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她身邊,有這個男人在

關睿根本沒跟那個胖子攝影師談,接待他的是DM雜志社的主編。

也就是那個眼鏡男。

路南溪換過衣服後,被關睿帶着一起進了主編辦公室,她坐在皮椅上時仍心有餘悸,今天如果關睿不來,她無法想象自己的後果會怎樣,也許除了道歉根本無法全身而退。

關睿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輕輕用力攥了下她的手,她後知後覺地回神看他。

“別怕,”他聲音一軟,有種輕哄的味道,“和主編說,到底發生什麽事?”

眼鏡男坐對面,路南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胖子說的那些話,她覺得非常難以啓齒,籠統說了句:“就那個攝影師,他……他怎麽拍都不滿意,一直挑我毛病,後來,他說……”

她頓了頓,“他就開始說我的身材……”

她還是說不出來,艱難地扭頭看關睿,“我能不能不說了?今天就這樣算了不行嗎?我不拍了。”

主編也想息事寧人,趕緊順杆爬,“不拍就不拍了吧,我回頭肯定教訓攝影師,您打他打得對,他是活該的……今天讓路小姐您受驚了,不然晚上我做東,請關先生和您吃飯,就當賠罪。”

關睿垂着眼,手裏撚着一支煙。

煙是進門時主編讓的,但他沒點,主編手裏的煙也就沒敢點,放到了一邊。

他緩緩擡起眼皮看向主編,“我差你這頓飯?”

語氣很冷,主編背脊出了冷汗,“關先生,您別生氣,我……我這就讓攝影師過來給你們賠罪。”

主編說完,出去叫人。

路南溪摳着自己的手指,腦中混亂,她其實也打了對方一巴掌,算不上吃虧,她小聲跟關睿說:“不然算了吧……我也打他了。”

關睿擡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他挨打是活該,該給你說對不起還是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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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想說話,然而主編已經帶着那個胖子進來了。

主編言簡意赅對胖子說:“你拍照就拍照,對模特身材評頭論足,你的專業度呢?還不快給路小姐道歉!”

胖子臉上還挂着個不大明顯的巴掌印,在面對主編時,态度明顯沒有那麽跋扈,“我也沒說什麽……再說她都打我了……”

胖子辯解時,撞上關睿瞥過來的陰冷視線,一時間語塞。

主編使勁給胖子使眼色,“路小姐是關先生的人,你找死不要連累雜志社,再不道歉你也不用辦離職手續了,現在就滾出去!”

胖子面色變了變,“可……”

“不想幹就趕緊滾,你有膽子得罪關先生,這行內以後也不會有人用你,你自己看着辦吧。”主編實在沒辦法,索性直接威脅。

關睿不從事傳媒行業,但是位置擺在那裏,多少傳媒界的人都上趕着巴結,DM雜志社本來就是夕陽産業,半死不活的,真惹火了關睿,那就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主編簡直恨不得現在就開除胖子以表忠心。

胖子自然也覺察了主編的态度轉變,面色讪讪的,隔了幾秒,艱難地吐出一句:“對不起。”

聲音太小,但路南溪還是聽見了。

關睿冷嗤一聲,“看你這身材,也不像是沒吃上飯的,說話怎麽跟快斷氣了似的。”

路南溪頭一回覺察,他這人還挺尖酸刻薄的。

胖子臉都漲紅了,拳頭攥得很緊,“我……我不該對路小姐說那些話,對不起,路小姐,請你和關先生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我以後不會了。”

路南溪忍不住看向這胖子,咬咬嘴唇,有些話還是不吐不快:“光盯着女人的某些部位看,也活該你就是個死胖子。”

因為有人撐腰,她有了些底氣,又補充一句:“我詛咒你這輩子減肥都減不下來。”

辦公室的空氣有數秒的滞靜。

在場其他三人都沒料到路南溪會說這種話,最後是關睿輕笑了一聲,打破沉寂。

主編反應過來,立馬上趕着附和路南溪,“他肯定減不下來的,他喝水都胖,哈哈哈。”

氣氛似乎一瞬間活絡了些,只有那個胖子,讪讪低着頭,臉跟豬肝一個色。

被人當衆對自己的身材評頭論足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關睿深深折服于路南溪的腦回路,垂在椅子一側的手輕輕勾了下她的手指,“我們走吧。”

她被他這個動作撩到,心尖一顫,軟聲說了個好。

從主編辦公室出去時,路南溪在前,關睿在後,他腳步在門口做了幾秒停頓,對正欲送他的主編說:“我覺得這種員工對你們雜志社的名譽影響非常差勁,如果是我,肯定不會留這種員工,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雜志社都是一群流氓,你說呢?”

