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恍如隔世

七月流火，人頭攢動的集市猶如架在一口蒸鍋之上，悶熱異常。顏靥緊緊攥着母親的衣角躲在那些蓬頭垢面的女人後面，從人縫裏看臺子下面圍觀的人群裏那一雙雙肆無忌憚的貪婪眼睛。

上午在刑場上才剛剛見過生離許久的父兄，午時一過，卻已是死別。

父親老了許多，渾身傷痕累累，他睜着雙空洞的眼睛已經有些認不得她們了。而哥哥的眼睛卻仍是亮的，但是在刑場邊上那群身着褴褛囚衣的婦孺中認真尋找過後，還是黯了下來，他最後把希翼的目光釘在母親臉上，母親哭着輕輕搖頭，嫂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在大牢裏連一個月都沒挺過去，早就已經不在了。

顏靥看着哥哥眼裏的光被眼淚澆的生生熄滅，然後就被推搡着跪在了斷頭臺前。母親掩住了她的眼睛，卻掩不住利斧落下的鈍響，那一聲之後，她與過去的一切就都完全斬斷了。

看過行刑，那些獲罪的婦孺們就被拉到集市上，要被賣予未知的命運。顏靥看不懂那些人眼裏的□□由何而來，她只想能跟娘一直在一起。

一個油頭粉面的龜公帶着三個壯丁，挑了些個年紀尚輕又面容姣好的女子，剛要走又一拍腦袋想起什麽，然後在人堆裏掃了一眼，指着顏夫人說：

“差點忘了，春娘讓找個洗掃的婆子帶回去。”

随即他又看見瑟縮在顏夫人身後的顏靥，舔了舔嘴唇說：

“這丫頭也一塊帶上，過兩年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顏靥心下慶幸不用和母親分離，可她擡頭去看母親，卻發現她面色鐵青，緊咬的唇下滲出血來。

“且慢。”

顏靥轉過臉去，看見一個衣着華麗面色蒼白的男人正從人群裏走出來，攔住正要離開的他們。

龜公見有人發難，剛想破口大罵，卻被那人的伸出的手一把搭在肩頭，龜公的表情瞬間就變得扭曲起來，然而未等他叫出一個疼字，那人已經松開了手，又抛了一個錦袋給他。龜公哆嗦着打開錦袋往裏一瞧，頓時又變得眉開眼笑起來。

那個面色蒼白的男人在龜公耳邊耳語幾句，龜公點頭哈腰的應着，随後就向顏靥母女走來，他将縮在母親身後的顏靥一把拉出來，提溜小雞似的拽到那男人身邊。顏夫人想上前拉回顏靥，卻又被龜公帶來的人架住掙脫不得。

被帶到男人面前的顏靥哭的撕心裂肺，只一個勁的沖着顏夫人的方向大喊“娘！娘！救我！”，那男人掃了一眼拼命掙紮的顏靥，提步走到顏夫人面前。

“你要帶她去哪？”

“我不能保證她以後的生活會比被這個龜公帶走更好，但我可以答應你會照顧她長大，決不會讓她淪落風塵。”

“當真？”

“當真。”

顏靥不懂什麽風不風塵，她只知道母親在得到這句保證後，沖她講了一句話，随即就轉身跟着龜公走了。她追在後面一聲聲的叫着娘，卻再也沒見母親回頭。最後她被人推得摔在路邊，眼睜睜的看着母親轉過街角消失在眼前。她耳邊回響着母親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淚水盈滿眼簾。

“靥兒，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淚眼朦胧中，一雙玉雕似的手伸在了她的面前：

“跟我走吧。”

顏靥仰臉去看那個買下她的男人，他蒼白的面色在這暑熱未消的傍晚只給人一種寒冷徹骨的錯覺。顏靥抹了一把淚，怯怯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了這個男人的掌心，感覺那只看似溫軟的手冰冷堅硬，像塊石頭，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