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文)

廖媽媽把矮個丫鬟的事禀給了大夫人秦氏。

那丫鬟是潘氏大兒媳薛氏身邊的丫頭。

薛氏剛生育,這丫鬟本該給傅二做通房,但薛氏看的緊,丫鬟沒有出頭之路,便把主意打到了傅六的頭上。

從後山回去之後,丫鬟已經吓傻了,嘴裏說着不幹淨的胡話,悔恨自己不該勾引傅慎時,還順帶撕咬了二房的不少人,驚動了潘氏。

大夫人聽廖媽媽交代的時候卻高興的很,剛得潘氏一個人情,正愁沒法還,恐要低她一頭,潘氏就迫不及待地欠下大房的人情債。

潘氏很快就為此事找上了門,大夫人難得大度一回,對丫鬟投懷的事不予追究,只叫人收拾了丫鬟,送去莊子看管了事,至于丫鬟說的胡話,一并歸咎到她的病情上便是。

大夫人聽廖媽媽誇贊了殷紅豆幾句,倒是上了心,趁此機會從潘氏手裏要了她的賣身契收在房中。

大房白得二房一個可心的丫鬟,解了大夫人的燃眉之急,潘氏這個人情算是白做,大夫人的病也終于快好了。

廖媽媽從世安堂回去的時候,身後跟着好幾個舉托盤的丫鬟,大夫人賞了不少好東西到重霄院,還有殷紅豆的份兒。

大夫人房裏的丫鬟魚貫而入重霄院,殷紅豆得了賞自然是高興的,收了東西道了謝,便回屋去放東西。

廖媽媽把丫鬟們帶去了傅慎時房裏,跟他說這些東西都是大夫人賞的。

傅慎時并不想看那些托盤上的物件,他在八扇的屏風內,淡聲問廖媽媽:“那丫鬟怎麽處理的?”

廖媽媽道:“她是二太太的人,已經瘋了,送去了莊子上看管。”

搭在輪椅上的扶手陡然收緊,傅慎時面色灰冷,頓了一會兒才道:“哦。”便不再做理會。

廖媽媽猜不到傅慎時的心思,只叫時硯過來幫忙,把大夫人送來的東西暫時放在房中,便把丫鬟們都送走了。

大夫人送來的東西不少,重霄院人手不足,翠微粗苯,時硯要貼身伺候傅慎時,整理入冊入庫的事兒,殷紅豆少不得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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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午的時候,殷紅豆便跟廖媽媽一起進了正房後面的倒座房,那邊是重霄院的庫房。

三間連通的倒座房,每一間都有門。廖媽媽開了第一扇門,領着殷紅豆進去,跟她說每一樣東西應該歸類在哪一處。

殷紅豆可從未見過真正價值連城的古董,便生了好奇之心,問道:“廖媽媽,我可否細看一會兒?這些物件真是精美華貴!”

大到白玉翡翠百鳥朝鳳的檀木屏風、嵌青玉雕夔龍紋插屏,小到潤瓷浮紋茶碗、青白玉镂空螭紋杯,樣樣精致華美,放眼望去,齊整陳列的物品琳琅滿目,倒不像庫房,而像個展覽館!

笑了笑,廖媽媽道:“放置東西的時候,我帶你看一些便是。”

收下一套柳青芙蓉遍彩茶盞,仔仔細細地放在雕花的楠木盒子裏,廖媽媽道:“這些東西,有些是家裏主子給的,還有許多是宮裏的貴人賞賜的。”

殷紅豆了然,難怪這般雅致考究,原來從宮裏來的。不過傅慎時小小年紀,便得了這許多禦賜之物,倒是怪的很。

廖媽媽打開另一套鬥彩茶杯,眼睛閃着微光,道:“這樣的恩寵,別說在長興侯府,即便是在京城,咱們六爺還是獨一份兒,”

“為何呢?”殷紅豆不解,若皇帝寵愛,受賞最多的應該是長興侯,或者嫡長子,如何會落到傅慎時頭上?

廖媽媽卻不願再說,轉而問道:“你可識字?”