主編面色白得像紙,“您說的是,這人我肯定要開掉的,不就是個攝影師麽……”

兩個人離開雜志社,關睿從自己車裏拿出筆記本電腦,帶着路南溪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廳,在包廂裏他打開電腦,路南溪這才知道,他本來有個視頻會議,因為要來找她的緣故,被延遲了。

現在回公司又要耽擱時間,索性就在包廂裏接通視頻。

他只要了一杯美式,讓她想吃什麽自己點,但她并沒有食欲,最後也只要了一杯果汁。

他開視頻會議的一個小時裏,偶爾會用餘光瞥她。

多半時候她在看手機,也有時候呆呆地發愣,看起來蔫巴巴的,他想起昨夜她說要努力工作,結果遇上這種糟心事,大抵是受了打擊。

等會議徹底結束,他合上電腦,發現她睡着了。

躺在沙發的角落裏,身體蜷縮着,是個很沒安全感的姿勢。

他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蓋在她身上,沒有叫醒他,而是繼續用電腦遠程處理工作。

……

路南溪這一覺,睡到被餓醒。

咖啡廳的包廂裏沒有窗,只有頭頂一盞吊燈,她睜眼時很是迷蒙了一陣子,直到聽見自己肚子裏咕嚕嚕的叫聲。

她一個激靈翻身坐起,在安靜的房間裏,對上關睿的雙眼。

他面前筆記本電腦還是打開的,一張表格看到一半,就被那種細微而不和諧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路南溪面色一下子漲紅,非常不要臉地先發制人:“你是不是餓了?我好像聽見你肚子叫了。”

關睿:“……”

他簡直要被她氣笑,視線指了指她頭頂,“你頭發翹起來了。”

說完他身子往後一靠,按了牆壁上的呼叫鈴,“你怎麽沒點吃的?這裏有甜點,你點一些先吃,等我處理完這張表,再帶你出去吃東西。”

路南溪還在摸自己頭發,聞言抿唇沒吱聲,只是臉更紅,那種蹩腳的甩鍋方式沒湊效,他卻也沒跟她較勁,而是讓她吃東西,看起來對她非常寬容。

她低頭,看到從自己身上滑下去的男人外套,用手勾了下,心底又泛起一抹微妙的漣漪。

服務員拿來菜單,她饑腸辘辘地點了一個抹茶蛋糕。

等關睿看完表格,路南溪也已經消滅了一塊蛋糕。

最後還是就近原則,兩個人在跟前找了一家中餐廳吃飯。

路南溪埋頭吃東西,聽着關睿接電話,他好像很忙,但還是在聽說她有事的時候立刻就過來幫她,她這一陣子各種情緒在心口翻湧,反倒忘記感激和道謝。

等他挂掉電話,她看他一眼,小聲說了句謝謝。

關睿聞言,擡眼睇她,卻見她巴掌大的小臉幾乎要埋進飯碗裏去,悶頭不看他。

路南溪這人,非常別扭,他這樣想,卻并不反感,而是開口問:“發生這種事,你們公司那邊沒給你什麽說法?”

“公司那邊……”想起陳淼的态度,路南溪艱難扯扯唇角,“我打電話給帶我的經紀人陳姐,她說這個行業這種情況很多,我之前沒遇到是因為我不好好工作,她勸我別因為個人情緒随便甩臉,會影響合作。”

關睿對模特行業沒什麽了解,不過他知道在任何一個行業裏都有各種猥瑣男,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職場上的騷擾,他也曾在酒桌見過女公關被男人言語調戲,确實已經有不少人對這些陋習習以為常。

他其實不喜歡管別人閑事,但他不想路南溪像那些女公關一樣去泰然面對這種玩笑,他問她:“你是因為喜歡才做模特?”

