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是野種

黎裏看到蘇澄驚訝又心疼的樣子,也不想瞞着她了。

“很小的時候,我就被爸媽送回老家跟奶奶一起住了,我不太懂為什麽我不能跟爸媽一起住,只知道他們都不太喜歡我。剛到奶奶家不久,我在村裏一條小路上摔了一跤,腦袋磕在了石頭上,血嘩啦啦的流,如果不是被隔壁三嬸發現了,我可能真的就死在那兒了。三嬸抱着我跑去了醫院,電話把奶奶爸媽全都叫來了,醫生說情況不好,流了太多血,得馬上輸血。”

……

“快,你們誰是B型血的,趕緊跟我來,給孩子輸個血,這樣最快!”

醫生從急診室裏出來,看着門外幾個應該是孩子的家人。

“哎呀,那快點啊,黎裏她爸你趕緊去啊!”三嬸見這家人跟傻掉了似的,沒一個人回應,尋思着叫黎裏爸去輸血應該不會錯,于是趕緊着急催他們。

“等等……醫生,你說孩子什麽血型?!”老奶奶像是緩過了一點神,不可置信地拉着醫生問。

“媽,你別問了,醫生,麻煩您趕緊去血庫看看有沒有B型血吧。”黎全志攔下自己的媽媽,趕緊催着醫生去找血,而林茹則在旁邊掩面哭了。

“等等!”老奶奶不甘心也不願意相信地拖住醫生:“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兒子是O型,我兒媳婦兒也是O型,我們全家都是O型血,怎麽生的出個B型的孫女,啊?!你們不要這麽不負責任,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搞錯了害死了孩子我告訴你們,我要去告你們!你們醫院怎麽這麽不負責任……”

“小孩就是B型血!孩子出生時要做那麽多檢查,難道你們小孩父母都不知道嗎?”

“媽,媽!夠了!”黎全志使勁兒拉住自己的媽,卻怎麽也攔不住她的嘴。

醫生大概也看出了這出鬧劇是怎麽回事,為了孩子的生命安全,他還是想辦法掙開了老奶奶的手,跑去血庫。

老奶奶雖然被自己的兒子拉住了,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突然間,她好像明白了什麽,趕緊轉向正在哭泣的林茹,抓住她的雙臂使勁兒地晃。

“林茹,你告訴我怎麽回事,林茹你說!你們結婚的時候我看過你們的婚檢單的,對不對?你是O型血,對不對?你告訴我這孩子哪兒來的!啊?!”

“媽……”林茹除了哭,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黎全志在旁邊也是掩面嘆氣,并不打算過來幫她一把。

“她奶奶,她奶奶,別說了,這大庭廣衆的,有什麽我們回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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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算是什麽都看明白了,敢情這林茹懷的不是黎全志的種……但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一家人在這鬧着,已經很多路人在看和議論了,她也只能上去幫個手。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我疼了兩年的孫女,到底是哪裏來的野種,啊?!林茹你說!!!”老奶奶實在經受不住這樣的刺激,邊喊邊擦眼淚。

“媽……”黎全志也沒辦法,想安撫一下老母親,又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麽。只是他不過來搭嘴還好,這一搭嘴,老奶奶把氣撒到了他的身上。

“你這個龜兒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個沒出息的慫包!你對得起你爹的在天之靈嗎?!養了個野種,你讓我怎麽跟列祖列宗交代啊!!老天爺啊,我對不起黎家啊!!”

……

這出鬧劇到底被多少人看到了,又是以怎樣的結尾收場的,黎裏不知道,只是在後來成長的過程中,她總能在村裏人的談論中聽到這些最精彩的片段。當然,她記憶最深的就是這些故事片段中關于“雜種、野孩子”之類的評論,她知道,那個人就是自己。

蘇澄側着身看着黎裏,而黎裏一直是平躺在床上,大部分時間都無神地看着天花板,偶爾會轉頭看看蘇澄關切的眼神。

這種眼神,多一分會過于熾熱,少一分又過于冷淡。黎裏不得不承認,是蘇澄的“剛剛好”,使得她第一次願意向別人說出這些事。

“那,你的親生父親……”

“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只知道他是幾個強jian犯中的一個。”

蘇澄真的難以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就像被人拿了一根棒子從身後狠狠地砸了腦袋,又悶又痛,想破口大罵卻又不知道該朝哪兒罵,罵些什麽。

“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又是剛畢業回來的大學生,在學校裏當老師,據說當時追求她的人很多,但她都看不上,黎全志就是其中一個。可是有一天,她突然答應了黎全志的追求,而且兩個人一個月內就結婚了,還很快有了孩子,你猜到了吧,那個孩子,就是我。”

