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心念念

就在明滅品嘗美味的時候，鄰桌三個讀書人打扮的食客正在談論眼下時事，其中一個似乎是對朝廷最近頒布的政令心有不滿，喝了些酒就開始傾吐起滿腹牢騷。與他同桌的二人急忙勸住他道：

“李兄，你沒見酒樓老板都在那裏貼了‘莫談國事’，朝廷的事自有朝廷的道理，來來來，今天這壇女兒紅不錯，我們再飲一杯。”

另一個同伴也跟着道：

“聽說上月吏部尚書在家裏跟老婆吵架，結果第二天皇上就拿這個調侃了他一番，可見這指揮使大人手段了得。”

“怎麽越說越不像話，你也不怕這樓裏現在就坐着探子麽？”先前那人諱莫如深的四下打量着說。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都噤聲喝酒吃菜。

明滅聽見他們的話，又想起那晚成歡所言，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從小父親就常對她和哥哥說，當官食祿，衣食住行無一能離得開百姓的辛苦勞作，所以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更是百姓的天下，沒有百姓的擁護，何來高高在上的皇權。現在想來，父親耿直的性格雖受百姓愛戴，但在朝中定是樹敵頗多。

一直以來，明滅都是為了複仇而生，被仇恨蒙蔽着雙眼。這些年她心中唯一的柔軟是對墨焰難以言喻的依賴，可這點溫情卻在得知笑裏刀真相的時候傷她最深。如今李開已死，她的執着失去目标，今後要如何生活她一時也沒有打算，而這會她忽然覺得，如果今後真的要抛開一切去浪跡江湖，那麽起碼，她想要做一個為民做主的俠士，也算是告慰父親生前的一片苦心。

想到這，明滅又惦記起那個厚着臉皮，非要纏着她一起浪跡江湖的家夥，這個時候，他又在哪裏。

剛與小二結了飯錢，明滅就聽見了樓下傳來一陣騷動，她從二樓的扶欄向下看去，只見有個渾身是血的人闖進醉仙樓大門，在他身後緊跟着湧進來五六個提着長劍的武林人士，那樣的裝束明滅并不陌生，當下即認出他們是盛雲山莊的人。

樓內的食客們尖叫着奪路而逃，店老板忌憚那些人手裏的長劍，既不敢請他們出去打鬥，又無力阻攔逃命的食客，擠出一張苦瓜臉，像是被人從身上割了肉一般。

“諸位莫慌，我等乃是武林正派盛雲山莊的弟子，特奉師命捉拿流竄至此的海寇，為民除害！”那些追進來的人中為首的一個開口言道。

那些剛從酒樓跑出去的人其實并未走遠，而是和街上駐足看熱鬧的人一起，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向醉仙樓大堂裏看去。聽見那人如此一說，他們無不拍手稱快。

先前闖進來那人背靠在大堂柱子上艱難喘息，等氣息稍定，他沖那些已将他團團圍住的盛雲山莊弟子冷冷一笑，伸手撈過旁邊桌上的一只壺酒，仰頭灌下。

這時明滅才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正是與自己有約在先的成歡！

眼前一陣陣發黑，成歡知道這是自己的身體在提醒他，傷處的血液正在不斷流失。難道就這樣死了？見鬼！心愛的女人還沒有好好一親芳澤，怎麽能就這樣死在這裏。

從十年前逃離盛雲山莊的那個時候開始，成歡就覺得自己随便死在何時何地都可以，過慣了無牽無挂的日子，他覺得自己的忌日随便放在哪一天都無所謂，因為除了業已死去的自己，沒有人還會在來年記得這個微不足道的日子。

不過這一次，明知不敵，他卻拼命的逃，因為他還有個約定沒有完成，他想，就算不能死在與她約好的日子，起碼也要死在與她約好的地方，那麽到時她若是真的前來赴約，也許會在街頭巷尾的議論裏，聽見關于他的死訊，只要她知道自己曾經來過，希望她不會生自己失約的氣。

這間酒樓很是氣派，要是出了命案一定能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更妙的是這裏的酒也不錯，死也能做個醉死鬼。

他也同時看見了樓上的明滅，擡手抹去唇邊混合着酒液的血漬，成歡咧嘴沖她一笑。成歡心想老天爺真是厚待自己，竟然聽見他臨死的心願成全了自己。靥兒，能再見到你，雖死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