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低語道:“憐你

攀古一下就站了起來, 本能地想使出對徒弟的召喚術,忽想到自己現在凡體一個,別說是召喚術這樣高階的仙法,就是想瞬移到游鳌宮去問個明白, 都做不到。

她急步向外走去, 明祖自然地帶上師父禦行, 攀古被他領着, 問道:“哪裏來的消息,為了什麽?”

明祖:“除卻大師兄被關的理由外, 其他的,師父放心我已打聽清楚,确實是大師兄被關到了天獄, 不會弄錯。”

明祖在游鳌宮前停穩後,攀古急忙掙脫他的手,朝殿內走去。

“上,上仙留步,師尊正在殿內為師妹療傷,暫不見客。”說話的是啓鳌的二弟子夜靈子。

夜靈子一時不知該怎麽稱呼攀古,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墜仙要如何稱呼?還是按原先的叫吧。

攀古看着殿外布滿了禁制,別說她現在進不去,就是出事前也同樣會被擋在外面。

攀古只得道:“那請替我通傳尊上一聲, 我就在這裏等了。”

夜靈子:“上仙也看到了, 弟子也進不去, 小師妹受傷頗重,師尊特意囑咐,療傷過程中不可打擾。”

另一名守門的弟子年輕氣盛一些, 插嘴道:“在小師妹清醒之前,我師尊都不會出來的,上仙願意等就等呗。”

本來就是她把小師妹害成這樣,現在又要過來打擾師尊的醫治,二師兄真是太客氣了。

不管別人說什麽,也不管啓鳌要醫治多久珠言,攀古現在也不能回去,她回頭對明祖道:“你去趟天獄,看看能不能見到你大師兄,問明被關原因。”

明祖想了想,“等我召了師兄們過來,我再去。”

沒一會兒,束心宮的三塊老大難全都來了,明祖見此這才離開,直奔天獄。

攀古盤膝而坐,直視游鳌宮正殿。她雖面無表情,但心裏卻想了很多。她不能不多想,既将死去是事實,并且像她這樣的仙體,不僅比起凡人的死亡少了落入鬼道的可能,恐怕連第二次重生的機會都沒有。

幾百年來,仙者還沒有死亡的先例,如果從千年前上神們覆滅的結果來看,修為越高,越不可重生。否則上神早該重見天日,不會一千多年,還是複神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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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預知的死了就再無機會的情況下,攀古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徒弟們。

阿七不用說,那個臭脾氣早就把啓鳌得罪的透透的,如今最圓滑在凡間最有威信的老大,也成了啓鳌的階下囚。

還有……忽見眼前這三大塊,他們該是還要留在靈蘭山的,那不就是還要在啓鳌的地盤讨生活。攀古越想越心涼,誰說快死了就可口無遮攔痛快了事,她是不是不該意氣用事,與仙尊針鋒相對?

很快攀古就想通了,嗐,反正她都快死了,死前慫一慫又有什麽,為了徒弟不丢臉。

攀古從下午等到了晚上,星空挂滿天的時候,明祖回來了。

攀古看他,他搖頭:“我用了很多辦法都探不到大師兄具體在哪裏,但可探識到他的靈力,他肯定是被關在了裏面,但外層的牢房都空着,不知仙尊把他關在了何處。”

攀古也感驚訝,當初道祈被罰了天懲鞭都沒有被如此嚴密的關押,人就在外牢房,一進去就可得見。所以老大到底做了什麽,令啓鳌如此氣憤?

攀古起身,來到夜靈子面前,她問:“尊上徒弟,我問你,你可知仙尊為什麽要把道林宗宗主關進天獄?功宗主可來過這裏?”

夜靈子抿唇不語,只搖了搖頭。攀古眼風一掃,就見剛才說話嗆人的弟子,滿面忿忿不平。

她趕忙語帶埋怨道:“尊上也真是的,關別人的徒弟總要有個理由,好歹是大宗宗主,怎可無故關人。”

果然,那小弟子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明明是功師兄突然發瘋,襲擊我們,還要殺小師妹……”

“師弟!”夜靈子出聲制止,但攀古差不多也聽明白了。

夜靈子揖禮道:“上仙,此事既是師尊一手所承,有什麽問題,還請上仙見到師尊後,再行問詢。”

