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追妻 想讓你為我生個孩子

新側妃入府在中秋這日。

時隔半年, 東宮終是再次挂起了紅綢,瞧着竟是比太子妃入府那日還要更熱鬧幾分。

許纾華特意到了新側妃的凝雲殿裏查看一番。

“之前吩咐你們準備的東西可都備好了?要記得将被褥底下要墊的東西再檢查一遍,都仔細着些。除了沈側妃的發飾, 不得有任何利器留在殿中。”

“是。”

從進了凝雲殿開始,她便有條不紊地吩咐着, 絲毫沒有一個初次接手東宮事務的年輕女子會有的慌亂, 有的只是沉穩與老成。

浣心在一旁陪着都忍不住暗自驚訝, “側妃如今當真是有主母的風範了,像極了當初的侯夫人!”

許纾華扭過頭朝她皺了皺眉頭,“浣心, 太子妃尚在,‘主母’這等話你莫要再提。”

小丫頭後知後覺自己說錯了話,慌忙捂住嘴連連搖頭,示意主子這話她再不會說了。

好在人聲嘈雜,方才浣心的話也不見得被人聽了去。

更何況,如今殷秀沅在宮中也并不得勢,人人都恨不得去巴結她這個許側妃,自然也不會有人這樣沒眼力見地将話給捅出去。

許纾華瞧着屋裏布置得差不多了,便想着再去前廳看一看。

可誰知她才剛出了凝雲殿的門, 便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一雙大手托住她的肩膀,掌心是熟悉的溫熱。許纾華怔怔地擡起眼來, 冷不丁望進了那人漆黑的眸中。

“怎地這樣不小心?”那人的語氣滿是無奈,扶着她跨過了門檻。

眼前的傅冉着一襲大紅色的喜袍, 上面繡着的金銀雙龍鳳在晚霞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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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纾華這兩世那人與她成婚時的模樣,不着痕跡地從他懷裏掙出來,“是妾身莽撞了, 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她一改往日的嬌怯,面上是淡淡的疏離。

這樣大的态度轉變自是讓太子愣了一瞬,而後試探地喚了她一聲:“纾兒?”

仿佛是在确認着面前的人是不是她。

“妾身在呢。”許纾華應着撩起眼皮來,擡手為他整了整領口的褶皺,面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吉時快到了,殿下也該啓程去将軍府迎新側妃了。”

傅冉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面前的人兒盈盈地行了一禮,“妾身還要去前廳準備喜宴,先行告退。”

他話都尚未說出口,眼中便已只剩了那人的背影。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那背影中帶了冷漠與疏離,是這半年來許纾華身上所沒有的。

傅冉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的拐角,才沉聲開口問了一句:“李卯,你說她這是累着了,還是吃醋?”

“這……奴才也不知。”李卯有些為難。

“她從前可從沒與孤鬧過脾氣,孤還想着她那些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他微眯了眯眸子,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凝雲殿的牌匾,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弧度,“如今看來,是當真了。”

雖說許纾華以前不止一次同他說不介意他再納側妃良娣,可如今到底也還是因了這事同他擺臉子,便證明着還是在意的。

既是在意,便是對他情根深種。從前那些嬌柔做作便也都說得通了。

李卯在一旁聽着也只能皺眉,他将這後宮的女人看得都十分真切,唯獨這位許側妃,他無法确定。

她仿佛有着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又手段高明。時而意有所圖,時而無心權利,令人捉摸不透……

可這些也并非他一個奴才需要考慮的。

這會兒李卯只躬身提醒道:“殿下,吉時快到了,确實該啓程去接新側妃了。”

“恩,走吧。”

東宮的喜樂奏着,乾晖宮內都聽得真切。

寝宮裏只有三人。

許纾華垂下眉眼替皇後将手巾擰了半幹,遞到跟前。

陳湘語接過手巾,俯身輕柔地給半半床上那人擦着臉頰。

她眉眼溫和,帶着從前那人總是誇贊好看的笑容,“陛下,可聽到東宮那邊傳來的喜樂了?是沈将軍的女兒嫁給了冉兒。您與沈将軍這麽多年的情誼也總算是有了個牢固的延續。”

她說着又捧起皇帝的手,輕輕擦拭着那泛起異樣皺紋的每一寸皮膚。

許纾華候在一旁,眼看着半半床上躺着的那人面色蒼白消瘦得不行,忍不住擰了擰眉頭。

她從前一直沒得空來乾晖宮看望,還以為皇帝尚且能夠說話,不過是身子骨大不如前,可如今看來已是氣若游絲。

上一世的先帝雖然也病倒在榻,卻尚能撐上兩年。可以眼前的情況看來,怕是連一年都難。

若是這般,那傅冉豈不是要提前一年登基?

