆坐半晌，無聲地嘆口氣。

外界就算沒有影視劇表現得那麽美好，總不會比副本世界差，他還是覺得外面更好。

秦霍伸手再次點了點蔣璎的眉心。

他找到幾片呈現出濃郁黑紅色的記憶碎片，整合到一起查看。

在點進去之前，秦霍還在想，為什麽蔣璎的潛意識不将這些痛苦往事藏起來。

點進去後他才明白，那是屬于成千上萬人的痛苦回憶，蔣璎只是其中一員。

外面的世界，并不比他所在的世界美好。

————

第一段黑紅色碎片，是蔣璎小學五年級的事。那時他正在上課，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槍響。

學校廣播通知，城郊一區和二區的人打進來了，讓老師帶領學生們躲起來。

木門被人一腳踹開，幾個人端着槍沖進教室，對着學生無差別掃射。

坐在蔣璎前面的小胖子，瞬間被射成馬蜂窩。小蔣璎被濺了一身的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紮着兩個小麻花辮的女同桌，用力拉了他一把，讓他躲到書桌下面，他因此保住了性命。

那時城裏剛剛建立秩序，城郊五個大區處于無序狀态。

城郊三區算是建設較為完善、實力相對強大的區域，當時三區所有人都沒想到防線會崩潰的這麽突然。

學校裏到處都是哭聲和槍聲，兩個小孩一前一後，偷偷爬出教室。

走廊裏全是老師學生的屍體，他們根本不知道往哪裏躲。女同桌将蔣璎拉到雜物間，兩人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中間一段記憶被蔣璎隐藏起來，秦霍沒有強行窺探，不清楚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

等記憶畫面再次出現時，蔣璎抱着同桌的屍體，滿含恨意地瞪着眼前的槍口。

記憶碎片被秦霍整合過，這段記憶播放完畢，又開始自動播放下一段。

畫面一轉，蔣璎已經長大。城郊建設比他兒時更加完善，有了城市的影子。

他加入管理三區和四區治安的公司，跟着同事一起在兩個區域之間巡邏，确保不會有其他城區或者陣營的人私闖。

蔣璎每天的日常，就是訓練、巡邏。

一次三區被襲擊，治安公司派作戰組去處理。但因為情報疏忽，導致作戰組全軍覆沒，死的死抓的抓。

蔣璎和剩下的幾百個組員一起被俘虜。

記憶模糊不清，他似乎有意隐藏自己遭受的折磨。

秦霍只看見蔣璎滿身血污，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的仇家拎起他的手臂，正要一片片拔掉他的指甲。

随着蔣璎轉頭，秦霍通過的他的視角，看見不遠處同事們殘缺不全的屍體。

從蔣璎的記憶中，他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怒和無法抹去的恐懼。

終于有一天，蔣璎帶領其餘俘虜，和治安公司的援兵裏應外合，成功逆風翻盤。

他坐在仇人的屍體上，抽出一根搜刮來的煙叼在嘴裏。血珠順着他的臉頰滑落，滴在他蒼白纖細的指尖。

曾經習慣叫他小璎的隊長，俯身為他點燃香煙，擡眼敬佩地叫着：‘璎哥。’

蔣璎緩緩吐出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的面部輪廓。

他慵懶地靠着牆壁，嘲諷地看着眼前的屍體。

————

秦霍怔怔地看着這一幕，心跳突然開始加速。

他茫然地按住胸口。

為了消除這種奇怪的感覺，秦霍收起技能，不再繼續查看。

腦海中的畫面全部消失，秦霍歪頭靜靜地觀察蔣璎。

自從被改造成獸型半人類後，他審美就出了點問題。

人類的美他欣賞不來，反倒是對其他蟒蛇起了興趣。

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秦霍忽然覺得，蔣璎似乎很好看。

他像蔣璎平日裏抱他那樣，伸手将人抱進懷裏。

指腹掃過蔣璎濃密的睫毛，又滑過他挺翹的鼻尖，最後落到他顏色淺淡的唇瓣上。

秦霍研究一陣，遺憾地收回手。

又軟又滑，手感不怎麽好。

還是感覺蟒蛇更漂亮，更吸引他。

秦霍身體逐漸變成巨蟒，纏住蔣璎開始小憩。

————

蔣璎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夢裏他掉進了深海裏，身體被一只大章魚纏住，四肢動彈不得。

他先是在夢中尋找爸媽的身影，确定他們不在這裏後，又開始找他抱養的幼年金大腿。

蔣璎怎麽找都找不到，他正要松口氣，突然聽到上方傳來男孩稚嫩的聲音。

‘哥哥，你在找我麽？’