攀古若有所思,慢慢走回她剛才盤坐之處,原來是這樣,功禮竟然突襲了珠言。明祖也終于知道,大師兄沒有與他同去尋師父而是去做了什麽,果然不是他想多了。

明祖勸攀古:“師父,您現在不是仙體,天夜已晚,還是先回去吧。已知大師兄所犯何事,仙尊又忙着醫治,現在着急也沒有用,我們明日再過來。”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攀古一點都不覺得累,她想,啓鳌把人關在隐秘處,自是等着她來上門問他,她把戲做足,但凡能讓他消哪怕一點兒氣,她也願意為功禮做。

她這師父當的,自己的命都不保了,能為他們做點是點吧。

明祖讓三位師兄回去,三人不依,三人話雖少但也一直陪在左右。想來平常他們心裏也知道,師父沒事好的很,師兄師弟們争氣的也多,有他們在外面頂着,自己就想在束心宮這樣過一輩子。

如今,天蹋了的感覺,師父墜仙了,大師兄被關了,束心宮風雨飄搖,他們再不能躲在巨人身後,也是時候挺身而出了。

三位師兄都不走,明祖更是不可能回去,就這樣等了一宿,游鳌宮前守衛的都換了一波,他們還在等。

這一天又過去了,仙尊還沒有出來,明祖想着,師父以凡體之軀,再這樣撐下去恐傷根本,凡人的身體有多脆弱,他是清楚的,如果天亮仙尊還未醫完珠言,他一定會帶走師父,不管她同不同意。

第三日,天剛蒙蒙亮,游鳌宮裏終于有了動靜。

今日守門的又換回了夜靈子,他轉身進到殿內,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他走到攀古面前,“上仙,我師尊已出密室,你可以進去了。”

攀古點了下頭,遂一站起,頭暈了一下。還好明祖手快,扶住了她。

唉,這凡體确實麻煩,嬌弱地很。

攀古回頭對明祖他們說:“等在這裏,我自己進去。”

夜靈子馬上補充道:“師尊只允您進入。”

攀古邁步進入,忽覺這門檻怎麽如此之高,往常也是這樣嗎?哦,往常她可能禦行直接進了,哪感受過門檻的高低。

如今這門檻倒是配得上她的身份,不太好攀,真就要努力擡高自己費上些力氣,方可擁有湊近的權利。

真真是高攀不起,高攀不起啊。

外殿無人,清清冷冷,攀古向內殿走去,她開口:“仙尊,仙尊?”

無人應她,她邁進內殿,內殿也是冷冷清清,榻上無人。

攀古想到他為珠言療傷,說了怕打擾,會不會是在虛空境中?

那地方她因為十年一次的解毒,擁有進入的權限,可現在她是凡體,身上再無靈力與仙法,不知是否還能進入。

攀古确認所有地方都找了,未見一人,于是她試着進入虛空境。

一陣眩暈,就在攀古認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暈過去時,暈感消失,閉着眼都能感覺到眼前的光沒了。

攀古睜眼,她人在虛空境中,她進來了。除了進入時多了眩暈之感外,到還算順利。

睜眼就能見到那張大榻,此時,境中無人,只有珠言一個躺在榻上。

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樣,攀古如今無法探得珠言的情況,只能從輕微伏起的被子上看出她還活着。

攀古就這樣看着珠言,電光石火間,她想了很多。電光石火後,她什麽都沒做。

這是個陷阱,功禮都能不論後果不掩身份地去殺珠言,啓鳌怎麽可能還不設防,況且,以她現在的情況,別說身上沒有武器,就是帶了刀來,還沒等到她把刀紮在珠言身上,啓鳌就能一掌把她拍飛。

攀古還有很多事沒有安排好,她不能現在就死。她離那張大榻遠遠的,除了遠觀什麽都不做。

啓鳌終于肯出現,他一露面,攀古規矩地上前拘禮:“尊上。”

啓鳌慢慢走到珠言那裏,看着榻上的人問的卻是攀古:“怎麽,不殺了嗎?”

攀古道:“尊上答應了要審,我怎能違令。”

“還沒徹底糊塗。”說着啓鳌一揚手,榻上的珠言、她蓋的被子、枕頭皆化成了沙影,輕輕地叮零聲後,大榻上哪還有人,除了那張熟悉的茶幾,再無其它。

原來,哪怕啓鳌用來試探她的,都謹慎地用了幻象。攀古唯在慶幸,自己忍住了沖動,什麽都沒有做。

“過來。”他沖她招手。

攀古移步向前,站在啓鳌面前,她現在很沒有安全感,以前她還能以仙法,趁他不備用于自保,但現在,蝼蟻也。

他伸個手指頭就能攆死她,死,她馬上就要面臨,攀古自是不怕。

可類神對凡人的本能壓制,如見了顯靈的廟中神像,怎能不膝蓋發軟,本能下跪。

攀古倒不至于跪下,她只是低着頭,腦中想了幾種如何提出功禮之事,未等開口就感覺到頭頂上,一只大掌壓在了上面,她一驚,還好,對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抗拒,你不願我入深海探查,我便不探。”啓鳌允諾道。

