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畫像】
可聽完張大伴兒的彙報後,持續了一天好心情的方瑾,心情立馬不美麗了。
肉嘟嘟的小臉陰沉的仿佛能擰出水,語氣狠戾:
“好端端的怎麽會這樣?定是那幫人沒用心伺候!明明朕陪着她時,她都很開心的。”
他正煩悶的厲害,宮裏的人一個個都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出。
“皇上,老奴倒是覺得,洛英姑娘沒準是想家了。”
“想家?”
方瑾嗤之以鼻:“不可能!”
“朕聽她提過她那個家,爹娘都沒了,就一個煩人的老婆子,窮的飯都吃不上還要去別人家借。跟宮裏怎麽比?”
張大伴兒小心翼翼提醒:“再窮再苦,那也是自幼長大的地方。人嘛,總是念故情的。”
“朕不管,你去想辦法,要讓她覺得宮裏比她家好才行。再也不許想家,也不許悶悶不樂。”
又想起什麽似的:
“寧墨是怎麽回事?”
“哦。”張大伴兒早就想好了說詞:“老奴打聽過了,寧公子長這麽大,還沒出過皇城呢。想必,是多嘴的丫鬟提起,洛英姑娘随口接了句話罷了。”
“提他?”
方瑾不解:“宮內女子,提一個外臣做什麽?”
張大伴兒望着只有六七歲的小皇上,當然沒法說那是因為皇上您還年幼,宮內女子們只能将一顆芳心寄托在了英俊潇灑,才學八鬥的寧公子身上。
“想必,是因為寧公子畫的一手好畫吧,不少人都想求個墨寶。”
方瑾疑惑:“寧墨的畫畫的好嗎?怎麽沒聽寧尚書提起過。”
“是,寧公子的人物畫的,乃是京中一絕。皇上讀聖賢書,習賢君道,自是不關注這些的。”
方瑾頓時來了興趣。
小短腿一使勁兒就從龍椅上蹦下來,圍着牆上挂着的字畫開始一一鑒賞起來。到最後,一指《美人圖》:
“寧墨與唐寅類比,誰更出色?”
這可難倒人了。
一個是太師府的公子,說他不好,日後豈不是得罪了權貴?
一個是留史的大家,說他不好,豈不是扪心說瞎話?
張大伴兒不疾不徐,謙和的很:“唐寅的畫,大氣磅礴。寧公子的畫,清隽秀逸。各有千秋,各有特色。”
得,這就是誰都不得罪。
方瑾顯然很不滿這樣的回答,想了想:“那你說,我叫寧墨來為洛英畫一幅畫像,如何?就挂在....”
胖嘟嘟的手指環繞一圈後,最終還是落在了《美人圖》旁邊的位置:“就挂在這兒吧。”
張大伴兒看了一眼将要被替代的作品,為米芾深鞠一把老淚。
“皇上說的是,那老奴親自去請寧公子。”
方瑾一口答應:“既然你要出宮,便去熱鬧的街市沿途瞧瞧,看可有什麽吃食,玩物,是宮裏沒瞧過沒見過的,多弄些回來給驕陽殿送去。免得叫她再想家,再不開心。”
張大伴兒稱是,一面命小黃門去通知洛英這個消息,一面急匆匆換了衣裳出了宮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羲和宮內,氣氛一片祥和。
李婉看着下面長跪不起的少年,心疼得緊,用眼神已經偷瞄左側三遍了。無奈李明華閉了眼,若非手中念珠還在撚動,她差點以為是睡着了。
五月豔陽,天兒也逐漸暖和起來。羲和宮殿前的巨大香爐焚燒着檀香,溫度讓人忍不住流汗。
終于,李婉忍不住了:
“姑母,延秀九死一生,好容易回來,您好歹讓他先起身,以免跪壞了身子。”
濃濃擔憂,哪裏還是面對方瑾時那個冷若冰山的模樣?
李明華不為所動:“為了個庶女,寧可不要李家的榮耀,這種人,不配為我李家子孫。”
“姑母,是寧家那個庶女勾引延秀,他又何錯之有?”
長跪的少年突然出聲:“姑母,妍兒心如素簡,乃是我一廂情願。此次北行,我也只求見她一面,并無破壞與北魏盟約之意。”
“你還不給我閉嘴!”
李婉又氣又惱:“但凡你父親還在世,我早就再送幾房妾氏,規勸他多生幾個子嗣。也省得為了你成日裏氣的我與你姑祖母輾轉難眠!寧妍一介庶女,怎能做我李家當家主母?你豬油悶了心,這裏頭也全然并無她的撺掇。”
李延秀直挺胸膛,面不改色:“姑母莫要再冤枉她,此事皆是我的錯。如今我既已回來,自願領罰。”
“好!”
李明華睜開眼,厲聲道:“好一個自願領罰!”
以往慈愛不在,她的目中,是濃郁銳色,如鷹隼般盯着自己這位侄孫的眼睛。
“李延秀。你自出生以來,便過的是人上人的日子。為何?你想過嗎?”
李延秀面露愧色:“因為我是李家長孫。”
“錯!你不僅僅是李家長孫,你還是李成松的兒子!”
李延秀沒有做聲。
“你父親,身為李家長房,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恃寵而驕。相反,他四處征戰,履立軍功,将李家的地位,立于不敗之地。才三十歲,就為國捐軀,戰死沙場。而你!”
李明華滿是怒氣的目光,令李延秀心虛,低下了頭:
“而你,因為是遺腹子,還未出生那一刻,就萬千寵愛集一身。親王,皇子,哪一個有你自在?又哪一個有你舒心?