她的計劃也要提前準備了……

“纾兒。”她正想着,思緒便被皇後的聲音打斷。

許纾華忙應了一聲,“妾身在,母後有何吩咐?”

陳湘語連眼都不曾擡,仍舊望着那人日漸消瘦的臉龐,“過來看看你父皇。”

“……是。”許纾華跪在床邊,這次将皇帝的臉色看得更清晰了些。

薄且泛着病态白的皮膚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游走,細如絲,動得緩慢——

她身子一僵,脊背忍不住陣陣發涼。

“母後,這是……”

“是蠱毒所致。”陳湘語的語氣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對此事早已司空見慣。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那人的皮膚,便見那一處的細絲瘋了一般地聚集到一起,皇帝的臉色開始泛起青紫。

許纾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怔怔地望着皇後松了手,皇帝的臉色又恢複了起初的蒼白。

她本來還不能确定姨母為何在今日将自己叫來陪着看望皇帝,眼下總算是明白了幾分。

“纾兒,此事只有你我知曉。”陳湘語淡淡開口,眸中的情緒帶了些許悲傷,望向跪坐在腳邊的許纾華,“姨母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 ,定然不會将今日所見說出去的,對麽?”

許纾華隐在袖內的手緊緊攥成了拳,壓下胃裏的惡心感。

她脊背僵硬着點了點頭,“妾身什麽都不曾看見,亦不曾知曉。”

“好。”皇後正了正臉色,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她。

“你母親是本宮的妹妹,你骨子裏自然流着陳家的血,便該與本宮站在一處。如今你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本宮的一切都會牽扯到宣敬侯府,牽扯上你的父親與母親。”

“……”許纾華緊抿着嘴唇不說話。

她自然知曉這些。

上輩子就是因為傅冉恨毒了皇後,這才急着将與皇後有關的勢力連根拔除。侯府不過是受到了陳湘語的牽連而已,她又如何不知!

這對母子皆是她的仇人,她一個也不會忘卻。

皇後接着道:“本宮做這些也是為了冉兒。況且也只有冉兒順利登基,你才能夠得到你想要的。”

她說着捏起許纾華的下巴,眸中帶着盈盈的笑意,“你這孩子雖是素語所生,卻與她大不相同,她那副清高的模樣本宮也實在瞧不上。如今還能穩坐在宣敬侯夫人的位子也不過是因着遇上的妾室是方情那個蠢貨。”

“可你不一樣,你很聰明。”陳湘語說着冷冷挑眉,“你的一舉一動本宮都有留意,你想得到的是什麽本宮也都知曉。只要你乖乖聽話,日後這皇後的位子,自然是非你莫屬。”

寝宮裏的氣氛微冷,不知是不是因了外面已然黑下來的天色。

許纾華微垂着頭,臉色隐在一片陰影之中,無人看到她唇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清淺的笑。

“是,纾兒定當不負姨母厚望。”

浣心在殿外候了好一會兒才見主子出來,忙快步過去将人扶着往外走。

“側妃,皇後娘娘同您說了什麽竟用了這樣長的時間?”她不過是問了這麽一句,倒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窺探主子們之間的事。

許纾華自是知曉這一點,便也沒理她這句話,兀自出了乾晖宮。

“浣心,那邊的納妃禮如何了?”她站定腳步。

“聽聞沈側妃已然送入凝雲殿了,想來太子殿下還在鼎紛殿敬酒吧?”浣心說着忽的想起一事來,不由皺起眉頭,“側妃,方才我見到有皇後娘娘宮裏的人匆匆趕過來給芸梅姑姑禀報,奴婢不小心聽到了些……”

許纾華換了條人少的宮道往前走,“但說無妨。”

“聽說德妃娘娘被禁足了,連六皇子都不被允許探望,說是此事涉及到太子殿下遇刺之事。”

——“你的一舉一動本宮都有留意,你想得到的是什麽本宮也都知曉。”