“勉強認得一些。”雖然殷紅豆不知道大業到底是哪個朝代,但畢竟自帶繁體字翻譯功能,磕磕巴巴讀下來,倒是沒問題。

廖媽媽笑說:“那以後你跟時硯學一學字,若能寫得幾個就好了,以後東西再入庫,我就輕省了。上了年紀,眼睛越發不行了。”

古人壽命短,而且女人操勞,女紅尤其費眼,廖媽媽雖然才四十歲,但做這種活兒,已經覺得費神。

殷紅豆殷勤地走過去,道:“我能用炭筆寫幾個,不如先記下來,等時硯有空,讓他謄寫,省得您傷眼。”

廖媽媽搖頭道:“不行,你認得的不多,複雜的你記不住,有些東西差一個字,材質就變了,到時候核對起來出了錯,要受罰的。”

遇到複雜的字,用拼音代替就是。材質問題,時硯肯定比殷紅豆熟悉,只要發音對了,她想應該是不會出錯,便笑說:“廖媽媽信我,我真能記下來,等寫好了再給您過目一遍。”

廖媽媽将信将疑,道:“那我可就信你了。”

殷紅豆拼命點頭,倒不是她想給自己找事做,而是越有用,生存價值才越大,到了關鍵時刻,廖媽媽才越願意護着她。

攬着這項差事之後,殷紅豆做晚膳便刻意燒了一些細木棍,做木炭筆之用。

不過半個時辰,事情還真的辦妥帖了,廖媽媽愈發歡喜。

但憂愁的事又來了,傅慎時自世榮堂的人送了東西來,一直待在書房裏,晚上沒進米飯,一口菜都沒嘗。

時硯把涼了的飯菜端到廚房,殷紅豆和廖媽媽還有翠微圍在一起,把剩菜剩飯趕到另外的碗裏,輪流嘗了,都說好吃。翠微舔舔嘴唇,恨不得再夾幾筷子,不過礙于大家都嚴肅地讨論主子的狀況,只是蠢蠢欲動,并不敢真動手。

廖媽媽嘆了口氣,無奈道:“這又是怎麽吃不下飯了,不吃可怎麽行——紅豆,你再把幹淨的菜熱一熱,我去勸勸。”

時硯搖頭,聲音細軟道:“廖媽媽別去了,六爺吃不下,誰勸也沒用,您就別惹六爺發脾氣了。”

傅慎時發起瘋來,誰都勸不住的,廖媽媽去了,恐怕還會被誤傷。

廖媽媽束手無策,坐在杌子上發了會兒呆,時硯道:“廖媽媽,我去伺候了,六爺不吃就不吃吧。”

廖媽媽忙道:“我叫紅豆備些糕點,夜裏要是六爺餓了,你來小廚房取。”

匆忙應下一聲,時硯便走了。

看着冷菜,殷紅豆道:“翠微你熱一熱再吃。”

翠微早餓了,還熱什麽呀,端起自己的碗筷就吃。

廖媽媽也沒有胃口,便出了廚房,殷紅豆跟了出去,問道:“廖媽媽可知道那丫鬟最後怎麽樣了?”

眼神一滞,廖媽媽才反應過來,殷紅豆問的是二太太的丫鬟,她道:“人已經瘋了,送到莊子上看管,再不會鬧事兒了。”

雙眸微瞪,殷紅豆略感詫異,這就瘋了,看來虎口脫險,她當真吓的不輕。

殷紅豆又問道:“若是不瘋,廖媽媽覺着大夫人該如何處置她?”

相處了這麽一段時間,廖媽媽很喜歡殷紅豆,而且這丫頭的賣身契也到了秦氏手裏,她也就沒太避諱着,直言道:“若是不瘋,勾引主子,也該發賣或者打死。大夫人不過是看在二夫人的面上,又念着侯府的名聲,才饒過她。”

不過動些歪心思就要被打死,殷紅豆心裏毛毛的,她問道:“若是該打死,主子可否能親自動手?”