路南溪想了想,“是也不是,其實我這個人,挺沒抱負的,不想做女強人,以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做米蟲……”

她笑了下,“挺沒出息的吧,但我就是這樣想的,我大學專業是漢語言,本來想畢業找個普通文職,不求多賺錢,能安穩度日就成,結果快畢業的時候藝星的星探找我談簽約,我那時候想法特天真,可以天天穿各種漂亮衣服拍照,我就動心了,誤打誤撞來到這個行業。”

關睿是個對別人的生活沒有探索欲的人,此刻卻安靜傾聽。

“沒畢業的時候對工作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期待,其實我也是,這個工作當然不像我想象的那麽輕松,星探找我是看中我這張臉有點像蘇嫱,公司希望我多幹活,多出片,而且希望我開微博多搞搞自拍,再利用‘小蘇嫱’這個名頭營銷炒作,但我不配合,也沒多少想紅的心思,我估計簽我的人悔得腸子都青了,也難怪陳姐會這樣對我。”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表情卻隐隐透着自嘲。

其實今天發生的事情對她打擊是很大的,她覺得自己很失敗,繼那天意識到自己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之後,今天她又明白想要找回來自己的生活也不容易。

過去這半年多,她真真稱得上是一事無成。

關睿忽然開口:“我不希望你接太多工作。”

路南溪一怔,擡頭看他。

“至少最近,我希望你有更多閑暇時間,可以去看看奶奶。今天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說這件事。”他用餐巾紙慢條斯理擦拭過唇角,靠住椅背,“大概就這一兩天,奶奶要住院進行新一階段的化療了,雖然有看護,我和我爸媽也會去看,但奶奶很喜歡你,我想你可以多去和她說說話,讓她心情好一點。”

提到老太太的事,路南溪沒有推诿,“奶奶什麽時候去醫院?我陪她去吧。”

“明天或者後天,我們一起陪她過去。”他說完,頓幾秒又加了一句:“陪病人多少會占用你的時間,可能會對你的工作造成影響,我是這樣想的,我們商量一下,定個時薪标準,我付費給你。”

路南溪窮是窮,但并不想靠老太太賺錢,她拒絕了,“不用,陪奶奶我是自願的。”

他們在飯桌上确定了接下來兩三天路南溪的安排,幾乎都在圍着關老太太轉。

這下子,路南溪也暫時死了去工作的心。

陪病人是很耗費時間和心力的,她曾經陪過餘岫,對這一切很清楚,也正因為清楚,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感。

飯後兩人回去的路上,路南溪接到陳淼電話。

陳淼在那頭語氣不像之前那麽從容:“我聽說關先生去雜志社那邊接你了……怎麽回事?”

路南溪在副駕駛位置,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關睿,也有點脾氣湧上來,她對電話那頭說:“怎麽回事?我下午給你打電話不都說了嗎?”

“你……”陳淼語塞一瞬,很快又道:“我當時也忙,就聽了個大概,只想讓你好好把工作做完,挂電話的還是你,你給關先生告狀做什麽?這件事咱們本來可以坐下來好好商量着解決的……”

頓了頓,“你也別氣了,雜志社那邊給我的消息,說是攝影師已經被辭退了,這下夠給你出氣的了吧。”

路南溪知道陳淼大概是聽說了關睿為她出頭的事情,才會打這通電話,還好言好語勸她,大概也是因為摸不準關睿和她的關系,怕得罪了關睿。

她于是翻了個白眼,考慮到陳淼看不到,她說:“辭退攝影師是因為關先生去幫我讨回公道了,你并沒有幫我說一句話。”

她說完,發覺自己膽子真是大了,直接跟經紀人叫板了。

也許是因為這天下午陳淼在她困難時對她的态度太過于冷漠無謂,也許是因為……

她身邊,有這個男人在。

她又偷偷地瞄他,這一次卻不巧,車子停在紅燈的街口,她撞進他看過來的雙眼裏。

她像是做賊似的,偏過臉,手機那頭被她堵得沉默幾秒的陳淼才出聲:“我又不在現場,站隊也總得搞清楚吧?你說胖子說你胸小,在我看來,這也不是多過分的話。”

車廂裏這會兒特別安靜,陳淼的話斷斷續續傳進關睿耳中。

路南溪火氣又被挑起,也忘了關睿還在旁邊,“我是在工作,為什麽要聽一個猥瑣男對着我的身材評判什麽胸大胸小的?他一直盯着我胸口看,換你你受得了嗎?”

