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恨你們
一種怪異的不适感沖上黎裏心頭，這是個什麽場景？
“黎裏回啦，快進屋來。”奶奶倒是很熱情，把黎裏拉進屋裏。
“嗯，奶奶好。”盡管不是太情願，但黎裏還是主動叫人了。
這兩年，黎全志都很識相，在周末黎裏回家的時候，他都不會在家裏。可是今天，不僅他在，奶奶也在。看林茹的眼神，黎裏也明白了，這絕對不是意外，而是屋裏的三個人都在等着自己。
“哎，蘇澄你怎麽還買了這麽多東西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買。”
“沒有，阿姨，家裏太多了，不吃也浪費，帶給您嘗嘗。”
林茹趕緊招呼着把蘇澄手裏的東西卸下，又給兩個孩子倒了水。
然後，五個人，一瞬間陷入了尴尬中。
蘇澄知道黎裏現在應該不是很舒服，但在這麽多家長面前，她也不能做什麽，只好攬了攬她的肩，讓她感受到自己在她旁邊。
“今天，是有什麽事麽？”
黎裏主動問了出來，這個氣氛，她實在有點難以忍受。
“哦，對，我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林茹有點吞吐地說了出來。
黎裏沒有接話，就這樣看着林茹，等着她說下一句。奈何林茹好像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看看黎全志，又看看奶奶，面露難色。
“嗯，我們有些家裏的事，要跟你說。”
奶奶突然很大聲地接話了，特別強調了“家裏”這兩個字，說完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下坐在黎裏旁邊的蘇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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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見蘇澄，大概覺得私密的家事不應該有外人在場。
“阿姨，我的車還停在樓下，有點擋道，我得去挪一下，你們先聊。”
蘇澄明白了奶奶的意思，雖很想陪着黎裏，但這時候她若繼續呆着，确實不合适。
“行，那你一會兒上來吃飯哈。”對蘇澄的懂事，林茹還是很感謝的。
黎裏有點不舍地看着蘇澄，眼裏透露了一些不安和害怕，蘇澄只好安撫她：“我一會兒就上來，嗯？”
“嗯。”蘇澄總有讓黎裏稍微安定一些的能力。
該來的總要來，黎裏決定好好聽聽這幾個大人難得湊在一起，是要跟她商量什麽。
蘇澄走後，林茹還是沒有開口。
“媽，到底是什麽事兒？”
“是這樣的，我呢，我，嗯，我和你爸呢……”
林茹支支吾吾的顯得非常為難，說了快半分鐘都沒說明白，直到黎全志在旁邊實在忍不下去了。
“哎呀，我跟你媽準備複婚了。”
“什麽？！”黎裏非常震驚！緊鎖的眉頭反映出了她的厭惡。
“傻孩子，爸媽複婚了，你應該開心嘛！”奶奶在旁邊盡量溫柔地說了一句。
黎裏整個人腦袋都是嗡嗡的，她實在無法理解，那個整天辱罵、毆打自己和媽媽的男人，媽媽為什麽要跟他複婚？雖然說這兩年黎全志經常來家裏住，但她總覺得媽媽內心應該也是不太樂意的，可是現在，竟然同意說要複婚？！
“我不同意！”黎裏大膽地說了出來。
“黎裏……”林茹其實沒有料到，黎裏會這麽明确地表達自己的觀點，畢竟以前的黎裏，有任何想法都是悶在心裏。
“這是我和你媽的事兒，輪得到你同不同意嗎？”
“我就是不同意，你們不能結婚！媽你不要跟這樣的人結婚！”
“我這樣的人，我怎樣的人，啊？！我供你吃喝把你養大，讓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否則你這個小野種你都不知道死去哪兒了！”
黎全志這種人就是這麽厲害，只記得自己把黎裏養到六七歲的功勞苦勞，就覺得自己給了人家生命，怎麽就忘了自己前幾年生意失敗，落魄到問女兒要錢呢？
“你走開！”
黎全志說這些話的時候越說越激動，步步逼向黎裏，黎裏非常厭惡，大喊一聲，随手拿了旁邊的一個東西就往逼近的黎全志身上砸去。直到乒呤乓啷的聲音響起，她才意識到自己砸碎了一個花瓶。
滿地的碎玻璃渣子，在燈光的折射下，顯得極其諷刺。
“嚯，厲害了啊，你看這小小年紀厲害了啊，誰教的你這麽大的脾氣，啊？！”
黎全志被黎裏激怒了，擡起手就準備揍過去，還好林茹趕緊護在黎裏前面，“哎呀，別這樣！”奶奶也立刻拉住了黎全志。
“好啦！”奶奶終于發聲了，用她的聲音，或者是輩分，嘗試制止這場沖突。
“你這是怎麽當爸爸的？！随随便便就要動手打人，難怪女兒不喜歡你！”
奶奶竟然還指責了自己的兒子，聽起來似乎特別懂大局。
可是黎裏才不會感恩，因為她很了解這個奶奶。過早的成熟，讓她早早就能夠看清這些大人們自以為聰明的把戲。