皇後的話冷不丁回響在耳邊,許纾華的心一沉。

看來皇後确實知道不少事情,但到底都包括哪些,還得日後慢慢試探出來。

這般想着,主仆二人已是走到了禦花園。

夜幕早已降下,繁星點綴在空中,隐約透着亮色。

圓月高懸,映得禦花園中的花草都冷冷清清。

許纾華忽然有了賞月的興致,便讓浣心随她往裏走一走。

自從接手東宮事務以來,她許久都沒有這樣清閑過了。日日聽着那些瑣碎之事,還要時刻警惕着皇後跟殷秀沅,就連自己的枕邊人也讓她抗拒。

細細想來,這一世她過得與上一世相比,卻也沒好到哪兒去。

許纾華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擡眼望向空中的月。

“若非這月兒這樣圓,我都忘了今日是中秋。團圓的日子。”

浣心忍不住也跟着難過,“側妃……”

“月圓是團圓之意,可世上有幾個是團圓的。”冷不丁有人在身後說了這麽一句,主仆二人皆是一個激靈——

回過頭來,便見一着牙白色長衫的男子手執酒壺站在那兒,俨然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許纾華不由擰眉,“沈大……少将軍。”

她扯着浣心後退半步,與那人刻意保持着距離,“今日是令妹大婚,少将軍應當在前殿喝喜酒才是。禦花園可不允外男擅闖。”

“纾兒,”那人早已有醉意,這會兒含糊不清地喚着她的名字,一雙眸子像是溺入了星空一般,“你一定要這樣與我劃清界限麽?”

借着酒勁兒,沈以昭的心事全都擺在了臉上。

見他這是鐵定要頂着醉來與她胡鬧,許纾華忙将給浣心使了個眼色,讓她去看着園外的情況。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少将軍請自重。”許纾華将距離與那人又拉開了些,她自知沈以昭不是會趁人之危的小人,可她亦知若是有個萬一,她斷然也是掙不開那人的。

後宮之中處處險惡,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萬丈深淵。她大仇未報如何能這般便毀于一旦?

定是不能的。

眼下沈以昭往前走一步,她便退一步,直到退進了身後的涼亭內。

許纾華終是忍無可忍,厲聲喚了他的名字,“沈以昭,你清醒一點!”

話音一落,蟲鳴鳥叫聲都被無限放大,就連瑟瑟拂過的秋風也仿佛正刮得起勁。

“我愛的女人嫁給了我最好的朋友做妾,連我的妹妹也争搶着要去給人做妾,你讓我如何清醒,如何冷靜!”沈以昭一掌拍在了涼亭的石柱上,極悶的一聲響。

許纾華印象中從未見過這般歇斯底裏的沈以昭,這會兒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沈大哥……”

禦花園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過了有多久,許纾華聽得那人低低地說道:“纾兒……抱歉。”

她沒急着說話,知道他還有下文。

“纭兒之事我都知曉了。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能教好她,沒能将她引上正途。”沈以昭說。

許纾華卻輕笑了一聲,“女子想要嫁給心愛之人并沒有錯。太子殿下身為儲君有三妻四妾亦是正常不過。更何況,沈以纭是沈以纭,而沈以昭是沈以昭。你不必将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她最厭惡的便是“連坐”二字,為何一個人的錯誤要讓另一個人,甚至是一群人來承擔?

這本身便是不公的。

那人擡起眼來看她。

涼亭中的光線不佳,他們并不能看清對方的表情,許纾華卻唯獨能看清那人如星夜般的眸子。

恍然有那麽一瞬,她覺着自己若是沈以昭的妻子,應當也是幸福的。

只可惜天意弄人,又或許是她從來都不配擁有這等幸福。

“你當真這樣想?”那人問她。

許纾華這會兒只想着如何将沈以昭給哄着勸離禦花園,便也不假思索,“自然。”

沈以昭動了動嘴唇,“可你過得并不快樂。”

這話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擰着眉頭站在原處,緊繃着臉色不說話。

“纾兒,如若你願意,我——”

“太子殿下!”浣心驚慌的聲音冷不丁将涼亭內的氣氛打碎。

“你不好好伺候着側妃,在這兒做什麽?”傅冉冷冽的聲音緊跟着傳來,許纾華心頭一緊,心思急轉。

沈以昭卻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靜得多。他臉上的醉意掩去,眸中劃過一道寒光。

“一會兒我去拖住太子,你從那邊的小路離開。”

他雖是并未做什麽過分之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傅冉多疑他再清楚不過,即便是細枝末節被他抓住也是要慘痛的代價。

而眼前的慌亂,便是他方才借酒任性的結果。

他不怕自己遭受什麽,只怕耽誤了她。

眼下許纾華雖驚訝于他清醒得如此之快,卻也來不及多問,匆匆準備從那條小路逃離,卻聽得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似乎已将他們困在了中心。

壞了,傅冉莫不是早有準備?

