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血緣生父
黎裏追着林茹和黎全志的背影跑出去,看到他們剛從斑馬線走過到了醫院大門的對面。
而黎裏還要趕回門診大樓做下一個訪談,她只好停下腳步。
但是黎裏仍然很好奇,林茹來S市,為什麽不跟自己打聲招呼呢?況且他們來的還是精神專科醫院,過去黎裏從未聽林茹提起過有哪個親戚或朋友在這裏住院。
黎裏總有點隐隐的不安,于是她掏出手機,給林茹打了個電話。
“媽媽,你在哪兒呀?”
黎裏看到馬路對面的林茹從包裏拿出了手機,還猶豫了兩秒,才接起。
“我,”林茹停頓了一下,“嗨,我還能在哪兒,今天沒課,在家呗,怎麽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了?”
“哦,沒事兒,我今天下午也沒課,就想問問你最近怎麽樣。”
“我都挺好的,你放心哈,要好好照顧自己。”
“身體、心情也都還好嗎?”黎裏有點擔心,莫不是林茹自己的精神狀況出了點問題,要來這裏挂診。
“都好着呢。哎呀我炖了個湯我得趕緊去廚房看看,好像溢出來了。”
林茹一直用手捂着手機的話筒,可能怕黎裏聽到街道上吵鬧的聲音,也趕緊找個理由,把電話挂了。
“嗯嗯,快去吧媽媽。”
黎裏就這麽看着林茹在馬路的對面向她撒謊,心中的疑惑更甚了,林茹到底在瞞着她什麽?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黎裏除了做訪談的時間,都在醫院四處轉悠,想看看能不能再次遇到林茹。
果然,這天下午,黎裏終于又碰上了他們。
這一次,黎全志手裏還拿着一些紙質的文件。
黎裏一路跟着他們兩人,走到了住院部。
“要看哪棟樓幾號房的病人?”
着急跟着他們往前走的黎裏,突然被住院處的保安攔下來了。
她才意識到,精神病院的住院部不是任何人随時想進都能進的,剛剛林茹和黎全志也在這裏登記了好大一會兒。
可是,黎裏說不出來哪個病人的名字,這該如何是好。
眼看林茹他們幾個越走越遠,門衛又直直地盯着她,情急之下黎裏突然想到可以請陸一凡幫忙,于是她趕緊給他打了電話。
“學長,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進住院部一下,你可以幫我跟門衛說一下嗎?”
“黎裏,怎麽突然要去住院部,發生什麽事兒了?”陸一凡很疑惑。
“我好像看見我媽媽了,我想跟進去看看是不是她。”黎裏也知道,不能無緣由地就讓陸一凡放她進去,她幹脆明說了。
“哦這樣,那你把電話給門衛一下。”陸一凡知道黎裏不是S市人,竟然在這碰到了她的媽媽,想必不是小事,無需多想,這個忙他肯定要幫。
“謝謝學長!”
黎裏趕緊把手中的電話遞給了門衛大叔,聽到大叔笑着應答了幾句“陸醫生啊,好的,好的,沒問題”,然後很快就把們打開,讓她進去了。
黎裏點頭表示感謝,立刻跑進去,向林茹他們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應該是這裏!
走進了一棟樓,黎裏看到他們剛剛坐的電梯是停在了4樓,只是不知道具體是哪一間,于是她從走廊的一頭,一間一間地找過去。
終于,在某一間病房的門口,聽到了熟悉的黎全志的粗俗的聲音。
“我們都打印出來了,你看看吧,沒問題的話明天就可以叫律師過來了。”
他們在看什麽?為什麽還要請律師?
黎裏更加好奇了,病房的門只是掩着,沒有鎖上,但黎裏不好打草驚蛇,只将腦袋湊在病房門上的探視玻璃窗口往裏看。
病房裏,黎全志和林茹站在一張病床前,而病床上的人正埋着頭在看手裏的文件。
黎裏看不清他的臉,只見到他一頭頂花白的頭發。
“不用看那麽仔細,也就那麽回事兒,明天你簽了就完了。”見病床上的人沒有回話,還在低着頭看文件,黎全志的聲音顯得不太耐煩。
“我簽了以後,你們會帶孩子過來看我一眼吧?”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出來。雖然他依舊還低着頭,但黎裏知道,這是病床上那個人說的話。
“會會會,你哪兒那麽啰嗦啊!”黎全志恨不得他現在就把文件簽了。
“好。”
整個房間沉寂了十來秒鐘後,伴随着這一聲答應,那個花白頭發的腦袋從一打文件中擡起了頭,剛好從黎全志和林茹站的位置中間露出正臉。
是他?!
那雙眼角微微上揚的雙眼,那額頭,那唇線,那湊在一起熟悉的臉!黎裏不會看錯,他就是那個在電梯裏抓着黎裏發狂的病人啊!