在黎裏出生不久後，紙包不住火，黎全志一不小心翻出了林茹藏起來的黎裏的出生記錄，白紙黑字的“B型血”已經足夠讓黎全志看清了自己腦袋上的綠帽。
其實，林茹從跟黎全志結婚的那天開始，就陷入非常糾結的悔恨中，她對黎全志很愧疚，但又實在太害怕自己被強J的事情被曝光。
在那個年代，女人的尊嚴和權力被看得很低，被強J的女人不僅不被可憐，反而還容易被冠上“浪蕩”的罪惡，若是偷偷去做人流被曝光了，她更有可能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于是，她铤而走險，選擇用另一份罪惡去掩蓋這種罪惡。她僥幸地期待自己的生活會像電視劇裏一般，一輩子守住這個秘密，或者等到孩子成年以後再揭露真相。沒有想到，一個血型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本來就覺得愧對黎全志的林茹，在面對他的責問時痛哭流涕，向他坦白了所有的真相。黎全志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本以為自己是因為祖宗墳墓冒青煙了才娶到個這樣高自己一等的老婆，沒想到，自己竟成了替別人背鍋的綠帽二傻子！
但畢竟是情意濃厚的年輕人，黎全志也沒有辦法完全狠心不管剛生完孩子的林茹，二來他也不敢把事情鬧大，不願意讓這件醜事被外人發現。
在林茹的反複道歉下，黎全志同意将這件事翻篇，但要求等黎裏一斷奶，就把她送回老家讓奶奶帶，然後要林茹一定給自己再生一個孩子。
終究是“面子”，讓黎全志扛下了所有。
然而，天不随人願，在黎裏住在老家的那五六年裏，林茹兩次流産。再往後，不知是不是因為太想要孩子而引起了過度緊張和焦慮，總之，她的肚子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黎全志把孩子流掉的事情怪罪在林茹身上，怪她存心不保護好自己的孩子，而那個其他男人留下的雜種，卻活得好好的。再加上黎裏在村裏摔跤送醫院後，她不是黎全志親生孩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黎全志的心态越來越扭曲，她不僅開始經常打罵林茹，就連住在奶奶家的黎裏，都會莫名其妙遭到他的毒打。
“嗚嗚……奶奶……救我……奶奶救我……”
那時候的黎裏，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面對一個月只見一次，見一次就打一次自己的爸爸，她惶恐無比，本能地想求奶奶幫忙。
可是，一旦爸爸開始打自己，奶奶總是恰好有事要去忙了，就算有時候黎裏力氣大跑去拽着奶奶，也會被她冷冷地撥開。
“你自己不能幹，你爹教訓你，我可管不了。”
漸漸地，黎裏的心也涼了，因為她也越來越聽得懂爸爸打她的時候罵的“雜種”和“野種”是什麽意思了，她開始逐漸明白，哪怕她什麽事都沒有做錯，只要她站在那裏，就可能是被打的原因。
其實，黎裏從有記憶以來的幼年時光，都是跟奶奶在一起。從依戀的角度來說，奶奶才是她真正的媽媽。
可是，這是怎樣的一個媽媽？
她去地裏幹活，就把黎裏一個人鎖在家裏；她在看電視，就打發黎裏去洗衣服、做別的家務；她心情不好，就會對黎裏發脾氣，哭訴自己是造了什麽孽要幫不孝子帶這個野種。
這個媽媽，她疏離，她冷漠，她給你準備一日三餐，卻吝啬給你一點點情感上的溫柔和關愛。
她在用行動告訴黎裏：你是一個多麽不值得被愛的人。
直到上小學了，林茹執意要把黎裏接到身邊。林茹似乎想盡辦法要彌補這幾年未能給到黎裏的母愛，對黎裏極盡照顧，黎裏才稍微感受到了媽媽的愛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但是，清冷、疏離，早已變成了黎裏保護自己的屏障。
“黎裏啊，你也別這麽激動，都馬上要成年了，該懂事兒了。”
奶奶的話把黎裏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她試圖用溫柔的語氣說服黎裏。黎裏不是很想接她的話，而是轉頭去跟林茹說：“媽媽，我懂事兒了，我就是因為懂了才不讓你跟他在一起，他對你好嗎？你跟他在一起會幸福嗎？你會幸福嗎媽媽？！”
黎裏哭着說出了最後那句話。跟蘇澄在一起後，她體驗到了“雙向奔赴”與“被愛”的幸福，她也希望自己的媽媽有機會能感受到，而不是一輩子都在跟那個粗魯的男人糾纏。或許這句話正好戳中了林茹的內心，她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跟黎全志在一起會幸福嗎？誰又有答案呢。這個曾經很愛自己的男人，這個被自己欺騙過卻又還一直等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卻也是那個對自己惡語相向、暴力nue待的男人。