有什麽可探的,她已墜仙成了凡人,哪裏還經得住他的靈識入體。

啓鳌接着說:“墜仙雖無前例,但若想快速地飛升也并非難事。從今日起,你留在游鳌宮中,你我二人雙,。修,可助你早日重列仙班,若是順利,可趕上七個月後的天道起誓。在此期間就算是被靈蘭衆道知曉,也無可指摘。”

他的手順着她的頭頂向下,摸上了她的臉,“你的情況衆人皆知,我于你雙,。修助益于你,該當合理,況且待天道境再次可允誓之時,自然更是名正言順,你不用有顧慮。”

攀古沒想到,啓鳌會提出這樣的解決辦法,她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接着轉身就往虛空境的命門而去。

可惜,啓鳌只看了一眼那處,她就出不去了。

“你不願意?”啓鳌問

“你以為是我的私心嗎?我且問你,除了與類神雙,。修,你可還有別的辦法能快速飛升?”啓鳌追問。

是沒有了,啓鳌說的都對,能讓類神主動自願地,以雙,。修的形式來助一人飛升,自然是最快最好的辦法。但是,攀古現在的情況不是這樣的,她根本不是墜仙這樣簡單,她就要永遠地消失了。

天靈根骨圓寂,別說是類神了,就是上神複活來與她雙,。修,并肯犧牲自己,只付出不索取那樣的,也是沒用。

啓鳌沒有逼她,語氣裏幾乎帶了些懇求,“阿古,不要讓我再心痛下去,我不是為了面子才要你盡快飛升,而是為了你自己,我當然可以把你藏在游鳌宮中,不讓任何道者仙人有傷害你的機會,但你可以嗎?你可以看着昔日同列仙班的老友意氣風發,昔日教導的徒弟再無來自師父的指導、幫襯?”

他從來沒有叫過她“阿古”,兩百年間,無論是未成為道侶之前,還是有道侶身份的五十年,啓鳌都沒有這樣叫過她。

攀古有一些不适應,又聽他說:“上神世界未複,魔族也是隐患,在這樣的世界裏,你自己不強大,又能靠誰來保護。”

“至于你的徒弟,薛祝不止公然辱罵本尊,還撥劍相向,我只是略施懲罰,估計他的傷現在也該好了。還有功禮,那可是有七雙眼睛看着的,他朝自己的同道欲下殺手。不是我及時趕到,珠言命就沒了。無論她是否做過你與你徒弟說的那些,此事都将成為懸案。而功禮,道林宗的宗主,卻會永遠背上弑殺同道的污點。”

啓鳌話鋒一轉,從雙,。修助她飛升一下子轉到她徒弟的問題上來,這才是攀古最關心的,她終于肯言語:“我這次前來,就是想請尊上法外開恩,饒功禮一次。”

“看看,薛祝的罪名不比功禮輕,不過是我當場饒了他未追究,你抓住我這個心态,連替他求情都不求的。而功禮,你束心宮的人應該是上到天獄去了吧,怎麽,找不見他?”

“當你有求于我時,你才會來找我。人也柔和了不少,不再拿話刺我嗆我,早知這樣,連薛祝的罪過我也不想饒了。”

攀古在虛空境中,眼神虛空,她輕聲問:“如是我什麽都按仙尊說的去辦,仙尊是否可以饒了功禮與薛祝?”

啓鳌暗中握了拳,這不是他本意,他并不想逼迫于她,可是如今,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他最近自認更了解了她一些,攀古執拗起來,就如同她在陣中,一次次摧毀自己的手骨一樣,任你如何,也拿她毫無辦法。

好在,她還有在乎的,她對徒們的在乎超過了對她自己的,這一點雖讓啓鳌怒火中燒,但也可以加以利用。

他放低聲音,用異常的溫柔回應她:“不是早就恕了薛祝,至于功禮,他在32層艮區,服完七日之刑,我自會收回捆靈繩,到時讓明祖帶了他出去吧。”

攀古:“好,我聽仙尊的,接受你的助益,争取早日重回仙班。”

啓鳌雖然沒笑,但他所有五觀都是舒展的,他走過來輕輕抱住攀古,動作真的很輕,像是怕驚擾到她,語氣莫名的小心翼翼:“別怕,別擔心,有我在,只要你肯聽話,一定能早日回來的。”

