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直到中午十一點多,穆湛西才再次醒來。
他的生活一直規律,很少熬夜,偶爾晚睡一次身體會很不習慣,發出較他人更強烈的抗議,其狀況有些類似于好夢正酣被人吵醒,令穆湛西感到不适,心情變差,無法神清氣爽。
他沒有立刻起來,清醒後又躺了一會,用手臂遮住眼睛。
看起來依舊疲憊,又像為某事感到煩躁,實際卻什麽也沒想,在安靜的環境中逐漸放空意識,一直到身側傳來一些動靜,才移開手臂,轉頭看去。
孟以南睡得很熟,這次入睡前沒有靠着穆湛西,自己裹在被子裏,包的嚴嚴實實,看着就很暖和。
不知為什麽,他睡覺喜歡往下一些,只枕一半枕頭,因此小半張臉被被子遮掩,讓人只能将目光落到露在外面的眉眼上。
孟以南的五官不算精致那一類的,眼睛也不細長或淩厲,難以擁有氣勢或氣場這種東西,并因沒有分化而更顯稚嫩。非要描述的話,穆湛西會用“文氣”、“內向”、“很乖”、“沒有攻擊性”這類詞。
睡着的時候更是這樣,睫毛算長,整個人看着幹淨、安靜。
但相處後會知道是裝的——不全是裝的,但他有三分單純就可以在穆湛西面前表現出五分的樣子,并只在穆湛西面前展現。
穆湛西之前怕他拘束,想讓他活潑一些,更放得開一些,但随着了解加深,又覺得“很會裝乖”這個本領也是性格的一部分,無論如何熟稔,孟以南或許都不會在他面前變得過于随便。
那就這樣吧,都可以。
穆湛西看了孟以南一會,這麽想。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穆湛西盡量不發出聲音地起床了。
他洗漱之後在家裏轉了一圈,看到冷鍋冷竈、客廳也不像有人活動的樣子,于是下了樓又上去,終于在三樓書房裏找到開着筆電工作的穆停。
穆停已經換掉那身喜氣洋洋的大紅色帽衫,穿着前幾年的家居服。因很久不曾穿過,衣服上有鮮明的折痕,看起來很新,又顯得質地偏硬,不會太舒适。
見穆湛西進來,穆停擡眼看向他,露出一個笑,說着“可算醒了”,手還在鍵盤上噼裏啪啦敲擊着。等穆湛西走到椅子那裏坐下才終于停下工作。
“睡得好不?”穆停看上去已消化掉早上那一幕。
雖是誤會,但穆湛西當時沒有澄清,穆停還是會感到震驚的。幾個小時就能恢複如常,看來心理承受能力确實不差。
“還好,”穆湛西回答,頓了下補充,“要是你早上不打斷,會更好一點。”
穆停便露出尴尬的神情,啧了聲“你小子”,略帶好笑地不滿道:“問你好不好你就說好,還順杆爬怪起我來了?我要知道是那樣子我還能進去嗎?”
他說的“那樣子”和穆湛西指的睡眠被打斷是兩件事。
“你怎麽突然過來了?”穆湛西沒有解釋什麽,自然地轉開話題,“工作?”
“差不多吧,年終了嘛,那邊的事處理完就過來看看。剛好放這幾天假,我在哪待都是待,就早點回來看看你。”
“哥哥還說能多陪你兩天呢,誰知道你自己有伴兒了,”很快,穆停把話題掰回來,饒有興趣地問道,“所以怎麽樣,你床上那小O是怎麽回事?”
由此可見,八卦是全人類難以抛棄的惡習,穆停這樣不愛管閑事的優質Alpha也不能免俗。
穆湛西不知從何答起,先解除誤會講昨天看恐怖片到很晚,還是先介紹孟以南。
不等他說話,穆停回想了下,猜測:“我覺得吧,那個小O看着年紀挺小的,是你學妹?”
穆湛西剛說不是,穆停又擅自發散:“那就是外邊認識的了,那你這是跟她來真的嗎?标記了?你也不小了,不能做不負責任的事吧……怎麽認識的?”
“……不是,”槽點太多,穆湛西嘆了口氣,選擇了一個合适的開頭,“是孟叔的兒子。”
穆停愣了下,逐漸從“孟叔”二字中領會到穆湛西的意思,繼而吃驚地睜大眼睛:“我操——啥?!”
