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馮青霜勸過幾次,苗三娘照舊每日都在她院裏等她回來,也果真在院子裏像模像樣地養起了雞。那些雞和阿福,都吃苗三娘做的飯,見着苗三娘比見着馮青霜還熱情。

也因着這個,馮青霜不得不将自己會有的安排告訴苗三娘,省得她等得心急。除了她提前說過的日子,馮青霜一般都能按時到家,苗三娘摸準了這個時辰,便會帶着阿福站到院口等她。

可是今日早已過了馮青霜該回來的時辰,馮青霜并沒有回來。苗三娘在院口等得有些焦急,關上院門,帶着阿福往村口走去,盼着路上便能碰見馮青霜。

她确實碰見了,可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馮青霜正在水井旁殷勤地打着水。顯然,是在替別人打水。那場面若是放在一個月前,苗三娘甚至懷疑站在她邊上的便是自己。

馮青霜利索地将兩桶水挑在肩上,還不忘拉着那姑娘往前走,那姑娘手上甚至連一只小桶也沒有,比自己當初還要“厚顏無恥”,顯然,這活是馮青霜半道截下來幹的。她并沒有聽馮青霜說起,她今日還有這麽一檔子事,要晚些回來。

苗三娘站在後頭看,阿福已經跑了過去,沖着馮青霜邊跳邊叫。馮青霜有些驚奇地看着阿福:“阿福?你怎麽來了?”說着便環顧四周,果然見着了苗三娘。她随即招招手,讓苗三娘過去。

苗三娘壓下心中的不快,勉強地帶上笑容,走了過去。馮青霜見着她來,沒有半點讓人久等的心虛,反倒十分熱情:“三娘,二丫病了還要澆水,我們去幫幫她。”

苗三娘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馮二丫,快及笄了,好像已經定了人家,站在一旁,臉色有些蒼白,唇色也淡,看着确實虛弱。二丫咳了兩聲:“這如何好意思呢?阿霜姐已經幫了我許多了,剩下的我自己也可以的,你們快回去罷。”

馮青霜卻不由她說:“就差一點了,還不如幫你做完呢,你這身子呀,得好好歇歇,你今兒累一遭,這病就愈發難好。我們替你把地澆透,你明天也不必來澆了,在家好好歇歇。”

馮二丫眼裏都蓄上了淚:“多虧了阿霜姐,不然我今天這活還不知道該如何做完呢。”馮青霜快步往前走去,還不忘輕輕拍了拍馮二丫的腦袋:“你這遇着事了也不知道叫人的?要不是我回來看見了,我看你非得累死在地裏不可。要我說,你這幾日有什麽重活非做不可的,就來找我。”

馮青霜說完,還不忘沖着苗三娘喊一聲:“三娘,你說是不是?”苗三娘哪裏開心得起來,她不惦記着自己在家等她這般久,還惦記着自己跟她一起幫別的女人幹活,她還能站在這兒沒被氣死,已經是氣大量大了。苗三娘咬牙切齒地笑着:“阿霜說的是。”姓馮的你給我等着,等以後你歸我管了,非得好好治治你這脾氣。

确實只剩下一點活了,馮青霜三人很快就把活幹完了。馮二丫忙不疊地道謝,馮青霜笑呵呵地應下,又催她快回去,才同苗三娘和阿福往家裏走去。

苗三娘這才開口:“這二丫也當寡婦了?”

馮青霜詫異地扭頭看她:“你瞎說什麽呢?她還沒過門呢。”苗三娘做出一副疑惑模樣:“那真是奇了,她家裏有人,還有未來的夫家,這些活怎就需要你一個寡婦去幫她做?”心裏卻想着,你三天兩頭幫寡婦幹活不算,連村子裏還沒出嫁的姑娘都不放過?

馮青霜嗨了一聲:“這家裏事一忙,沒顧得上她也是正常。”苗三娘沒再說話。

兩人到了自己地裏,苗三娘才澆了一會兒地,便站在那兒不肯幹了:“我力氣方才替二丫澆地時都用完了,現在沒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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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青霜直起腰來看她,苗三娘跑到她的跟前,攤開掌心:“你看,都紅了。”馮青霜沒看見她掌心紅哪兒了,倒是都順着她:“那你在一邊歇歇,我來澆。”苗三娘本想着她哄一哄自己,不想她已經又彎下腰幹起活來,哪兒有多看自己半眼。

苗三娘氣呼呼地走到一旁,跺了跺地,暗恨道:“這麽愛澆水,讓你澆個夠!”