她心下微沉,幹脆先沈以昭一步朝着涼亭外走去。

手臂猛地被人扯住,沈以昭難以置信地朝她搖了搖頭。

許纾華卻推開他的手,面色冷清,“少将軍怕是喝醉迷了路,這裏是禦花園,不是鼎紛殿。”

她說着轉回身,便見傅冉高大的身影站在跟前,他手中提着一盞燈,身後并沒有旁人。

他自己來的,為他們三人都留足了顏面。

“太子殿下。”許纾華盈盈行了一禮,卻被那人死死地扼住了手腕。

“方才你們一直在這裏?”傅冉聲音低沉,一字一頓,目光朝着許纾華身後的沈以昭看去。

“不——”沈以昭話還不曾說出口,便聽得她淡淡道,“是,也不是。”

傅冉沒心思聽她在這兒繞彎,嗓音不由又冷了幾分,“到底是不是。”

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加大。

許纾華忍着疼撩起眼皮看他,迎着他憤怒的目光卻冷靜得出乎意料,“是妾身一直在這裏,少将軍不過喝醉誤闖了禦花園。”

“你在袒護他。”

“我有沒有袒護他太子殿下心中清楚。”她說着忽然冷笑了一聲,“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可莫要因為這點小事動了氣。”

傅冉只覺一股子怒火直沖頭頂,“許纾華!”

“晟洹?”冷不丁有醉醺醺的這麽一聲打斷了兩人之間僵持着的氣氛,持着酒壺的沈以昭兩步跨到傅冉面前,擡手摟住那人的肩膀,“你這喝着酒怎麽還将燈給熄了?”

晟洹是傅冉的表字,沈以昭少時常私下這般稱呼他,後來卻極少這樣喚他了,每每皆是一句疏遠的“太子殿下”,聽得人心都跟着犯涼。

眼下撲鼻而來的酒氣讓傅冉的眉頭緊皺,他下意識地想要推開沈以昭,卻被那人摟得更緊。

“晟洹,我就這麽一個妹妹,交給你了!你可不能虧待我們纭兒,他可是我父親最寶貝的女兒,比我還……唔!”

太子終是受不了他的唠叨,擡手捂住他的嘴,反手将人給扣在了身側。

許纾華站在原地,面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在月光的映照下甚至多了幾分冷漠。

傅冉望着她半晌,終也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我先送他回去,你晚些再回宮。”

“妾身恭送殿下。”

目送着那人将沈以昭帶走,又是一陣窸窣聲後。

“想來許側妃是在坤晴宮中陪着皇後娘娘。浣心,去接你家主子吧。”傅冉的聲音遠遠傳來,“喬誡,送少将軍回府。”

“是!”

聽得一衆人的聲音遠了,禦花園內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許纾華松了口氣,便見浣心從另一邊匆匆趕過來,“側妃,方才可吓死奴婢了!”

她握了握浣心的手,目光朝着傅冉離開的方向瞟了一眼,複又垂下眼簾。

許纾華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告訴浣心,亦像是在告訴自己:“沒事了,回宮吧。”

小丫頭連連點頭,“恩!”

李卯跟在主子後頭,明顯覺着今晚比往常更冷了幾分。

“太子殿下,夜深了,您是要去哪兒歇息?”

早些時候傅冉便吩咐過說今晚要宿在湛芳殿,可方才鬧了那麽一通,雖是将喬誡他們糊弄了過去,李卯卻是心知肚明的。

故而這會兒才要問問太子是否已改變了主意,要留宿在別的寝殿。

眼下傅冉的腳步一頓。

方才從鼎紛殿的宴廳出來,他便下意識地往湛芳殿的方向走去,倒還是李卯的話提醒了他。

這會兒再往前走個幾步便是許纾華的湛芳殿了,他忽然猶豫起來。

從知曉沈以纭入宮的日子之後,許纾華便開始變得奇怪。從前她那樣黏着他,一口一個“殿下”喊得人骨頭都跟着麻酥酥的,可近幾日卻是已有許久不曾與他好好說過話了。

傍晚時候他還以為她只是吃醋賭氣,便打算今晚宿在湛芳殿将人好好哄一哄。

可轉頭他就在禦花園撞到了許纾華在跟沈以昭私會!