在每一次被黎全志言語侮辱或身體暴力之後，林茹都會下定決心要徹底離開他，可是每當他哭着來向自己認錯的時候，她又深深地自責，她悔恨自己曾經給黎全志帶來的傷害，黎全志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就沒有自己的責任嗎？
有一瞬間，林茹對自己也失去了耐心，她覺得她這失敗可笑的一生，也拖累了黎全志的一生，幹脆就這樣相互牽扯度過餘下不多的年歲吧。
奶奶看到母女倆哭作一團，心感不妙，難道林茹真的要再次因為這個女兒而毀了自己的兒子嗎？！
“夠了黎裏，小孩子家說話要注意分寸！”奶奶卸下了那假裝溫婉的語氣，開始顯示她本來的态度：“本來這個婚兩年前就要複了，還不是擔心着你這孩子倔，怕影響你高考，才拖到了現在，今兒這事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們這是通知你而已。”
“呵，聽說過父母忍到孩子高考完就立刻離婚的，我們這，是忍到孩子高考完立刻結婚的，真是活久見！”黎裏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這一切，真是太諷刺了。
“你他媽的小表子，什麽語氣對我們說話呢？！”黎全志大吼。
“對！我是小表子，我就是你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是你們讨厭一輩子的野種！”
“黎裏你不要這樣說，你不要這樣說……”林茹聽到黎裏這樣說自己，心都疼死了。
“黎裏，話趕話說到這，我就跟你說明白了，你到底是什麽小偷流氓殺人犯瘋子在你媽肚子裏留下的種，誰都不知道！你爸媽養你這些年，分分合合，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閑話，你還要拖累他們一輩子不成？你要讓他們兩個以後老無所依，孤零零地過一生嗎？！”
“你胡說！！！”聽到奶奶的這番話，黎裏的腦袋就跟炸掉了似的，她的耳朵開始耳鳴，她的視線，不知是因為太激動還是太多淚水，已變得模模糊糊。
“你到底是什麽小偷流氓殺人犯瘋子在你媽肚子裏留下的種”，這句話正擊中黎裏最恐懼、最害怕的地方，黎裏所有的防線，在那一瞬間被全部擊潰了……
“小偷流氓殺人犯瘋子……小偷流氓殺人犯瘋子……”黎裏有點呆滞地反複地重複這幾句話，看起來恍恍惚惚，意識好像都不太清楚了，林茹看着越來越擔心。
“黎裏……”林茹走過去，想抱一下她。
“你們走開！！！”黎裏突然發瘋似的拿起來桌子上的水果刀，朝着前面的空氣用力地劃了一道，毫無準備的林茹差點被劃傷，驚恐萬分。
“黎裏你他媽瘋了？！”眼看林茹差點受傷，黎全志一把把她拉過來，破口大罵！奶奶也被吓了一大跳，沒有人預料到黎裏會突然做出那麽危險的舉動。
“對，我瘋了！我就是個瘋子，你們那麽恨我，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為什麽？！”
“黎裏，你不要這樣說，我們怎麽會恨你呢，媽媽愛你啊，媽媽愛你啊！”
“你騙我！你為了他，你不要我，你早就不想要我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對不起，媽媽沒有不要你啊，黎裏，乖，快把刀放下來，好不好？”
“黎裏啊，快放下刀，我們好好說話。”
黎全志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有點嚴重了，當務之急還是先勸下她的刀為好。
“我讨厭你們，讨厭你們，你們都是騙子，你騙我說愛我，可是你又一次次抛棄我！”黎裏拿刀指着林茹。
“你！”她突然又指向了黎全志，“你為什麽要打我，你為什麽要這樣欺我，辱我，就因為我不是你的女兒嗎？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是你的女兒啊……”
黎裏哭到有些喘不過氣，她拿着刀的手漸漸地放了下來，奶奶見狀，想試着過去安撫一下把她手裏的刀奪出來。
“黎裏……”
誰知奶奶一開口，黎裏整個人又跟發瘋了似的。
“還有你！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麽要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為什麽總是要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洗澡，你讓村裏所有的男人都看我的身體，讓他們摸我！！！”
作者有話要說：
別害怕，澄哥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