想到胖子盯着她的視線,她就覺得惡心。

陳淼那邊安靜了一陣。

綠燈了,車子向前駛動,路南溪大夢初醒似的,想起身旁有人,暗暗後悔方才嘴快,她對陳淼道:“也許你覺得無所謂,但是我接受不了,我知道過去這半年我的工作态度并不好,你可能對我有些意見,但今天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工作的,遇到這種事,我也不想……”

她停了下,攥着手機的手指收緊,“我以後想要努力工作,但我還是不會對這種事低頭,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行業規則,那我……我可能無法繼續做下去。”

陳淼又沉默幾秒才開口:“明天你來公司,咱們面談吧。”

“明天我還有事,”路南溪想了想,“我會看看這兩天能不能抽時間去找你。”

挂斷電話後,她一臉頹喪地靠着車窗向外望。

其實離開藝星這個公司她也不是活不了,她對于自己的事業本就沒有什麽特別的規劃,不做模特的話她還是可以去找其他工作,然而,這種一事無成的挫敗感還是讓她心情很低落。

關睿也覺察到她情緒不好,到屋子裏以後,見她徑直就要往自己房間走,他伸手拉了她一下。

路南溪一頭霧水地回頭看他。

他想起自己在車上聽到的那通電話,幾秒之後擡起手,在她頭發上揉了下,“不是你的錯,不要想太多,工作的事情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不需要勉強自己,明白嗎?”

這一瞬他的姿态有些像個語重心長的長者,以至于她呆了幾秒,而頭頂男人的手又溫和地輕撫兩下,她感覺自己好像一只被順毛的貓,難得地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絲暖意。

她“嗯”了一聲,唇角輕輕挽起,“大不了我就不做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嘛。”

關睿笑笑,“嗯,去休息吧。”

……

翌日,和醫生電話溝通過後,關老太太還是住進了醫院。

全家人都很重視老太太,關睿帶着路南溪來了,關正航也帶着頭天才從國外歸來的妻子一起過來。

路南溪頭一回見到關睿的母親何玉。

何玉看起來是很典型的富家闊太太,妝容精致,一身名牌,氣質上有種盛氣淩人的感覺。

大家是在醫院碰面的,關睿做完介紹後,路南溪很有禮貌地對何玉叫了聲阿姨,對方的态度卻不能算是友好,審視性的目光掃遍她全身,末了扯出一抹不算熱絡的笑,“你好。”

路南溪瞥了一眼一同跟來幫忙的劉英,總覺得劉英之前的話不靠譜,她本來聽劉英所說,以為關睿的母親不難相處。

不過她很快就沒心思想這些,她被幾天沒見的關老太太叫過去,噓寒問暖。

老太太的事情關睿喜歡親力親為,入院的手續他都親自去跑,很快,路南溪發現,關睿和他母親的關系似乎也不怎麽樣,面對這個才從國外回來的親媽,他也沒有多說幾句話。

路南溪則一直推着輪椅,陪着老太太聊天,送老太太去病房。

病房自然是醫院最高檔的VIP單人房,屋內設施和星級酒店有一拼,但到底是病房,床頭插着病歷卡,路南溪一瞬覺得好像回到半年前,陪着餘岫的時候。

将一切安頓好,關正航跟何玉在病房陪老太太,路南溪跟關睿一起去了醫生辦公室,聽醫生講這一周期的化療方案。

住院頭三天是各種檢查,如果檢查沒什麽大問題,就要進行為期三天的化療,其中尤以第一天最重要,結束後就要密切觀測血項和化療後的反應。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路南溪想了想,對關睿說:“我能不能一直陪床?”

兩個人站在醫院的過道裏,關睿聞言是意外的,“一直?”