他擡起頭，看見一只長着秦霍腦袋的大章魚，正低頭乖巧地看着他。

蔣璎猛地驚醒，他從沙發上坐起來，轉頭四處找孩子。

秦霍正坐在一邊看故事書，聽到動靜後，對他露出腼腆的笑容：“哥哥，早。”

蔣璎長松口氣。

這段時間先是碰到人頭串串，又是看見鑲着貓頭的人，搞得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腦袋。

他揉揉眉心，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麽突然睡着了。

想到這裏，蔣璎眯起眼睛，狐疑地看向秦霍。

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是在跟男孩對話。

那他陷入沉睡，到底是因為身體太過疲憊，還是這孩子在搞鬼。

蔣璎招招手，秦霍走到他面前，仰頭看向他：“哥哥？”

他略微思考，“你進入這個奇怪的世界前，有沒有看到文字或者聽到聲音。”

秦霍是私闖進來的，他自然沒有副本新手指導，但他不準備說實話。

見男孩茫然地歪歪頭，蔣璎又換了幾種小孩能理解的問話方式。

經過多次溝通，男孩才開口：“有個聲音跟我說，我能讓人睡得很香。哥哥看起來很累，我想讓你好好休息。”

他雙手緊張地抓住衣擺，低着頭小聲道：“我下回不會亂用了，對不起。”

蔣璎本來也沒生氣，他只是覺得在這種環境熟睡，随時會有生命危險。

而且男孩也沒傷害他。

他先是警告男孩，不許再對他用技能。

等男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揉揉他的頭發，柔聲問：“你的技能範圍多大，一次能讓幾個人睡覺。”

“三個。”

“會很辛苦麽？”

“不會，那個聲音還告訴我，我力氣很大。”

在男孩表演徒手掰蘋果後，蔣璎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之前看見秦霍一腳踩碎機械蟲時，他就覺得這孩子應該也有技能。只是年紀太小，說不明白話。

現在看來，他的猜想沒錯。

幼年金大腿不愧是有SSS級潛力的極品男人，別人只有一個技能，他有兩個。

正好給他打輔助。

見男人心情變好，秦霍也勾起嘴角。

他抛出兩個技能，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現在他不是拖油瓶，在這個副本結束前，蔣璎會不會選擇一直将他帶在身邊？

昨晚他睡得很舒服，今晚還想纏着蔣璎睡。

現在是上午九點，小拉正在廚房煮剩下的速凍湯圓。

蔣璎想去‘我命油我’家裏，撿他死後掉落的裝備。

一會去樓下蹲點，如果沒有警察也沒有怪物，那把無限子彈的手槍就是他的了。

等忙完這些，他再好好整理這段時間搜集到的線索。

吃過早飯，蔣璎問小拉以後有什麽打算。

男人低垂着頭：“我就是條狗，我無處可去。”

蔣璎思索半晌，去衣櫃裏翻出一頂帽子和一件風衣。

他示意小拉彎腰，用帽子遮住他的耳朵，用風衣擋住他的狗尾巴。

做完這些，他遲疑地問：“你現在看着和人沒區別，小鎮裏的人還會覺得你是狗嗎？”

小拉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蔣璎一手抱住秦霍，一手拽着小拉，快步去了樓下。

他敲響樓下鄰居家的門，一個老太太從裏面探出頭。

跟老人熱情友好地打過招呼後，蔣璎将小拉拽到她面前：“我朋友看見租房廣告，想租你的房子。”

老太太疑惑地看向小拉，用蒼老的聲音說道：“你搞錯了，我沒有租房。樓上老劉太太倒是在租，你可以問她。”

謝過老太太，蔣璎對小拉眨眨眼睛。

人不會跟狗這麽說話，現在在老太太眼裏，他是個人。

男人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摸摸自己的帽子，沒想到事情會這麽簡單。

到了現在，蔣璎已經大致搞懂了小鎮居民的腦回路。

他們在人身上看見動物特征後，就會将人判定為對應的動物。

小拉有狗耳朵狗尾巴，那他就是狗。就算他會說話，他也是狗。

昨晚的貓頭人身怪物有貓頭，哪怕它長得再扭曲詭異，它也是貓。很可愛，可以吸。

哪天蔣璎按個貓尾巴，他也可以是貓。

真是一群瘋子。

不再理會古怪的鎮民，蔣璎翻開地圖，在心裏規劃路線。

他做掉了老板，他自由了，想去哪去哪。

餘光掃到路邊的便利店，和沉浸在喜悅裏的小拉，蔣璎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的好評任務還沒做完。

既然小拉把他當救命恩人，便利店老板又被他塞進了冰箱裏，一時半會不會有人抓他。

那小拉……

可不可以幫他看店，幫他刷好評？

他應該可以雇傭小拉當員工，自己做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