黎裏不知該如何形容當下的心情,當所有的巧合都毫無嫌隙地連接在一起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所有寬慰自己的念頭都顯得那麽無用,那些她想忽略的、不願承認的事情,此刻正像大海裏的冰山一樣浮現在她面前!
黎裏撞了上去,生疼。
在這樣的刺激和恐懼之下,黎裏的手慌亂地扶了一下門,卻剛好把沒有掩實的門碰開。
吱悠一聲,病房裏的三雙眼睛同時轉了過來。
就像一出戲劇真相的揭幕,巧合的,傷痛的,驚喜的,淚目的。
黎裏幹脆用力把門推開,就這麽直直地盯着屋裏的三個人。
“黎裏?!你怎麽,怎麽在這?”林茹驚慌失措,趕緊走到黎裏面前,抓着她的雙臂,又回頭看看身後的男人。她站在黎裏的正前方,似乎想擋住黎裏的視線,卻又知一切只是徒勞。
而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在看到黎裏的那一剎那,激動得坐直了身體,雙手撐着床,微微往前傾,他的雙眼立刻放出了光彩,開心的,難過的,複雜交替。
他的嘴唇微微抖動,喉嚨裏似在醞釀着什麽發音,卻又發不出聲來,一如前幾日電梯裏的相遇。
而此時,黎裏心裏已清楚,他并不是不會說話,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叫她什麽。
“孩……孩子……”終究,男人還是發出了聲。
他有些激動地從床上下到地面,連鞋都來不及穿,闌珊地向黎裏走過去,在看到黎裏本能地後退時,尴尬地停下了腳步。
“他是誰?”黎裏強忍着眼眶的淚水,仍也擋不住它傾斜而出,她微微擡起顫抖的手,指着前方的那個男人,望向林茹,想尋求一個在心裏叫嚣了千萬遍的答案。
而此時,林茹哭得欲言又止,黎全志有些氣湧卻也沒發話,似乎在等着林茹開口,身旁那個男人更是想說又不敢說。
“他到底是誰啊?!”他們越是遲疑,越是肯定了黎裏內心的猜疑,她崩潰地吼了出來,直接沖向病床,拿起那份剛剛被他們讨論的文件,“這又是什麽?!”
其實,一切又何須再問?
白紙黑字的《房屋無償贈與協議》,黎裏并不瞎,就好像盡管面前的三個人什麽都不說,她仍然清楚事情的答案一樣。
“好了!”黎全志一把搶走裏黎裏手中的文件,他算是耐不住自己的脾氣了,“不用再猜了,這就是你親爹!跟你留着同樣血液的王八蛋!你的爸爸!”
爸爸?!
這兩個字,從小缺失在她的生命中,給她帶來無盡恥辱和痛苦的兩個字,今天真真實實的出現在了她面前。
她以為自己會瘋,會叫,會喊,會鬧,可是,她沒有。
或許是已在腦海中翻滾了太多的鋪墊和猜測,當黎全志怒吼着将這個真相板上釘釘的時候,她竟比想象中要冷靜。
只是,她全身的血液,就像被一股酸黏的液體充斥,從頭頂流向四肢,從四肢沖回心髒。
是酸,或是澀,她已分不清了。
黎裏用力地閉上眼睛,忍下這份感受,然後緩緩地睜開,看着掩面哭泣的林茹,還有這個一臉蒼白的,她的爸爸。
“裏……裏……”
他試着叫了出來,伸出一雙遲到了二十多年的手,想靠近他的女兒。
……
二十三年前,一個叫嚴駿的小混混,赴朋友的約,從S市去到K市玩。
嚴駿是父母的老來子。老兩口家境一般,但為人本本分分,四十多歲才終于生得一子,十分寵愛。
然而,嚴駿沒學到父母的老實本分,反而在他們的溺愛下走上歧途,十多歲就從高中辍學,跟着他們當地那一片區的老大哥闖蕩“江湖”。為了孝敬大哥,取得弟兄們的信任,什麽偷雞摸狗、燒砸搶掠的事兒都幹,結交了一幫“生死之交”,自己還覺得特別神氣。
這一天,K市的小伍提議,帶嚴駿和另外幾個兄弟一起回K市玩。從小在S市長大的嚴駿覺得新鮮,就跟着去了。
當天晚上,他們這群兄弟在路邊的燒烤攤喝酒吃串,整整坐了兩桌,正好碰到林茹從他們旁邊走過,她要趕去朋友的飯局。
“喲,這妞不錯。”幾個兄弟喝着酒,眼神卻瞟了過去。
“哔~~~”嚴駿朝她痞痞的吹了個口哨,怎知林茹剛轉過腦袋過來,看着這一群“流浪痞子”,露出了鄙夷的眼神,扭頭就往前走了。
“嚯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看到了林茹的眼神,開始哄笑起來。
“操!裝什麽清高呢!”嚴駿被那麽瞅了一眼,心裏不是滋味兒,覺得自己特沒面兒。
“這你就不懂了,”小伍悶了口酒,繼續說到,“這妞啊,是剛畢業來這教書的大學生,可牛氣了,那眼界高的,什麽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似的,平時走路啊,都是用鼻子看路的!哈哈哈!”