虧他還想着要去哄人,都是白搭!

傅冉越想越氣,幹脆快步越過了湛芳殿,“當然是要去凝雲殿陪孤的新側妃。”

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又何必為了一個許纾華潔身自好。

“是。”李卯應着,便随主子朝凝雲殿而去。

一進大門,便隐約有着一股子熟悉之感。

傅冉不由皺眉,進屋的步子都變得緩慢。

在他看來,沈以纭本就是個還未長開的小丫頭,能挑起他多大的興致?

不過是過來揭了蓋頭,日後再好好對她,也算是不曾辜負沈家父子的囑托。

這般想着,他推開門進了喜房。

半半床上坐着一襲嫣紅色喜袍的女子,以繡着鴛鴦的大紅喜帕遮面,緊張地等着他過去。

傅冉恍惚了一下,仿佛半年前走進湛芳殿時也是這番景象。

妾室不得穿大紅色,那日許纾華的喜服亦是這般。

傅冉的眉頭深鎖,快步走過去揭下了蓋頭。

半半床上坐着的人兒緩緩擡起頭來,尚且稚嫩的臉龐上化着精致的妝,卻讓人怎麽看都覺得不适合。

“殿下,妾身終于等到這一日了。”沈以纭的模樣在翡京的貴女圈子中也尚且算的上是翹楚了,可他這會兒怎麽看着都覺得不順眼。

心中只有一句話:同纾兒相處差遠了。

可他既然來了,也斷然沒有再回過頭去找許纾華的道理。

太子幹脆咬了咬牙,張開雙臂示意沈以纭為自己寬衣。

可誰知這小丫頭是個腦子不好使的,見他張開手臂,還以為是要抱她,順勢便環住他的腰,倚在了他的懷裏,怯生生地又喚了一句:“殿下……”

傅冉深知自己向來不是個清心寡欲之人,可如今面對着眼前的沈以纭,他卻頻頻念起許纾華的好來,生生将那人在禦花園“私會”外男之事給抛在了腦後。

沈以纭見他僵着身子不曾抱住自己,忍不住有些尴尬,從他懷裏擡起頭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朝着傅冉眨了眨,“殿下可是不喜歡妾身這樣?”

傅冉繃着臉色皺了下眉頭,沒說話。

許是想起了出嫁前嬷嬷們教的那些東西,沈以纭複又踮起腳來想要環住傅禹的脖頸。

奈何這人太高,她也只能作罷,紅着小臉又悻悻地垂下頭去,目光盯着他身上的某處發怔。

“聽聞初夜會很疼……”小姑娘通紅着臉頰咬了咬嘴唇,小手緊緊抓着傅冉胸前的衣襟,“殿下可否輕一些?妾身……怕疼。”

“……”

傅冉終是忍無可忍,将沈以纭從懷裏扯了出去。

“纭兒,你還小,此事不急。”他說着已然将手裏的喜帕扔到了桌上,轉身就走。

“孤想起來還有許多奏折要批,你早些休息吧,不必等孤了。”

“殿下!”

眼看着那人頭也不回地出了凝雲殿,腳步飛快得如同逃一般,沈以纭氣得将發上的鳳冠都扔在了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她嬌俏的小臉都被氣得通紅,恨恨咬着牙,“肯定是那個許纾華,明日我便要去看看她到底有什麽能耐!”

……

李卯本以為主子今日便不會再出凝雲殿,誰知他才站了沒一刻鐘,便見傅冉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

“李卯,回宸昀殿!”

李卯怔了一下,心想着主子這洞房得忒快了些,嘴上卻也應着,随傅冉飛快地朝着宸昀殿的方向而去。

只是到了宸昀殿,傅冉仍舊氣勢洶洶地往前走着,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再往那邊走便只有湛芳殿了。

李卯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由得有些憂心。

看來他家主子這回怕是對許側妃動了真情了……

而彼時的湛芳殿內燈火通明。

浣心伺候着許纾華濯洗過後,端着水盆出了屋裏。

不過匆匆一瞥,她竟見着門口站了人,那身影她自然也是熟悉的,便趕忙回去禀報。

“側妃,方才奴婢去外面給您換水,卻瞧見了太子殿下!”