“嗯,就晚上我也住在這裏,我知道你請了看護,晚上看護可以回去,我陪着奶奶吧。”她看着他,“我知道你要工作,肯定沒有那麽多時間照看奶奶,我代表你陪着,有什麽事情我都會給你打電話。”

她如今總後悔當初陪餘岫的時間太少,關睿的處境比她更難兩全,他是寰亞的總裁,工作很忙,她其實不希望他走她的老路,在人沒了之後才後悔,但又不可能阻攔他工作,只能盡力幫忙。

有護士推着移動床路過,他捉住她手腕,将人拉到牆邊。

過道狹窄,她被迫地靠他很近,幾秒後護士過去了,她才得了空後退一步。

關睿說:“一直陪床會很辛苦。”

“沒事的,我以前陪過我媽,我有經驗的。”

他沒再反對,話頭忽地一轉,“我媽那邊,你少接觸一點,她這個人并非難相處,只是她和我奶奶不同,看人分三六九等,她之前一直催我相親是希望我能聯姻。”

路南溪立刻明白過來,問她:“那她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嗎?”

“之前就打電話問過,我因為忙沒具體說,昨天她下飛機又立刻打來電話,我就告訴她了。”

“忙”其實是個托詞,何玉最初從關正航那裏聽說路南溪的事,打來電話,當時他還沒決定好如何處理和路南溪的這個烏龍,當何玉回國後第一通電話打來,他和路南溪之間已經達成口頭協議,自然不用再含糊其辭。

路南溪頓時了然。

難怪之前對她還充滿好奇,如今見了面卻不冷不熱的。

路南溪以前沒有跨越階層去接觸豪門,這樣直白的臉色她其實也很少看,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在跟關睿繼續往病房走的路上,她又問:“那你為什麽沒聽你媽的話去相親聯姻?”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覺得我像是聽媽媽的話那種乖孩子?”

……倒也是。

她勾着唇角笑了笑,心情忽然明朗不少。

關睿這個人給自己的框架很少,她在他身上總能看到一種非常肆意,非常嚣張的氣焰,然而她并不讨厭,她甚至察覺,她也想要成為他這樣的人——沒有太多顧忌,不在乎旁人眼光。

接下來兩天,路南溪并沒有去見陳淼,陳淼那邊也許是在忙其他模特的事兒,倒也沒主動聯系她,她就一直住在病房裏陪着關老太太。

老太太喜歡和她說話,跟她聊天總是很開心,加上她照顧老太太很盡心,關正航對她态度也有所緩和,關睿只要有空便來病房探望,唯有何玉,老太太入院之後就沒出現過。

第三天的中午,老太太完成入院的檢查流程,路南溪拿着大堆檢查單去和主治醫生聊過,确定了化療的具體時間,給關睿打了個電話通知完,她下樓在住院部的小花園裏透了口氣。

天氣逐漸熱起來,這個時候,小花園人并不多,她在陰涼處站了會兒,手裏的檢查單被攥得皺了個角,這才深深吸氣,轉身想回病房。

不想,卻在住院部門外遇到她厭惡的人。

這段時間她忘了路萬成的事兒,此時看到穿着病號服的路萬成被曲春芳攙着走出住院部,忽地想起之前也是在這家醫院碰到過付承澤和曲倩倩,大概是路萬成住院也在這裏。

路萬成和曲春芳也看到了她。

一時間,路萬成的面色十分複雜,變了又變,嘴唇動了下,卻沒出聲。

曲春芳趕緊招呼,“南溪,這麽巧,你在這裏做什麽?”

路南溪并不想理曲春芳,邁步要繞着走,路萬成帶着怒意的聲音響起:“你別以為關先生那種身份的人會娶你,不過是玩玩你而已,現在恃寵而驕,我看你能得意到什麽時候!等他不要你了,別來找我哭,我可不會收留你!”

路南溪聞言覺得好笑,步子一頓,睇向路萬成。

“你哪裏來的自信,就算他不要我了,我就會找你哭?”

路萬成額頭青筋暴起,又被氣得說不出話。

曲春芳忍不住插話:“南溪,你爸爸身體不好,你別再氣他了……”

“你閉嘴,”路南溪直接對曲春芳說了句,又扭頭看路萬成,“再說找你哭有用麽,你放心,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會再對你抱有希望。”

路萬成怒不可遏,只想着反擊,立刻就想到路南溪現在最在乎的那塊地,“我告訴你,就算你攪合了我和關先生談生意,但這地我可以賣給別人,你們不讓我擡價,那我就便宜賣,我賤賣!我看誰還能攔得住我!”