你享受了李家帶給你的榮耀,卻從未有人苛責要你承擔身為李家人的責任。鬥詩賽馬,飲酒博樂,這些都算了。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為了一個女人,寧可舍棄李家的榮耀,寧願至你親人不顧,也要一意孤行。
李延秀,若是你當真過不了女人這一關,李家長孫這個身份,你不要也罷!”
“姑母!”
李婉慌了,連忙上前跪在地上,急切哀求:“延秀是寵壞了,我一定會好好管教。”
“你慌什麽。你自有你的兒子要你管教,他是別人的兒子,或許,這一刻開始連李家人也不想做了。往後你更沒有資格管教。”
“不是,不是的。”
李婉跪着去拽侄兒的衣袖:“快跟你姑祖母磕頭認錯,說你錯了。”
李延秀死死搖着唇,死死搖着嘴唇,清秀的五官緊緊皺在一處。
很顯然,他有些不對勁兒。
但正在慌亂之間的李婉沒留意,還在拽着他,被眼尖的李明華呵住了。
“延秀,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少年擡起頭,往日白皙的肌膚因為連日來的風吹雨曬顯得黝黑,耳根處有道淺白傷痕,看得出是許久之前的了。
此刻,他因為巨大的疼痛,使得英俊的面龐微微扭曲。
李延秀勉強露出笑容,張嘴想要安慰眼前這兩位親人。可下一刻,卻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徹底的昏死過去。
“延秀,延秀!”
李婉抱着他的身子,流淚怒吼:“人呢,快來人啊!”
李明華也終于失去了冷靜,站起身急切吩咐去懸太醫。同時,面色焦灼的望着李延秀,心急如焚。
禦醫匆匆趕來,在他的授意下,衆人擡着他沉重的身子,向榻間挪去。
誰也沒有留意,一塊兒粗鄙的野山羊皮,從他腰間掉落,被忙亂的衆人踩來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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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嗎?”
“對,姑娘的手扶着扇子,臉微微側過去一些。”
“這樣?”
......
一身粉色襦裙,頭梳雙螺髻的洛英站在镂空窗戶邊,乖巧的聽從着面前這個儒雅俊朗的少年,心裏快要樂開花了。
難怪那群宮婢說起他時贊不絕口,今日一見,果非凡品。
金簪烏發,一身白衣。特別是那雙明媚的眼睛,猶如裹了潺潺溪水,又像是不疾不徐的春風,令人陶醉。
很顯然,這時候的她早就将前兩日那些個繡花枕頭的評價抛之腦後。只覺得這樣的美人,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悅極了。
看着他專注下筆,洛英終于忍不住了:
“寧公子,我瞧着您也不黑啊,為什麽叫寧墨呢?”
許是鮮少有人與他這般搭話,寧墨先是一愣,旋即笑道:
“家母外向,希望我沉穩些。本是取了個默字,後因我屬兔,犯犬字,才更換了如今的墨字。”
一番話,洛英一個字都沒聽懂。
不過,寧墨長得可真好看啊。
比那個黑不拉幾的寧墨可好看多了,最起碼,他叫寧墨這個名字,還真是實至名歸了呢。
“洛英姑娘。”
“啊?”
洛英如夢初醒,回過神見他依然沖着自己笑,不禁面頰微紅:“是我站的位置不對嗎?”
“不是。”
寧墨輕笑,覺得眼前這位舉止誇張的姑娘實在有趣,也不忍逗她:
“姑娘尋個地方歇息便是,我方才已經記全了神韻,回去後再細細畫好,送來給姑娘看。”
“你真厲害!”
洛英由衷贊嘆:“看一眼,就能把人都畫下來,太厲害了。我們鎮上專門給衙門畫肖像的書生,都沒你厲害呢。”
一連三個厲害,看得出她真的很崇拜寧墨。
方瑾在美人榻上看着,恨的乳牙都快咬碎了。
這女子,是沒見過男人嗎?瞧瞧那模樣,不就是個子比自己高一些,年歲比自己長一些。說白了,就是個書呆子,成日裏說話客客套套,真沒意思。
哪比的上自己,會陪她吃陪她玩,就說今日從宮外帶回來的桂花鴨,他一口沒吃,叫禦膳房裏熱着。就為了她畫完畫與她一起分享。
可她卻好,一扭臉跟別人好上了。
方瑾氣鼓鼓的伸手從大伴兒手中的托盤裏捏了一粒牛肉酥卷,送到嘴邊,狠狠的咬了一口。
然後誇張的發出贊嘆:
“哇,這是什麽東西啊,這麽好吃!”
果真,這一招成功的把洛英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什麽好吃的?”
她也顧不得一身淑女裝束了,拎着裙子跑過來,就着方瑾的手咬了一大口。咀嚼幾下後,眼睛裏迸發出光彩。
“你既有這好吃的,幹嘛不早說啊。一個人躲在這吃獨食,太不仗義了。”
張大伴兒忙道:“老奴今兒出宮恰巧瞧見這剛出爐的吃食,還有桂花鴨,蜜棗糕,水晶湯包,還有.....”
“還有啊。”洛英眼前一亮,張牙舞爪:“這麽多怎麽吃的完呢,小房,哦皇上,你陪着我一起吃吧,別糟踐了。”
方瑾故作為難:“好吧,那我就陪你一起吃。”
張大伴兒忙去張羅了,他趁着洛英低頭咬牛肉酥卷的功夫,狠狠沖後頭那位善書畫的寧公子白了一眼。
你會畫畫又如何?姐姐還不是選我。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