廖媽媽道:“自然是能的,不過大夫人是長興侯府宗婦,自不會去幹這等丢份兒的事。你難道沒見過丫鬟受處置?那都是粗使的婆子們動的手。”

如此說來,傅慎時此舉……竟然還是合法行為,殷紅豆不死心又問:“廖媽媽,這可是依律來的?”

廖媽媽道:“自然是的,大業律法有載‘婢女辱罵主子,當處以絞刑’,便是死罪,何況那丫鬟那般冒犯六爺。”說罷,她嗔了殷紅豆一眼,道:“你這丫頭,怎麽這也記不清,仔細哪日犯了錯要吃苦頭的。”

殷紅豆燦笑道:“記是記得的,卻記不得這般清楚。廖媽媽倒是厲害,竟記得一字不差。”

廖媽媽笑而不語,她已經脫了奴籍,這些律法用不到她身上,不過從前要管束下人,規矩自然不能忘。

閑聊之間,廖媽媽心情好了些,殷紅豆去廚房做糕點以備不時之需的時候,她跟着一塊兒在廚房用了晚膳。

一邊忙活,殷紅豆一邊琢磨着傅慎時不吃飯的事,她想,傅六應該是覺得委屈吧。畢竟大夫人為了給二夫人做人情,輕易就放過了侮辱他的丫鬟,給二夫人留了臉面。

殷紅豆不禁設想,若是大夫人知道丫鬟不僅勾引傅慎時,還無意之間調教了傅六一番,不知大夫人會不會重重發落丫鬟,狠狠地打二太太和潘氏的臉,給兒子出氣。

到底是別人的事,殷紅豆便沒有繼續多想,她總不可能去大夫人身邊多嘴告狀的。

小廚房的鍋裏還在燒着底湯,殷紅豆快速捏着馄饨餡兒,準備做一碗馄饨和一份沙糕。

馄饨的是魚肉餡兒的,新鮮打撈上來的清江鮰魚,走水路運到京城,侯府廚房采買的婆子清早去菜市買的,處理的幹幹淨淨。

片了肉,殷紅豆把魚肉剁成餡兒,等湯開了,便把馄饨扔下去煮。

翠微吃了晚飯,聞到底湯的香味忍不住湊過來,下巴磕在殷紅豆的肩頭,憨笑道:“紅豆……”

“放心,包了你的份兒,等我煮好了廖媽媽給六爺送了去,剩下的就是你的。”

緊緊地抱住殷紅豆的腰,翠微興高采烈道:“紅豆,謝謝你!”

吸着氣兒收腹,殷紅豆道:“翠微,你先放開我,腰都給你捏斷啦!”

慌忙松開,翠微肉嘟嘟的手在殷紅豆腰上比劃兩下,驚奇道:“紅豆,你這腰怎麽這麽這麽——細啊。”

抿笑不語,殷紅豆總不能說,因為她平日裏吃的算少的吧。

廖媽媽指着翠微這胖丫頭,笑得彎了腰。

沒一會兒馄饨就熟了,起了鍋,殷紅豆盛好了放在案盤上,廖媽媽卻道:“紅豆,要不你送去吧,我看你很得六爺心意,也許你送去他就肯吃了。”

咚的一聲,殷紅豆手裏的鍋鏟掉了,幹笑兩聲,她道:“怎麽可能,六爺今兒還要罰我呢,還是廖媽媽您去吧,六爺還是比較聽您的。”

“這不是沒罰麽?”廖媽媽又道:“我去叫了時硯過來問問。”

等時硯過來了,他一雙漆黑溫潤的眼睛盯着殷紅豆看了看,同廖媽媽道:“讓她去試試。”

翠微也說:“紅豆妹妹,你去試試。”

“……”

真的是……關鍵時刻賣的一手好隊友,殷紅豆欲哭無淚,她還猶自掙紮一句:“廖媽媽我……”

“快去快去。”端起案盤,廖媽媽送到殷紅豆手上,笑着催她。

“……那我、那我就去了。”

廚房中的三人同時點頭,目送她去。

殷紅豆還沒來得及做好英勇就義的準備,便去了傅慎時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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