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奇怪的病院（27）

被蔣璎的禦時術選中， 正在秦霍蛇尾上快速蔓延的黑色淤泥，仿佛被人按下後退鍵。

它依照來時的路線，開始瘋狂向後蠕動。沒過一會， 便重新回到地面上。

蔣璎還沒來得及松口氣， 從電梯湧出的那一灘淤泥中，突然傳來一聲野獸般的嘶吼。

就好像有什麽危險的怪物， 要從淤泥中爬出來一般。

蔣璎開啓審判之眼，想看看那灘淤泥到底是什麽等級的怪物。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 眼前忽的一黑， 意識也随之模糊一瞬。

是秦霍成功使用了時空穿梭技能。

等感官再次恢複正常時， 周圍的場景已經從滿是淤泥的一樓走廊， 變成滿是血污和焦糊痕跡的爆炸現場。

檔案室位于病院四層，怪物想要爬上來，估計需要三四分鐘的時間。

蔣璎想去尋找在爆炸中， 随着衣物被一起炸飛的老式懷表。

可秦霍的手臂就像鐵鉗一般，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身，讓他沒有半點掙紮的餘地。

蔣璎仰頭看去，秦霍面色凝重，垂頭沉默地看向下方。

這還是蔣璎第一次在秦霍臉上，看見這種表情。前幾次遇到邪神，他都沒有這麽緊張。

蔣璎低聲問他，“那怪物很難對付？”

秦霍沒吭聲。

蔣璎推搡他兩下， 他才回過神來， “我能和它打平手。”

聽了他的回答，蔣璎才真正意識到敵人到底有多強大。

他轉頭看向一旁半死不活的小胡子， “你剛剛管那灘黑泥怪物叫什麽？”

男人顫抖兩下， 捂住胸口奄奄一息地開口：“古神守衛。”

秦霍眉頭微蹙：“不， 它身上的氣息我很熟悉，它是邪神。”

男人沒有力氣跟他争辯，斷斷續續地解釋道：“它是門後、門後出來的。那就只能是……古神、古神守衛。”

說完他兩眼一翻，徹底陷入昏迷。

蔣璎估摸着，小胡子現在已經進入死亡倒計時了。

大部分時候，秦霍都是很聽勸的人。

他很認真地低聲沉吟，“所以我們常說的邪神，其實就是古神守衛？”

秦霍手一松，蔣璎立刻掙脫出他的懷抱，開始踉踉跄跄地在爆炸現場找懷表。

“不對，在淤泥怪物出來之前，那個小胡子提到邪神時，嘴上說的也是邪神，而不是直接用古神守衛代替。”

他邊找邊随口道：“這說明在他的認知裏，古神守衛和邪神是兩碼事。這有兩種可能，負一層的門後既有古神守衛也有邪神，他分不清這兩種東西，誤以為門後出來都是古神守衛。”

“另一種就像你說的，所謂的古神守衛，其實就是邪神。負一層的門後，隐藏有‘邪神降世’背後的真相。等我們找到可以控制病院的辦法後，暫時安穩下來，就找機會探索門後世界。”

蔣璎說話時，秦霍一直默默盯着他的背影，時不時附和一聲。

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情，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

大腦的眩暈感還沒有完全消失，他暫時沒辦法冷靜思考。

現在秦霍根本不敢讓蔣璎離開自己的視線，生怕愛人再次被人擄走，被人弄得渾身是傷。

盡管蔣璎已經重新回到他身邊，會像過去一樣親吻擁抱他。

可秦霍依舊沒有徹底從恐慌情緒中走出來。

即使明知道蔣璎能夠死而複生，他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蔣璎不是0號實驗體，如果0號實驗體并不會複活。

那他是不是就會因為一次錯誤的選擇，永遠失去他的愛人了。

秦霍垂在身側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他很害怕，雙眼中恐慌不安的情緒，幾乎快要掩藏不住。

但秦霍又不知道該怎麽阻止蔣璎的死亡。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蔣璎牢牢地拴住，拴在自己的手邊。

沉默片刻，秦霍按了按胸口，試圖讓心髒不要再跳的過分劇烈。他擺動蛇尾爬到蔣璎附近，開始和他一起找懷表。

小璎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走路的時候都會一瘸一拐。他原本想讓他坐在地上休息，自己去找，可小璎沒同意。

新生出的肉芽在他身上緩緩生長，鮮血不斷從他傷口處滴落，被燒得只能勉強遮體的衣服，已經被血液浸濕。

随着他的走動，落滿黑灰的地面上，留下一排排粘稠猩鮮紅的血腳印。

秦霍垂下眼睑，默默注視着這一幕，心裏逐漸浮現出一個想法。

蔣璎是個很驕傲很獨立的人，即使受了重傷，也不願意老老實實接受別人照顧。長期被人保護，他會讓他感到不舒服。

和蔣璎住在北方大區那段日子裏，秦霍也會借用他和夏詩寧的電腦，看看偶像劇或者網絡小說。

他覺得小說裏有一類型的角色就很不錯。

他們柔柔弱弱身嬌體軟，沒辦法離開愛慕者的庇護獨自生活。

總是喜歡和愛人撒嬌、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床上，都特別聽話粘人。

在秦霍眼裏，蔣璎從內到外閃閃發亮，每一處都令他着迷。他從未認為蔣璎的性格，不如他們讨喜。

可他現在突然很希望，蔣璎能變得和小說裏的角色一樣。願意多多的依賴他，老老實實待在他身邊，不再到處亂跑。

秦霍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蔣璎是個獨立的有尊嚴的人，不是任由他擺布梳妝的玩具娃娃。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這是先天後天共同養成的結果，是刻在一個人靈魂中的特殊記號。