路南溪手攥得更緊,表情是努力維持的鎮定,“路萬成,你都不會夢見我媽麽?如果人死了還有靈魂在,我相信我媽一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她轉身往住院部裏面走去。

路萬成劇烈地咳嗽起來,曲春芳在勸他別動怒,這些聲音被她抛在身後。

等進了電梯,她才有些無力地靠住電梯壁。

要怎麽拿回那塊地?她腦子迅速轉動,但卻想不到答案。

沒有遺囑,她就沒有一點點勝算,如果路萬成真破釜沉舟決定低價轉賣,那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

這天晚上,關睿過來了一趟,本意是看老太太,一起吃個飯,但卻被老太太連同路南溪一起給攆了出去。

“南溪這幾天一直陪着我,都沒回去過,太辛苦了,你們倆也沒好好說上幾句話,”老太太坐在輪椅上,還輕推了路南溪一把,“睿睿,你帶南溪出去吃飯吧,吃點好的。”

路南溪本想帶老太太一起,關睿卻一眼看穿老太太的心思,答應下來。

老太太的飯菜現在都是家裏營養師把關,廚子做好叫司機送過來,一般都很清淡,路南溪跟着吃了這三天,嘴裏能淡出鳥來,關睿帶她下樓一商量,決定去吃火鍋。

路南溪沒意見,火鍋人人都愛,她也不例外。

不過美食無法消解她面前難題,吃飯時,她精神并不是很集中,不時就會想路萬成的話。

關睿喊她幾聲,她才勉強回神,扯出一抹笑,“你說什麽?”

關睿深深看她一眼,用公筷往她碗裏夾了涮好的肉,“肉要煮老了。”

她趕緊用漏勺去撈。

“化療還是延續之前的方案是嗎?”他又問。

“對,不過醫生提了一件事,”她将醫生的話轉述給他,“醫院裏現在蛋白類藥物緊缺,只有水解蛋白,針對奶奶的情況,醫生要我們準備好,必要情況要購買外面高價的人血白蛋白來應對化療後可能出現的骨髓抑制。”

關睿沒說話,他想起上一回化療後,關老太太出現嚴重的骨髓抑制反應,一度要靠輸入人血白蛋白,血小板和鉀來維持身體機能。

“我給你爸也打了電話,明天必須有直系親屬來在化療風險須知上簽字。”路南溪又補充。

關睿“嗯”了一聲,“這兩天,麻煩你。”

路南溪愣了下,隔了幾秒,才小聲說:“你不需要和我說這種話的。”

他反應有些慢,擡眼看她。

火鍋蒸騰出袅袅的熱氣,兩個人隔着白氣對視,她抿唇,“你也幫了我很多啊,而且在奶奶身邊,我感覺自己還挺有用的。”

關睿唇角輕牽,是想要對她笑一下,卻沒能笑出來。

提到老太太的病情,這是個很沉重的話題。

路南溪主動地給他夾菜,“快吃吧。”

心思各異地吃完飯,關睿送她回醫院。

化療頭天有針要打,他們回到病房時,正好遇上護士剛剛給老太太打完針。

老太太對自己的病情很清楚,也不是第一次化療了,已有經驗,但心情還是不免因為這一針而有些糟糕,人也不大有精神,關睿和路南溪在病床邊坐了一陣,他哄着老太太,“就第一天的藥比較多,後面兩天藥會減少,堅持一下,很快就會過去的。”

老太太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化療的藥是少了,但副作用上來,又要輸血,又要輸各種營養液,還有什麽蛋白的……上回一輸液就是整整一天。”

關睿對着老太太脾氣非常好,“上回您都堅持過去了,那這回肯定也沒問題,我和醫生聊過,說是您現在的身體比上次好很多,各項指數都比之前好了。”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別過了臉,“你就哄我吧。”

人老了,脾氣性子反而愈發像小孩,關睿一時想不出還能怎麽哄人,路南溪湊到老太太跟前,拉着老太太的手開口,“奶奶,是真的,醫生和我也說了,您身體比以前好很多,精神也是,醫生都說了,這個病,只要心态好就很好治,你一定要高高興興的,明天我一直陪着您,等輸液結束了,要是天氣好,我帶您下樓去曬太陽好不好?”

