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苗三娘這般想着,很快推開馮青霜,拿起一旁還來不及裁剪的布匹,就往梁上甩:“我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人,活着也沒意思,盡拖累你們,還不如死了算了。”
馮青霜被她這陣仗吓得臉色發青,死命拽住苗三娘的手不放:“我要你,我要你,你別想不開,你想怎樣,我都答應你。”苗三娘立馬便轉過頭來:“你說真的?”睫毛上還挂着一顆淚珠。
馮青霜點點頭:“我們今晚拜堂。”
苗三娘擦擦臉上的淚,停了哭泣,從地上拾起淩亂的布匹,又重新收拾好:“你說你,這般突然,家裏什麽都沒準備。”馮青霜也跟着一塊兒收拾:“是倉促了些,委屈了你,若不然我們改日準備準備再拜堂?”
苗三娘哪兒能允她改日,誰知會不會又有什麽幺蛾子,當下便道:“我嫁給你也不是圖這些,沒事,咱心意到了也是一樣的。”
話是這樣說,兩個人還是盡量布置了一下屋子,馮青霜翻出了過年時才用的紅蠟燭,幸好近來都有新衣裳還沒穿過,雖說不是紅色,但是新衣,在農村這般簡陋的親事也常有。
苗三娘拿出上一回喝過酒收起來的酒,家中沒有酒杯,只能找出兩只稍小一些的碗。馮青霜則趕緊跑去鎮上買肉了。時間不早了,沒有買上多好的肉,也沒買上肥美的魚,但也湊齊了魚肉。回到家,苗三娘趕緊招手讓她過去:“我方才挑了半晌,就那只翅膀上有黑點的雞,今晚宰了罷,就它吃得多還不愛下蛋。”
馮青霜放下手上的魚肉,過去抓雞,手起刀落,雞也進了鍋。
今晚的飯菜可謂是豐盛,馮青霜回想着從小到大,從未這般豐盛過,果真是成親的樣子。苗三娘已經找出幾張紅紙,剪了囍字貼在門窗上,也不敢太張揚,兩人還是等天色暗了才貼上,苗三娘這時候也不會鬧性子,她也擔心旁人見了,會對馮青霜有惡意。
馮青霜與她不同,她打小便聽夠了這些冷言冷語,能做到毫不在意,馮青霜打小便是熱心腸,人人誇贊的,若是因着她被人這般對待,她恐怕會想不通透。
一切準備就緒,鍋裏的魚肉雞也都上了桌,阿福在門口搖着尾巴,激動得上蹿下跳,從未在家中聞到過這麽香的味道。
桌子擺在院子裏,菜擺滿了一桌,馮青霜點上蠟燭燃上香,轉頭去看苗三娘。苗三娘便那般乖巧地站着,與方才午後鬧着要上吊的判若兩人。馮青霜走過去,牽起她的手:“我們拜堂完,就是天地見證過的真夫妻了。”
苗三娘後知後覺有些羞意,低下了頭,馮青霜拉着她走到桌前,跪了下去,苗三娘也跟着跪下,兩人筆挺地跪在地上,又齊齊地向前拜了三拜。兩人又轉了身子,朝着馮青霜祖墳的方向拜了三拜。最後,兩人面對面,拜了一拜。
兩人彎下腰,雙手扶在地上,每一拜都十分虔誠。就連對拜,也是一絲不茍,彎下腰去許久才直起身來。
兩人起身,馮青霜替苗三娘拍了拍膝蓋上沾染的灰土,又拍了拍自己的,走到桌邊,将香請下來,斜插在門口,又将紅蠟燭挪回屋裏。
兩個人又将飯菜和桌子搬回了吃飯的屋,菜已經有些涼了,可兩人絲毫不覺得會影響了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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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已經在院子裏等了許久,果真等到了慢慢一盆的骨頭,雞骨頭和魚骨頭,還有飯有菜,比往常的飯菜豐盛了許多,香了許多。阿福吃得慌張不已,一邊吃一邊發出嗚咽聲,惹得馮青霜苗三娘兩人發笑。
外頭院子裏的小狗崽子們也聞着味道跑了過來,可惜根本搶不過它們的娘,等阿福吃飽了,它們才擠進去吃,惹得馮青霜罵了阿福兩句不像話。
兩人洗漱完坐在床邊,馮青霜又倒了兩小碗酒,遞給苗三娘一碗:“喝完合卺酒,你可就不能後悔了。”苗三娘臉上哪兒有悔意:“咱們已經拜了天地,拜了先祖,不喝酒也不能反悔了。”
兩人端着碗交臂,将酒飲下後,苗三娘才開始開口嫌棄:“以後還是得買個酒杯,若是有什麽喜事也能用用,這樣兩個碗,我們哪兒像是成親,倒像是莽漢結拜。”
馮青霜盯着放在一旁的碗:“這樣喝得多嘛,說明我們情誼也多。”兩個人一碗酒飲下,臉上竟浮上絲絲粉意。苗三娘此刻聽馮青霜說這般的話,也沒了往日那般咄咄逼人,倒真像個新娘子,含羞帶怯的:“這都才成親,哪個與你情誼多?”