正坐在榻上捧着一方素帕刺繡的許纾華卻并不驚訝,只垂着眼将針穿過手帕,帶着絲線一起,留下精細的一小段裸.露在上面。

“可是站在門口張望,卻又不進來?”她淡淡說道。

浣心忍不住驚訝,“您如何猜到的!”

許纾華笑了一聲,搖搖頭,繼續繡着手裏的帕子。

見主子在忙,浣心便也不再叨擾,乖乖去做自己的事。

只是她中途又出去了一趟,見那人的身影仍舊伫立在那兒,回來忍不住便問道:“側妃,奴婢瞧着殿下還等在門口。夜已深了,可要将人請進來?”

許纾華沒急着說話,默默地落下最後一針,一朵海棠便在那方素淨的手帕上栩栩如生。

她仔細打量一番,覺得甚是滿意,又将東西妥帖地收了起來,這才撩起眼皮去看浣心。

“你去看看人還在不在,若是在便請進來吧。若是不在……”

“若是不在,該當如何?”那人的聲音冷不丁響在屏風後頭,許纾華倒也沒多意外,只淡淡地哼了一聲,站起身走至床邊。

“若是不在便不在了。總不能擾了太子殿下的一刻春宵。”她這麽說着在床邊坐下,語氣淡淡的,話裏話外卻帶了刻意又十足的酸味兒。

畢竟冷得多了,也該再捂一捂。欲擒故縱從來都是屢試不爽的。

傅冉自然着了她的道,這會兒再繃不住,沉着臉色走進屋裏,“事到如今你竟沒半點羞愧之心?”

聽得外面的風聲刮過,床邊的簾帳都跟着晃了晃。

許纾華的聲音微冷,似乎還帶着顫。

“羞愧……說到底都是太子殿下對妾身的猜忌跟懷疑。”她忽地笑了一聲,苦澀又嘲諷,“是殿下覺得妾身錯了,覺得妾身行為放蕩不知檢點,可那些事情妾身并沒做過。”

“殿下分明說過會對妾身好,如今還不是平白無故地将人的一顆真心扔在地上踐踏?”

她說着便哽咽了,擡手默默抹着眼淚不再去看那人,“早知那誓言作不得數,我又何苦……”

“纾兒……”傅冉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不知從何時起,只要許纾華一落淚,他的心便跟着一起揪着疼。他看不得她落淚,看不得她傷心,這會兒忍不住便要過去抱一抱她。

許纾華不曾拒絕,埋頭在那人懷裏輕聲啜泣着。

傅冉的大手輕撫着她的脊背,終還是妥協在她的淚水中。

“纾兒,你知我并非是那個意思。”

許纾華只管哭,也不再說別的,連帶着肩膀都在他懷裏輕顫。

一時間屋裏便只剩了女子低低的抽泣聲和男人低沉又溫柔的哄……

直至夜半,屋裏總算靜了下來,簾帳內暧昧的氣氛尚未褪去,呼吸之間依舊灼熱滾燙。

傅冉的吻落在她肩上的那道細長的疤。

“我會找到最好的藥替你抹平這道疤。”他低聲說着将人摟進懷裏。

許纾華卻搖了搖頭,溫聲軟語,“不要。”

“這疤既是為殿下留的,那妾身便要一直留着它。妾身甘願。”

那人沒再堅持,只默了片刻,喚了一句她的名字:“纾兒。”

“恩。”

他在她額上輕吻,“為我生個孩子吧。無論男女都好,只要是我們的。”

許纾華擡手摟住他的肩膀,在夜色之中摸索着去親他的嘴唇。

“那殿下可要更努力一些才行。”

“啧。”那人似乎是笑了一聲,翻身将她圈在了懷裏,“纾兒這話是在埋怨孤剛剛不夠努力?”