“在那之前,我媽媽在一次跟朋友的聚會後,喝了點酒,有點醉,卻沒讓別人送,晚上路過一條很僻靜的街,就被幾個男人拖走了……到底是3個,還是4個,我不知道,他們每次都說得都不一樣,可能我媽媽自己都不清楚……她被人蒙上眼睛,綁了手腳,在山腳的樹林裏,輪jian了。”

“媽媽應該很害怕吧,她連傷害她的人的臉都沒見到過,她更不敢被別人知道,可是,我就這樣出現在了她肚子裏……”

黎裏的眼角留下了眼淚,卻沒有哭出來。

“你知道我怎麽知道這些事兒的嗎,都是那些大人們告訴我的,他們吵架的時候,生氣的時候,傷心的時候,哭泣的時候,他們就會說給我聽,或許是因為,我身上留着不知道哪個強jian犯的血液,他們所有人的不幸,都是從我開始的。”

黎裏不知道該怨恨誰,是那幾個連數量都不知道的可能是自己爸爸的強jian犯,還是因為害怕世俗眼光而找黎全志頂包的林茹,又或是被莫名其妙被戴了綠帽而仇恨妻女的黎全志?

在這場災難中,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卻又沒有一個人能頂下所有的罪。

“黎裏……這一切都跟你無關……”

“蘇澄,我到底是誰,你說我到底是誰啊?”

十七八歲的歲月,正是所有孩子都在尋找自我同一性認同的年紀,有的人開始努力擺脫家庭的束縛,有的人看到自己擁有掌握命運的能力,而黎裏,永遠都走不出第一步,因為她對自己的存在都不敢肯定。

生而為人,她很抱歉。

蘇澄越來越能理解這個別人眼中的學霸女神,為什麽眼神總是壓抑與疏離。

一個覺得自己的存在都是錯誤的人,又怎會有力量與他人對視?

“你不是誰的女兒,誰的孫女,你是唯一的,可愛的,善良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黎裏,你知道嗎?”

“嗯。”黎裏輕輕點頭,雙眼卻依舊空洞無神,疑慮飄零。

蘇澄明白,不可能通過簡單的言語安慰,就讓黎裏好起來。十多年的傷痛,怎可一夜愈合。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餘生來治愈你。

這一天晚上黎裏既克制又纾解,恍恍惚惚地有點睡着了,但不知是因為回憶起太多痛苦的往事,還是因為真的不太習慣旁邊有人,她一直游離在真正睡着和清醒之間。

“寶貝~~~哇~~~真漂亮,來給叔叔親一口……”

“哈哈哈哈真可愛喲……”

一些惡心的胡渣、褶子、聲音、氣味慢慢地在黎裏周圍升起,她很緊張,很難受,似乎又被壓制得有點不能動彈。

“唔……唔……”

黎裏好像拼盡全力只能發出一點點聲音,她很渴望有人能來救她,但就是動不了。

蘇澄感覺黎裏好像在做惡夢,呼吸非常急促,還偶爾發出一些聲音,她趕緊爬到黎裏身邊,伸手摸了一下黎裏得額頭,并輕聲呼叫黎裏。

“黎裏,黎裏,你怎麽了?”

半夢半醒的黎裏突然感受到了身邊有一具身體壓迫過來,那一刻她全身的細胞都驚悚萬分,惡臭的記憶就像再次發生了一樣讓她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恐懼!

“啊,走開!!!”黎裏用盡全身力氣手腳并用地把即将要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具身體推開了。

“嗷……”

哐當一聲,蘇澄被踹到了床下,摔得一臉懵逼。

蘇澄拍拍自己的腦袋,還有被摔疼的胳膊和腿,确認自己沒在夢中,是真被黎裏踹下床了!

她是真沒想到,黎裏說不習慣跟別人一起睡,不習慣到這個程度了。

“蘇澄……對不起……”

黎裏在把蘇澄踹下床以後,也徹底醒過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把她踹下去了,又抱歉、又尴尬。

蘇澄爬起來,看着在睡夢中流淚還沒擦幹的黎裏,她不知道黎裏到底做了怎樣恐怖的夢,又是因為怎樣的原因無法讓別人靠近,此刻她只想給黎裏最好的守護。

“蘇澄,對不起,你睡床上,我去睡沙發吧,對不起。”

“黎裏,我沒關系,你安心睡,我就睡這兒。”

蘇澄輕輕地在黎裏額頭上吻了一下,拿着毯子,起身走到床尾的單人沙發上,對黎裏笑了笑,說:“我就在這,知道嗎?”

“嗯。”

蘇澄的聲音,讓黎裏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那一夜,黎裏沒有再做噩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生而為人,她很抱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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