馮青霜只是笑笑,沒說什麽,翻身上床睡覺。苗三娘坐在床邊看她:“就這般睡了?”馮青霜還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你還不想睡嗎?”苗三娘本想說,前陣子才提點過你的夫妻之實,怎麽又忘了?但轉念一想,如今她們已是正經拜了堂的,雖說沒人見證,可天地見證了,以馮青霜的性子,自然是真心實意拿她倆當夫妻的,那夫妻之實倒也不重要了。
苗三娘笑着,也跟着躺好:“我也要睡了。”
馮青霜湊過去,與她靠得很近,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到嘴邊的話問不出口。往日苗三娘對這些是最為敏感的,她等着苗三娘開口問,自己再說,可苗三娘似乎今晚對這些也毫不在意起來,合着眼,真就要睡着了。
馮青霜咬了咬牙,還是問出了口:“我可以抱着你嗎?”苗三娘是真的一只腳已經去了周公那兒,被馮青霜的話拉了回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茫然地“啊?”了一聲。
馮青霜便又繼續說道:“你先前說,做夫妻都是要抱着睡的……”馮青霜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苗三娘的神色,怕自己提出非分的要求,惹她不快。苗三娘已是清醒過來,聽她說的話,哪兒會有不快,确實沒料到她還急着這話,也不回話,十分主動地側過身子,鑽進了她的懷裏,摟住了她的腰。
馮青霜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她本以為這極為尋常,往日苗三娘遇着什麽開心事,都會跑過來抱自己。可不知是兩人在床上的緣故,還是兩人穿得單薄,還是拜了堂确實不同,她只覺得,這一會兒抱着苗三娘,與往日都很不相同。
她從未這般滿足過,又想将人抱得再緊一些,又怕自己太用力,會把這豆腐一樣的人抱疼了。馮青霜腦子暈暈乎乎,想着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的時候,苗三娘在她的懷裏擡起了頭,十分努力地看着她:“你先前果真是沒将我當妻子看,我與你說過的話,你明明都記得,你卻如今才知道要抱我。”
苗三娘說話時,那暖暖的氣噴灑在馮青霜的下巴上,順着她的毛孔鑽了進去,馮青霜只覺得自己的脖頸都燙起來了。她有些艱難地低下頭,刻意地向後縮,心裏矛盾極了,又覺得自己離苗三娘太近了,又覺得不夠近,緊貼在苗三娘身上的那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着。
馮青霜被自己的反應慌得手足無措,哪裏能回答苗三娘的話。苗三娘本是想同她說笑,可看她的神情,竟是傻愣愣的,也不說話,又貼近了一分,輕聲道:“你心跳得好快。”
馮青霜臉上唰的一下變得通紅,說話也不利索了:“你……你聽見了?”苗三娘忍不住笑,笑得迷了馮青霜的眼,又故意逗她:“對呀。”
馮青霜只得松開她一些,微微向後:“對不起。”苗三娘又緊貼上去:“為什麽要道歉,夫妻之間,臉紅心跳的,不是很正常嗎?”馮青霜覺得她說的在理,可又覺得自己與尋常夫妻應該不同才對:“我們……我們……”但,我們都是女人這句話,她如何都說不出口,她又覺得,雖然她們都是女人,可這好像并不妨礙她們做夫妻。
苗三娘隐隐猜到她的心思,見她這模樣,也不氣,只覺得好玩:“我們什麽?”馮青霜只得放輕了音量:“我們是夫妻。”苗三娘沒料到她轉彎倒是挺快,心裏一歡喜,就湊上前,在馮青霜的下巴處,親了一下:“說得對,獎你的。”
馮青霜那顆才平複一些的心,又砰砰砰跳動着。馮青霜知曉,不論她先前抱着何種想法,她如今抱着苗三娘,已不再單純,她想,或許她早就變了,只是無法細細探究,她是在何時何處,有了這不一樣的心思。幸好,她們已經成親了。
馮青霜并沒有逃避,苗三娘天天在她耳邊念叨要做夫妻,到此刻,她竟是很平靜地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過來後,她的心越發躁動。
“難怪人說新婚之夜如何讓人期待,又說第二日通常是起不來的。這般抱着,如何睡得着?”馮青霜認真剖析着,苗三娘聽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