許纾華抵着那人的胸膛,又嬌又羞地喚了一聲,“殿下,妾身沒有……”

窗外的風又是一陣陣拂過,屋內的漣漪亦是不曾停歇,合着那深沉的夜色,讓暧昧變得越發濃重起來。

中秋這幾日免了衆臣的上朝,傅冉自然也不用起得過早。

聽聞沈以纭來湛芳殿請安的時候,半半床上的兩人方才悠悠轉醒。

喬誡一早便去了護衛營,李卯昨晚又被傅冉支回了宸昀殿,這會兒眼瞧着院裏并沒有太子的人,沈以纭這位以正妃規制娶進來的側妃腰杆都跟着變得挺拔。

昨晚她還想着傅冉不曾留宿凝雲殿定是來了這裏,可一早便聽聞有人見着李卯在宸昀殿,這會兒又沒有宸昀殿的人候在這兒,想來太子昨晚并沒寵幸許纾華。

看來這所謂的得寵也不過如此。

她這般想着,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底氣。

“纭兒來給許側妃姐姐請安!”她揚聲在外面說了這麽一句,想要進屋卻被浣心給攔下。

“沈側妃既是來請安的,便在此稍候吧。我家側妃若是收拾妥當,自然會叫您進去。”自家主子受寵,浣心的底氣自然也是十足的。

沈以纭悻悻地抿了抿嘴,“好,那本宮便在這兒等着。”

過了不知有多久,久到沈以纭已然開始懷疑許纾華是在故意刁難她,總算見浣心又出來請人。

“沈側妃久等了,我家側妃有請。”

沈以纭提了裙擺,那副傲勁兒都擺在了臉上。

“本以為姐姐天生麗質倒也不用過多地施加粉黛,如今看起來也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差不了多少!不過想來也定是美豔絕倫的,只是別被皺紋給毀了才好。”

她話裏話外都在說着許纾華的年歲,可兩人分明也不過是差了兩年,竟是被她誇張至此。

許纾華在屋裏聽着都不由得失笑。

她朝着屏風後瞥了一眼,便見沈以纭已然進了屋來。

“妾身給許側妃姐姐請安。”小姑娘纖瘦的身影朝她盈盈地行了一禮。

許纾華也起身回禮,“纭兒妹妹別來無恙。”

“勞姐姐挂心,自然是無恙的。”沈以纭說着,那張精致的小臉上綻開得意的笑容,“不然也不能風風光光地以正妃規制入宮了。”

她說着還不忘朝提一嘴許纾華,“說來也是要感謝姐姐,若非姐姐替妾身準備這樣盛大的婚禮,妾身一個側妃怕是只能連夜被轎子擡入東宮了。”

“……”

這小姑娘平日裏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說起話來卻是真真往人的心上紮。一口一個姐姐叫的親熱,卻沒有一句話中聽。

許纾華不由擰了擰眉頭。

她本意是不想讓沈以昭的妹妹入東宮,這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嫁到哪兒都比入這深宮後院要強。

可沈以纭仗着自己年幼,手段又實在忒下三濫了些,說話還這麽不知輕重,她自然也不介意替自己的丈夫好好管教一下新來的妾室。

她笑了一聲,“妹妹這可是謝錯人了。你該謝陛下,謝皇後娘娘才是。若非皇後娘娘要為陛下的病氣沖喜,想來妹妹應該還能在宮外多過些逍遙自在的日子。”

她這言外之意便是皇帝眼下正病重,沈以纭這般巴巴地說這些話是對皇帝的不尊敬,亦是對皇後的不尊敬。

許纾華若是将她這些話告上去,管她以什麽身份規制娶進來的,都少不了要嚴懲一番再扔出宮去。

沈以纭雖是驕縱了些,可到底還沒傻到聽不懂人話的份上,這會兒悻悻地閉了嘴。

許纾華見她總算是消停了,這才站起身來垂眸看她,“今日你本該去請安的是太子妃,奈何太子妃如今身子不好,在鸾秀殿閉門不見。”

許纾華說着俯下身來,貼着她的耳畔壓低了聲音道:“東宮裏有東宮裏的規矩,沈側妃若是還依仗着母家擺出你沈二小姐的架子,我倒也不介意多教一教你該如何在這宮裏生存下去,又能免得步太子妃的後塵。

眼下她話說得很輕,語氣裏卻透着十足的狠勁兒,聽得沈以纭脊背都冒了冷汗。

只是不過剛及笄的小姑娘能懂什麽,更何況還是個被家裏寵壞了的。

沈以纭雖是心裏害怕,卻倔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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