穆湛西就知道他又想多了,簡單解釋昨天去曹溪成家玩,很晚才回來,因孟以南已經初三,年後大概率會投入到緊張的學習中,很難有輕松的假期,于是帶着小孩放肆地玩了很久游戲。
後來還不困就看了朋友強烈推薦的恐怖片,孟以南無法承受鬼片帶來的恐懼,穆湛西就沒讓他一個人睡——當然,穆湛西沒有說孟以南當時看着他的眼神有多可憐。
聽後,穆停消化了很久才松了口氣,直言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我和爸這段時間沒照看你,你小小年紀誤入歧途了。”
穆湛西實在有些無奈:“沒有。”
“不過你們關系還挺好的,”穆停情緒平複後笑起來,“孟叔的兒子啊,那他住來家裏也不久吧,剛認識才幾天啊,又是帶他去小曹家又是一塊玩游戲的,還肯讓他睡你房間。”
最後發出了“你對誰這麽好過嗎,真是優待”的感嘆。
穆湛西先是說“還好吧”,又說“他來兩三個月了”,以此表明這些真的不是什麽誇張到需要用“優待”來評價的事。
穆湛西的生活較為單調,不是擅長社交的那類人,但也有自己的社交标準。在孟以南來到家裏後,每件事他都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能做的、順手做的事而已——
孟以南生病在浴室裏暈倒,發燒三天,除了穆湛西無人能管他。
孟以南深秋自己轉車去很遠的學校,目的地基本相同,穆湛西認為可以順便帶上他。
孟以南因打架叫家長,當時父母遠在海外,除了穆湛西沒有誰能充當這個角色。
再後來,孟以南要考試,偏巧穆湛西功課很好、時間寬裕就教給他;孟以南朋友不多又已認識付運他們,穆湛西去曹溪成家就找不到不帶他的理由;孟以南有很多沒有體驗過的事,比如想玩游戲,而那又不是要撈月亮摘星星,穆湛西自然也不吝于一起玩……
甚至于,他們已經認識了幾個月,幾十多天,也能算是很熟。孟以南年紀不大,對恐怖片感到害怕,那麽當然也不用一個人回房間鑽冰冷冷的被窩。
每件事,都合理而正常。
沒記錯的話,穆湛西小時候也有段時間每天拿着枕頭去穆停房間,聽穆停講很多很多廢話,等睡着了會八爪魚一樣扒在穆湛西身上,差點把他壓死……
總而言之,既然是兄弟,那麽這些全都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吧?
穆湛西還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穆停誇張,穆停從小到大交朋友都非常快,認識一小時就可以變得像上輩子八拜相交的生死兄弟,屬實非常草率。
相比之下,穆湛西跟孟以南熟起來的速度已經很慢。
因此,無論是穆停還是曹溪成,都不應該用“優待”或“對象”、“在一起”之類的字眼來暗示什麽。
于是,穆湛西就簡單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訴穆停,并希望他之後見到孟以南不要再說這方面的話,孟以南也會感到尴尬。
而且,他還較為嚴肅地警告穆停,說孟以南還沒有分化,不要提會分化成Omega還是Alpha的事。最好壓根都不要問。
穆停呆了呆,大概覺得有點保護過度:“這麽嚴重啊,提都不能提?”
穆湛西說是。
“不至于吧,那我知道他沒有分化不說幾句是不是也挺刻意的?”穆停見穆湛西皺眉頭,又趕緊安撫地笑起來,“好了好了,哥哥在你心裏還不至于那麽過分吧,都知道那個小弟弟不喜歡提還上趕着煩人?”
穆湛西這才淡淡地點了下頭,表示“知道就好”。
令穆停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穆停還是覺得他對這個新來的弟弟過于好了,猜想孟以南可能正是那種話不多很乖巧懂事的類型,這種比較不容易惹穆湛西厭煩。
在他看來,穆湛西雖然骨子裏算是個溫柔的人,但表面有一層冷淡作為保護色,并非溫潤可親那一種,耐心也不是時時都有的。
畢竟穆停曾經很多次因為睡姿不好,被穆湛西第二天擺臉色,最嚴重一次還差點被推下床去。
他溫柔的弟弟根本沒有為他好好考慮過!
……
反正,要是真的可以為孟以南考慮得很細致,那就證明他們關系确實很好,平時相處也不會有矛盾。這樣穆湛西才會一點抱怨和厭惡都沒有。
就在穆停準備滿足好奇心,再問問穆湛西為什麽不能提分化時,就聽到輕輕的腳步聲,感覺是從樓下傳來的。
大概是新弟弟醒了。穆停想着。
這時,他就看見剛剛還說“普通兄弟關系”的穆湛西幾乎沒有猶豫地站起來,走到走廊叫孟以南。然後下了樓。
穆停檢查了一下工作文檔有沒有保存,晚了幾秒鐘,也跟着下到二樓。
而他那位向來冷冷淡淡的弟弟正站在新弟弟面前,從穆停的角度看,穆湛西将小孩擋住了大半,但依舊可以從動作推測出,他幫小孩理了理寬大的衣服,又順了下沒紮好的頭發。
然後用一種很難形容的、不知道要描述為更溫柔還是更輕一點的聲音——總之和平時不一樣——問孟以南,醒了,餓不餓。
“……”穆停想了一下,覺得剛才在三樓書房,用非常無語及“怎麽會有傻叉這麽想”的表情和語氣說着為什麽會誤會的穆湛西,好像在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