馮青霜對此一無所知,挑水澆水,甚至還将兩人地裏長出來的野草也拔了去。幹完了活,馮青霜準備回去:“三娘,走,我們回去了。”苗三娘這才走過來,也不像往日那般替她倒水擦汗,自顧自收拾着東西,然後往回走。

馮青霜這才感覺到不對勁兒來,她想了會兒,沒想出什麽來:“怎麽不開心了?”苗三娘又不好直接将心裏的怨氣說出來,馮青霜定是無法理解的。她只得拐了個彎,看了看天:“你看這天都多晚了。”

馮青霜也學着她的樣子仰頭看了看天:“确實晚了些,是不是餓了?回去我馬上就做飯。”苗三娘哼了一聲,還是不滿:“倒不是餓了,都這麽晚了,等我吃完飯再回去,都不知多晚了。”

馮青霜愣了一下:“那我現在就送你回去?”苗三娘覺得自己遲早會被氣死的,也不再跟她繞彎子,繼續說道:“回去了我還得做飯呢,水缸裏也沒水了,我就睡你家罷?”

馮青霜還想着前日才替她挑的水,這麽快就沒了?她也就做個早飯,洗漱用用,別的時候都在自己家呢,怎麽用水也這般快?乍一聽苗三娘的提議,犯了愁:“我家沒屋了。”

這也不是騙人的話,就兩個屋,都用着,哪兒有空的屋子給苗三娘睡。苗三娘也不是不知道。馮青霜趕緊又道:“沒事的,晚些我也送你回去,你不用怕的。”

苗三娘卻不肯:“那是因着誰才這般晚了?我眼巴巴地在家等了你那麽久,你卻在外頭幫人幹活,早把我忘了。”一通話,說得馮青霜有些心虛起來:“可我家也沒地兒睡了。”

苗三娘見她松口,心中竊喜,面上卻依舊不依不饒:“怎麽沒地兒了?你的床這般大,睡不下我們兩個?”馮青霜想了想:“一人一屋睡着多暢快,跟我擠一塊兒,你不難受呀?”

苗三娘趁機靠到馮青霜邊上,面上卻故意委屈着:“總比我一個人睡在那屋裏,總是睡不安穩要好一些。我一個人睡也害怕,我總怕我家那個回來找我。這麽晚回去,我怕是更不敢睡了,你不肯,那我就在院子裏坐到天亮算了,左右也睡不着。”

馮青霜真是拿她沒有辦法,她這期期艾艾一頓說,馮青霜将東西放在院口,就扭頭拉着苗三娘往她家走:“行了行了,我們先去你家,将你衣裳拿過來,你想睡幾日就睡幾日,總成了罷?”

苗三娘這才變了神态,臉上沒有半點難受,看着全是欣喜。馮青霜無奈地搖了搖頭。苗三娘到了家,收拾了好些東西出來,就差把家搬空了,馮青霜見她這架勢,都忍不住勸道:“也不必帶這麽多,你又不是不回來了。”

苗三娘嘴上應着,心裏卻想着,我好不容易才如願住進去,誰還要再回這破地方來。苗三娘收拾完東西,直接将家門上了鎖,毫無留戀地走到馮青霜邊上,馮青霜雙手已經拿滿了她的東西,兩人頭一回一起從這兒走回馮青霜的家。

苗三娘搬到馮青霜家十分興奮,一直在收拾東西,歸置東西,等馮青霜将飯菜做好,她才舍得走出屋來,吃了飯洗了碗,又埋頭進屋收拾去了,馮青霜則去燒兩人洗漱的熱水。

終于如願以償的苗三娘睡得特別安穩,甚至發出輕輕的鼾聲,馮青霜也就信了她這陣子都沒睡好的鬼話。

馮青霜起得早,苗三娘也跟着起來,迷迷糊糊的,一臉茫然地看着馮青霜。馮青霜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還早呢,你再睡會兒,我得趕去鎮上幹活,都是到主顧家吃的,你待會兒自己做些吃的。”

苗三娘點點頭又躺下睡着了,等她再醒來時,才慢慢想起馮青霜說的話,神清氣爽地起來做早飯。喂了雞和阿福後,苗三娘又回了一趟家,把家裏剩着的米面糧食都搬了回來。她昨晚就想搬,可怕陣仗太大吓着馮青霜,才作罷。馮青霜可是還想着她會搬回家呢。

幾乎将家裏搬空後,苗三娘坐在院子裏,喝着茶水歇了一會兒,便起來收拾屋子,到水井旁去洗衣裳。其實兩個人的衣裳也不少,去溪邊洗最合适,可她知曉,那裏總有婦人十分關心她盆裏的衣物,要是她們瞎說話被馮青霜聽見了,馮青霜恐怕會聽信她們的鬼話,将自己趕出去的。

在自己徹底在馮青霜家紮下根來前,她覺得自己不能太高調了。苗三娘一面洗着衣裳,一面盤算着,自己那茅屋若是拿來賣,不知能賣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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