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風涼

二樓的一間小花廳裏，身材圓潤的春娘正頤指氣使的催促着龜公盡快将那些陸續送上來的紅封一一拆開登記，鳶兒端着托盤剛一打開門進去，她便立刻肉山一樣撲将過來，擡手狠狠扇在鳶兒臉上：

“小浪蹄子，你野到哪去了，這麽半天才過來，是死到下面了嗎！”

鳶兒不敢言語，看樣子是還沒開出春娘滿意的金額。托盤遞過去之後鳶兒識趣的退到一邊，盡量讓自己在這間屋子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随後又進來幾個小丫頭，無一例外的被春娘敲打一頓，待到紅兒進來，老鸨得知下面已經再沒有人遞紅封之後，更是一腳踹在紅兒腿窩，連着屋裏所有人都被罵的狗血淋頭。

正是在這樣的氣頭上，一個向來腦子不太夠用的龜公猶豫着遞過來一張紅紙，春娘接過一看，綠豆大的眼圈瞬時瞪得溜圓，衆人還以為是她看到了一個令人咂舌的數字，卻不想她一口唾在那張紙上，扔在地上狠狠去踩。

鳶兒大着膽子去偷看那張紅紙上的內容，正是她從那位青衫公子手裏接過來的紅封，也難怪春娘要氣的直跳，因為那張紙上根本就沒寫什麽錢數，而是寫了兩個字“不錯”，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春娘見鳶兒偷偷往地上瞧，劈手又是一巴掌，大聲吼道：

“快說！這是你們誰接的？”

一排小丫頭皆吓得跪在地上推說不知，抖的篩子似的。春娘正準備要過去教訓一番出出氣，這時又是那個不開竅的龜公遞過來一張紅紙。她惡狠狠地掃了一眼，綠豆眼又一次瞪成了黃豆。

有了剛才的經驗，丫頭們都瑟縮着，不動聲色的向後挪了挪。而此時帳房先生上前來禀，說今年摘花的是城西老金店家的三公子，紋銀五百兩。

春娘聞言皺了皺眉撇了撇嘴，先是小心翼翼将手中那張紅紙對折，貼身放進她大肉包子般豐滿的胸襟裏，然後沖着個龜公一努嘴：

“下去寫榜，筱燕姑娘紋銀一千五百兩，恩客匿名。”

龜公得令退下，春娘這才回過身來一腳踹在離她最近的一個丫頭身上：

“都死了嗎！還不趕緊取了粉封下去，挺屍呢嗎！”

鳶兒她們急忙又拿着托盤下樓去收集次于花魁的标花，以此類推，今天晚上所有登臺獻藝的姑娘都要依次标出價錢。一千五百兩，這個數字一直萦繞在鳶兒耳邊，揮之不去，但那又如何，這終歸不過是一個跟她毫無關系的數字罷了。

與喧鬧不休的正廳不同，春曦樓後院的暖香閣安靜而隐秘，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華麗精美，每年的花魁都将在這裏迎接她們的第一位恩客。

一個龜公打燈，一個丫頭領路，最後走着的是一個渾身裹着黑袍的人影。一行人踏上暖香閣二樓，龜公将客人迎進去，待丫頭點上燈，二人又一起退出去将門掩上。

那個渾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人影此刻将黑袍脫下，露出一張蠟黃虛浮的胖臉，他一一拂開室內挂着的三重冰绡紗幔，猴急的爬上雕花大床。

床上的美人衣衫半褪，正面朝裏側卧着。臃腫肥胖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指粗短的手，搭在美人香肩上用力一拉，借着從屋子另一頭穿透層層帷幔照過來的微弱燭光，看見果然是剛才攪得人心都化了的可人兒。

美人的臉上仍覆着那層薄紗，看上去神色平靜毫無懼色，唇邊甚至還噙着一絲暧昧不明的冷笑。男人另一只手緊跟着就要上去掀開他跟這美人中間隔着的最後障礙，腦子裏已經滿是颠鸾倒鳳的春宮景色，卻突然都被“噗嗤”一聲鈍響所統統打斷。

心口一涼，兩眼一翻，還沒等溫熱的血液流到腿根，男人已經去給閻羅王報到去了。

風動窗響，燭火搖了兩下還是熄滅了，夜風掠過層層冰绡，撩起一室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