攀古看向那張大榻,啓鳌察覺到後,一只手掌捂在她眼上,在她耳邊說:“別看,閉眼。”

一陣眩暈過後,攀古發現她被啓鳌帶出了虛空境,來到了他起居的內殿。

他一揮手,大殿常年不關的兩扇巨門,“轟”地一聲拍上了。而身處殿外的明祖等人,同時感到游鳌宮的不同尋常之處,這樣大門緊閉,一副關門拒客的樣子。

不止,明祖他們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壓襲來,逼得他們不得不後退,就連守在殿門外的夜靈子等游鳌宮的弟子,也同樣被震得再不能在原處而立。

“這是?”夜靈子忍不住發出疑問。

比起游鳌宮弟子的疑惑,明祖卻是急的不行,師父還在裏面,那珠言也在,雖說她有受傷,但若是已被仙尊醫好了呢。兩師徒根本不用聯手,任哪個,現在的師父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明祖鼻孔都冒血了,但他還是頂着威壓不肯向後退一步。可做到這一步已耗進他全部心力,別說入了殿去,就是想再向前一步都做不到。

游鳌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師父為了大師兄而激怒了仙尊嗎?明祖心下大急大亂,一時心神不穩,五孔開始流血。

殿內,啓鳌解了攀古腰間的衣帶,對她說:“你那精明小徒,怎也犯起傻來,他若再堅持往這裏闖,內力不保。”

攀古一驚,她道:“借尊下傳音一用,我自會讓他離去。”

殿外的明祖,疼痛的耳中傳來師父的聲音:“阿祖,回去。”

“師父,你是否有事?”

“無事,你大師兄也無事,仙尊在助益我升仙,明日自會與你解釋。”

明祖還不放心,“師父,”

“放肆!為師說的話你也敢不聽了,是我墜仙給你的勇氣?”

明祖一松勁,威壓把他掃退了出去。緊接着,就見大殿窗上的窗缦紛紛落下,阻擋了一切視線與光亮。

就聽仙尊的聲音傳來:“爾等速速退下,無召不得入游鳌宮。”

大殿外這片區域自然屬于游鳌宮,這命令是讓他們退出二道門,五百米遠的地方?

依譁

夜靈子納悶,師尊從來沒有這樣過,游鳌宮頗大,也一向沒有什麽禁制,雖他們不像小師妹那樣随意進出,但二道門到殿前,他們這些弟子來去自由。

明祖看着被仙尊威嚴籠罩的大殿,看着那些阻擋視線的窗缦,他在人界活到三十歲才上到靈蘭的經驗,讓他在此時意識到了什麽。

而夜靈子也不傻,反應過來後滿面通紅,對着自己的師弟們說:“沒聽師尊說的嗎,還不快走。”

明祖的臉也紅了,被氣的,仙尊明明可以有更好更隐蔽的方法,不讓他們知道殿內發生了什麽。他習追蹤術,各類雜列法、道、仙書看了不少,雙,。修可以助益飛升,他是知道的。

可就算是仙尊要為師父助益,也不該這樣明着告訴他們的弟子。師父畢竟是女子,二人又還沒有正式結侶,怎麽也要考慮下師父的名聲與面子吧。

殿外威壓重重,連誤入的鳥兒都被震得屍骨不存,殿內暖意融融,攀古之所以做下這個決定,是因為她同樣需要一段與仙尊好好相處的時光。

啓鳌與她的徒弟結怨頗多,關系并不好,她若是還在死前與他針鋒相對,自己倒是眼一閉什麽身後事都可不管,但她的徒弟們不能。

若是哪日,啓鳌想起她死前對他不好的态度與作派,不能再找她算賬,而去找她徒弟們,那可怎麽辦。

不若聽他的,順水推舟,與他締結一段美好生活,讓這段時日的相處,成為他的美好記憶,待她死後,他回憶起來,能念她三分情份不再為難她的徒弟,也就知足死而無撼了。

反正當日與他第一次解毒時,攀古就沒在乎過這身皮囊,就當給自己找樂子了,在臨死前擁有更多的體驗,不枉來此百年。

可惜,她以前找樂子時,是以仙體承受,如今的凡體之軀,當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攀古這才知道,凡人能流那麽多的汗,能嬌氣到如此,她攀上啓鳌的手臂,眼含水光對他說:“尊上,求你憐阿古凡體之軀。”

啓鳌盯着她的臉,眸色黑沉,似要把她的每一個表情都不放過,他低下頭,吻上她的耳垂,低語道:“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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