老太太聞言,眼底有了點神采,“好。”

關睿在旁邊看着,總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不然為什麽同樣的話,路南溪一個外人說出來都比他管用。

老太太摩挲了下路南溪的手,又扭頭看他,“是我這個老太婆拖累你們了,我知道你工作忙,這些天南溪陪着我,哪裏都沒去,你倆也沒時間在一起,今晚你帶南溪回去吧。”

關睿還沒出聲,路南溪率先開口:“奶奶,您說的這是什麽話?關睿也很擔心您的身體的,他和我說,他要不是工作太忙,肯定也要一直守着您,我在這裏就是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代替他陪着您,他還巴不得呢。”

話全讓她一個人說了,他看她一眼,沒說話。

他壓根沒跟她說過那樣的話,雖然這想法他是有。

“再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扭頭抛給關睿一個眼神,“對吧?”

關睿感覺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她演戲就罷了,為什麽還要跟他互動?

他面無表情,沒來得及說話,路南溪自己挽尊,跟老太太說:“您看他這人,真是好悶。”

關睿:“……”

老太太哈哈哈地笑起來,“睿睿是這樣的,嘴巴笨,不會甜言蜜語,你多包容他一點。”

關睿覺得,老太太這話聽起來就跟将自己家小孩交托給別人的口氣一樣,他聽着并不舒服,只是……

看到老太太笑得眯起眼,他又覺得,算了吧。

路南溪哄老人還真是有一手的,沒幾句話就讓老太太笑了,氣氛也熱絡了不少。

路南溪非常會順杆爬,瞥了關睿一眼,一臉傲嬌地佯裝無奈嘆氣,“沒辦法,誰讓我這人比較大度呢,不跟他計較。”

關睿實在忍不住,“那還真是委屈您了。”

路南溪輕松接話:“那你還不對我好一點?人就該有一顆感恩的心。”

關睿面色不太繃得住,隔了幾秒,忽然拉住她的手,在掌心細細摩挲兩下,眼神專注盯着她,嗓音也變得低柔,“我對你還不夠好?”

她一愣,被他觸到的皮膚跟過了電似的,臉一下燒起來,趕緊抽出手,“你幹嘛啊……這是病房,再說奶奶……”

“沒事,”老太太一臉嗑CP嗑到糖的滿足和欣慰,“你們可以當我不在。”

路南溪臉更紅了,明明知道這是他的反擊,他和她一樣是在演戲,心髒卻不受控地狂跳。

最後,路南溪還是堅持留在了病房。

關睿本來也想留下來,然而性別差異使然,老太太嫌他照顧起來沒路南溪方便,終是讓他走了。

這是化療的前夜,路南溪躺在陪護床上還在想關家這一家人古怪的家庭關系——這幾天,關睿是最關心奶奶的,關正航時不時也會過來或者打電話問問情況,何玉這個老太太的兒媳婦卻仿佛置身事外,除了送老太太住院那天來過一回,後來再沒出現過。

她猜想,豪門歸豪門,難纏的婆媳關系可能還是和普通人一樣。

第二天一早,她昨晚琢磨過的人倒是聚齊了。

關正航去了醫生辦公室,和醫生聊過之後在化療同意書和風向須知上面簽字時,何玉對老太太不大走心地噓寒問暖了一陣。

關睿平日話就少,今天話變得更少,他和路南溪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靜靜聽着老太太和何玉說話。

老太太對何玉說:“這兩天多虧了南溪,小姑娘一直陪着我,還幫我按腿,夜裏我起夜都是她陪着。”

何玉微微蹙眉,“這些事讓護工來不就好了?”

何玉這個人,從頭到腳都精致美麗,路南溪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個人甚至沒有幫老太太推過一次輪椅。

她走神地想着,還沒來得及說話,老太太就道:“那哪兒能一樣,現在的年輕人大都嬌生慣養的,幹不了活,也不會伺候老人,南溪就不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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