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深緣淺

“靥兒，你看，咱倆連着今天總共才見過五面...”

“六面...”明滅嗫嚅。

成歡的眼前似飄起飛絮如雪，呼吸一窒，笑容一僵，垂下眼簾掩住錐心痛色。他一只手撫上明滅發頂，繼續輕柔說道：

“你看你也不是很了解我，你知道，我是衛所的人，我手裏殺過的人不乏忠臣良将和無辜百姓...”

“既這樣說，那這些年我受墨焰蒙蔽，一雙手又何嘗不是沾滿鮮血。”

“我還記得你哥哥顏硯是個飽讀詩書溫文爾雅的君子，可是你看我，從小調皮搗蛋，吃喝玩樂無一不通，你跟我在一起，将來會後悔的。”

“等以後有時間，我一定給你講講我小時候上樹掏鳥窩，被我爹打斷胳膊的事。”

“靥兒......”成歡似乎是被明滅梗着脖子講話的樣子給逗樂了。

“我想好了，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過了奈何橋，就算見不到我的家人，也還有你陪着我。”

明滅的眼睛亮亮的，語氣裏滿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似乎她正在讨論的不是死亡，而是另一個美好的世界。成歡艱難的撐着笑意，話音裏開始發出無可抑制的微微顫抖，像是一個演砸了戲的醜角，還在執拗的講着蹩腳笑話來找補。

“靥兒，不如這樣，我要是做了鬼就回來找你，到那時候你如果不怕我的話，咱們就在一起可好？”

“我怕，我怕你也要像我的親人那樣，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抛在這世上，成歡，老天既讓我又遇見你，這次你休想輕易把我甩掉。”

苦澀的盡頭竟是意外的甘甜，成歡把明滅按在自己懷裏，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情不自禁滑下的眼淚，他回想自己這短短的一生，似乎還從未有過如此鮮活的體驗，不像他心如死灰的母親，不像他冷若冰霜的父親，也不太像他總是挂着憂傷笑容的叔父。

這個姑娘愛上他，此刻她怦怦跳動着的心髒就被他擁在懷裏，可是自己的一顆心卻掙紮在生死線上，艱難搏動。有那麽一刻他覺得靥兒說的沒錯，兩人一起攜手死去，也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可一旦想到那種永恒的冰冷，他又難過起來，他舍不得失去靥兒的溫暖，他希望那顆蓬勃有力的心能一直跳動下去，為了他，生生不息。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釘入對面的牆上。明滅一驚，擡頭去看，心想這箭一定是從剛才看到的那個帶平臺的房子射過來的。箭尾挂着一道濃煙，看不見火星，但短短功夫整間屋子已經開始煙霧彌漫。看來外面的人是打算用這個法子逼他們出去。

“真是一群煞風景的家夥，”成歡笑言，他低頭看着懷裏的明滅，目光如炬，“靥兒，臨死之前我還有件事情非做不可。”

“什......”

明滅的話語被成歡的兩片薄唇堵在口中，那個吻像是要勾走她的魂，索求她的魄，明滅感覺自己的身子化成了一汪熱水，又轟的一聲升騰成蒸汽，袅袅的飄到天空，最後再凝結成雨水滴落下來。

她像是剛剛從窒息中掙脫，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臉色紅的幾欲滴出血來，唇齒臉頰都麻麻的開始隐隐作痛。她覺得這是一場堪稱完美的經歷，但卻又覺得激烈的有些像做戲。

驟然，明滅想起了什麽，她目眦欲裂的擡頭瞪着成歡，喉嚨裏像是被插進一把鋼刀，從心口将她整個人一剖兩半，痛徹心扉。她氣的發瘋，可卻又難過的不能自已。

她期望那不是真的，可她卻明明已經看見，成歡仍在笑着，像是一個偷吃了蜜糖的孩子，他的唇角溢出黑色的血跡，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淌過一道刺目的墨痕。

“靥兒，別傻了，喝過孟婆湯，你終歸會忘了我，好好活着，替我去看看盛雲的柳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