他不能強行要求蔣璎變成另一個人，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

道理秦霍都懂，但那些扭曲的念頭卻在他的腦海中生根發芽，在恐懼的滋養下迅速生長。

如果他真的可以改變蔣璎，讓他不再有那麽多的主見和想法，變成只能依賴他生存的菟絲花。

那今天這種事情，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了？

————

在秦霍視線移開的瞬間，蔣璎無聲松了口氣。

剛才7013一直用熾熱的眼神盯着他，好像随時會将他吃進肚子裏藏起來，弄得蔣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長得人高馬大的秦霍，被他的慘狀吓到抹眼淚的畫面，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

蔣璎忍不住抿抿唇輕笑一聲。

沒笑多久，他後知後覺，心裏忽然變得很難受。

這次受到的驚吓太大，秦霍估計會留下心理陰影。

等忙完手上的事，有了休息放松的時間，他就去好好陪陪他。

蔣璎還在思索，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掌突然伸到他面前，掌心裏還放着一塊被擦得幹幹淨淨的懷表。

他拿起老式懷表轉頭看去，秦霍垂頭避開他的視線。他緊抿着唇，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怕。

蔣璎還沒有關閉審判之眼，秦霍內心扭曲的欲望，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沉默一瞬，探頭在秦霍唇角落下一枚輕吻，“秦哥，你不要覺得愧疚，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是我一時沖動太過莽撞，以後我會更加小心謹慎，你別自責。”

“我答應我們以後不會再分開行動，去哪都一起，好不好。你別怕，我還活着，我沒事。”

他神色語氣都特別溫柔，像哄小孩一樣安撫着7013。

秦霍陰柔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他明顯怔了怔。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的通紅，又眨眼變得蒼白。

他看起來好像更愧疚了。

在蔣璎再次開口前，秦霍從後面環抱住蔣璎，将頭埋進他的肩頭。

他一手拉住他的手，一手幫他打開老式懷表，聲音悶悶地道：“我們已經找了将近四分鐘，還有不到四十秒的時間，怪物就會爬上來。”

秦霍的樣子很奇怪，但時間緊迫容不得蔣璎細想。

他食指指尖點在表盤上，閉上雙眼開始仔細感受。

幾個呼吸後，指尖處再次傳來熟悉的感覺。

蔣璎雙眼變得金黃，手指緩緩滑動。一個虛幻的金色時鐘虛影，逐漸浮現在他身後，周圍的事物開始随之飛速變化。

躺在地上的女人屍體，直挺挺地立了起來。鮮血從地面飛回到她的傷口處，她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重新變得整潔。

只剩下骨頭架的隊長，身上快速生長起皮肉。小胡子男人一路倒退着回到屋內，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自動飛起組成一面鏡子。

幾乎被爆炸夷為平地的檔案室，再次變得整潔幹淨。安安靜靜的走廊裏，傳來醫生護士交談的聲響。

前幾次蔣璎使用懷表，都是選擇自己前往其他時間段。

這次他換了一種方式，改為讓時間倒退回過去的某個時間點。

這是蔣璎臨時想出來的辦法。

A102、柳當燃、樂秋白、和平議事會的四個成員。

他們或是隐藏着一些有用的線索，或是能為他提供更多的價值。

這些人如果能夠活下來，會給蔣璎帶來更多的好處。

最重要的是，蔣璎剛剛忽然想到，如果時間倒流回爆炸發生之前。除了他這個技能使用者以外，是不是就沒人記得爆炸的事情。

他們處在過去，無法預知未來。

那樣秦霍會不會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完全不知道爆炸這回事。

理論上講，爆炸帶來的連鎖反應，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也會随之消失。

重來一遍，他就有能力避開爆裂甲蟲，不會再讓秦霍看見他血肉模糊的樣子。

蔣璎從未這樣使用過禦時術，但他感覺自己應該做得到。

随着技能的使用，蔣璎傷口快速愈合，身體和精神卻愈發疲憊。

他劇烈地喘息幾下，強忍住沒有咳出聲。

幾分鐘後，等蔣璎睜開雙眼時，周圍的景象已經從四樓檔案室，變成二樓食堂所在的走廊。

本該死于爆炸的樂秋白和柳當燃，像兩個門神一樣，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跟對面的王醫生對峙。

熟悉的黑青色小蛇，纏繞在他的手腕上，看起來有些蔫頭耷腦。

蔣璎原本想将時間，退回到進入副本的第一天。

可惜他技能使用的不夠娴熟，身體也承受不住那麽大的負荷，只能将時間倒退到幾個小時前。

看着眼前的一幕，蔣璎确定自己的嘗試真的成功了。

在使用技能的時候，他隐隐約約聽到秦霍好像說了一句什麽，‘小璎，我配不上你。’

蔣璎當時全神貫注，沒有聽清。

但這些都不重要，現在爆炸還沒發生，秦霍不用再目睹愛人瀕死的畫面。

蔣璎忍不住輕笑一聲，心情頗好地摸摸小蛇。

摸了一陣，他突然感覺那裏不對。

小蛇太蔫了，他記得這個時候秦霍應該還在吃醋，正梗着脖子，跟其他追求者較勁。

蔣璎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沒有理會周圍的人，他強忍着身體的不适，開啓審判之眼低頭看去。

一行小字從小蛇身上，緩緩飄蕩出來。

【他們好像都不記得爆炸的事情，如果我也裝作不記得，小璎會開心麽？】

透過那行字，蔣璎看見小蛇晃晃腦袋，仰頭嘶嘶地吐起蛇信，看起來特別精神。

不知道為什麽，全程都保持冷靜理智的蔣璎，在這一瞬間心裏突然升起一陣強烈的委屈。

他閉上雙眼，沒有理會周圍幾人詫異的目光，垂頭親吻起手臂上的小黑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