“呵,這麽看不起人?那還不是因為爺沒出馬,否則她不也得跪在地上求我上她?!”嚴駿這種人,說慣了大話,也因為酒精的熏染越發粗鄙。
“那可不,嚴哥,一會兒她要再往這走,我們就把她叫過來陪您喝酒!”旁邊的幾個小弟也在幫嘴,讓嚴駿找回了些面子。
總之,一群混子喝酒、喊馬,從女人聊到金錢,又從金錢聊到江湖,仿佛他們就是這個天下的主宰。
兩三個小時後,路上已經幾乎沒有行人了,這幾桌混混都倒下了一大半,包括招待他們的小伍,但酒量還不錯的嚴駿硬是還能半清醒着跟幾個弟兄猜着碼。
沒想到,從朋友飯局上散場的林茹,又從這條小路走過,只是她也在飯局上被迫喝了兩杯,現在有點暈暈乎乎。
已經喝到七八成的嚴駿和身邊的幾個兄弟看到林茹後,更是大膽地吹哨或直接上前去撩,叫林茹過來陪酒,沒想到林茹根本不理。
“媽的清高個屁!”一個兄弟在旁邊摔了酒瓶,“走,嚴哥,兄弟們幫你辦了她!”
“走,誰不去誰孫子!”
就這樣,嚴駿跟三個還算站得穩的弟兄偷偷跟着林茹走了一段,在她拐進一個完全沒有人的小巷子的時候,四個人一起捂住了她的嘴巴,用衣服蒙上了她的腦袋,拖進了旁邊的一片樹林,直到她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嚴駿他們幾個都不是K市人,黑燈瞎火的,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是把這個女人拖到了什麽地方,幾個兄弟洩欲之後,吹着口哨又回到了宵夜攤,叫起了小伍,跟着他回去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徹底清醒過來的嚴駿,摸着因為宿醉而頭痛欲裂的腦袋,突然想起了昨晚自己幹的事,但他看着躺在小伍家的八九個兄弟,也陸續地醒過來,卻沒有任何人提昨晚的事。
那個女人怎麽樣了?昨晚都是誰一起去的?
當嚴駿腦袋裏突然冒出這兩個問題的時候,他立刻本能地壓住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他都不太記得清昨晚一起犯事兒的是哪幾個兄弟,說不定大家都忘了,既然都忘了,那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
更何況,他嚴駿在道兒上什麽事兒沒做過啊,偷的,搶的,明的,暗的,想想自己年紀輕輕就已“戰果累累”,嚴駿硬是把自己剛剛升起來一點點悔意壓制下去了。
只是,他仍有些心虛地推掉了第二天在K市的游玩,很快地回到了S市,并且也盡量避免去K市。
五六年後,他為了幫大哥做事,無奈又去了一趟K市。
既然已到了K市,他還是按捺不住,在跟小伍喝酒的時候,假裝無意間提起了當年那個“清高的小妞”,結果從小伍口中得知了當地人都當作笑柄的“綠帽”八卦。
嚴駿掐指一算,林茹生孩子的時間,怎麽跟當年他們玷污她的時間那麽吻合?!
心裏咚咚打鼓的嚴駿,在好奇心和悔恨心的趨勢下,去偷偷看了一眼林茹和孩子。
直到現在,他也不能确定那晚跟他一起犯事兒的是哪兩三個兄弟,就算他去問清楚了,那林茹的孩子是誰的種,也都說不準。
可就在見到黎裏的那一刻,嚴駿被吓壞了。
他驚恐地發現,那張可愛的小臉蛋簡直跟自己小時候的照片一模一樣!
基因真是強大又赤果果的東西!有些事情,想回避,都很難。
然而,也不能因為長得像,就斷定孩子是自己的啊!更何況,自己難道要去認這個女兒麽?這不就等于承認了幾年前的QJ?
嚴駿再次退縮了,他又一次當了敢做不敢當的逃兵,離開了K市。
此後的十多年,嚴駿因為幫他的大哥當馬仔運毒被抓,因為偷竊被抓,因為涉黑被抓。雖然反複進出監獄,好在還是在他的hei道上混出了點小名堂。
然而世事難料,在他三十五六歲的時候,因為遺傳到他爺爺輩的精神分裂症,他竟在監獄中突然發病了。
從那以後,他的生活可謂一直在監獄、醫院,以及短暫的現實生活中來回穿梭。曾經追随他的小弟早已棄他而去,年邁的父母也在他折騰的人生中過世,而自己在一年前又被确診為肝癌晚期。
回首五十多載,這人生,竟是赤條條的來,凄凄涼涼的走。
倏忽間,一個念頭的出現,讓嚴駿突然看到了希望。
或許,在這世間,還有他嚴駿的血脈。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3-1923:50:52~2021-03-2122:04: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看故事的人-1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