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廖媽媽送完胡禦醫,返回了重霄院。

傅慎時叫了她來問:“那丫頭對胡禦醫說了什麽?”他神色淡漠,狀似漫不經心。

廖媽媽笑的很溫和:“沒什麽,就問一些姑娘家的事,也沒有大礙。”

好像猜到了什麽,傅慎時翻了一頁書,輕聲“哦”了一句。

“大夫人把她叫去了。”廖媽媽收斂起笑容,說道。

傅慎時漸漸擡眸,聲音發冷,道:“何時去的?”

“就在重霄院外面的甬道上被如意姑娘帶去的,去的有一會子了。”

沉默了一陣,傅慎時淡聲道:“知道了。這丫頭性子野,由她去吧。”

廖媽媽欲言又止,兩手不安地貼着大腿,到底沒有多說什麽,默默地退了出去。

天黑時分,大廚房送了晚膳過來,廖媽媽留下丫鬟的晚膳,端着傅慎時的那一份去了書房。

傅慎時剛好完成一幅畫作,他把東西齊整地擺起來,吩咐時硯推他去圓桌那邊用膳。

大廚房送來的晚膳三菜一湯,一道人參筍,細竹筍切成人參狀,加了蜂蜜水,口味微甜,一盤腐幹絲,也切的極細,用蝦和醬油拌着,鮮味四溢,還有一碗連魚豆腐和一盅湯,幾道菜擺在一起,顏色相宜,看着很有食欲。

傅慎時舉箸嘗了一口,深皺眉頭,菜品倒是跟平常沒有太大區別,可味道差遠了,也不說很難吃,但今夜的菜,就是不好入口,他扔下筷子,想起了什麽,面色沉郁問道:“她還沒回來?”

廖媽媽眉心突突地跳,攥着帕子道:“是,一下午都沒見着人。六爺不是說由得她去麽……”

傅慎時看了一眼天色,眉間的川字愈發深重,他道:“媽媽去尋她吧。”随後看向時硯說:“把這撤了。”

時硯叫來翠微撤下飯菜,廖媽媽準備去世安堂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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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慎時嫌屋子裏悶得很,時硯便推他去院子消食。三個人剛出去沒兩步,門口有個嬌小的身影推門溜了進來。

夜色茫茫,朗月懸空,星羅棋布,殷紅豆穿着深色的褙子,裏面是寬袖的裙子,緩步而來。晚風吹拂,她纖瘦的身體套在寬松的衣服裏,遠遠地與這夜色幾乎相融,只瞧得見玲珑的輪廓,愈發顯得單薄瘦弱。

傅慎時恍恍惚惚看見一個嬌小人影朝他走來,搖搖晃晃,步子并不大穩當,他攥緊了扶手的首端,與殷紅豆的距離越來越短。

輪椅停下,殷紅豆也駐足,兩兩相望,傅慎時開口問她:“怎麽才……”

話音未落,殷紅豆兩腿一軟,往輪椅裏摔去。

傅慎時下意識地身體前傾,眼疾手快地單手撈住殷紅豆的腰肢。她整個人都壓下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如墨的發絲垂下幾绺,掃過他裸露的頸項,又輕又癢。含苞待放的兩團柔軟似有似無地貼着他的胸膛。

呼吸之間,他還感覺到有熱氣掃過他的耳廓,燙得他耳根發紅,心裏莫名就有了些異樣的燥熱。

傅慎時正要推開她,便聽見耳邊一句細密委屈的輕喚:“六爺……奴婢不是故意的。”

攬緊她纖細的腰,傅慎時嗅着清香又不膩人的淡香,他聲音還是一貫的冷淡,卻有一瞬間的猶豫,道:“……起來。”

廖媽媽連忙上前扶住殷紅豆,緊張地問她:“你這是怎麽了?”

殷紅豆嘴巴噘得高高的,過了好一會兒,才甕聲甕氣道:“站了一下午,腿麻,實在站不住了。”

廖媽媽松了口氣,還好只是站着。

說明大夫人只是想敲打殷紅豆,并不是真的要罰她。

傅慎時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淡聲道:“回來了就早些歇息。”

說罷,他便回了書房。

殷紅豆也回到房間躺着,翠微幫她揉膝蓋,捏腿。

廖媽媽倒了杯水給她,道:“我去給你拿些活血的膏子來,六爺從前用剩下了許多。”

殷紅豆點了點頭,道:“謝謝廖媽媽。”又低頭說:“謝謝翠微。”

翠微細聲道:“紅豆。”

“嗯?”殷紅豆捧着杯子發了一聲淺淺的音。

“今天沒吃你做的菜,胃口都不好了。”

殷紅豆心裏暖暖的,笑道:“還胃口不好呢,你這小胖妞,分明就是想我、擔心我,對不對?”

翠微手上力道均勻,繼續道:“對。但是今晚六爺也沒吃下飯。”

“……”

殷紅豆撇嘴,傅慎時沒吃飯啊,那肯定是因為挑食呗!

雖然傅慎時今夜沒吃飯,但殷紅豆回來之後,他也沒再折騰她做晚膳。

殷紅豆心想,肯定不會是傅慎時良心發現,定是他胃口又不好。

夜裏戌時正。

翠微下了面條給殷紅豆吃,還問了她在世榮堂發生了什麽。

殷紅豆一邊大口地吃着面條,一邊含糊帶過,暗地裏卻慶幸秦氏沒有真要整死她,否則以傅慎時現在對她的态度,估計根本不會想保住她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丫鬟。

今日太累了,吃完面條,殷紅豆睡的很快很沉。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殷紅豆腿還有些發酸,她依舊去廚房做了早膳,翠微負責熬藥。

吃藥是不能吃茶的,殷紅豆高興道:“太好了,這段日子不用煮茶了。”

煮茶并不簡單,殷紅豆跟着翠微學了許久才學會煮濃淡适宜的茶,而且廚房裏的茶爐常常要人看着火候,冷了便要時常換茶,實在麻煩。

如今少了一樣事,她和翠微都輕省些許。

沒過多久,殷紅豆先将早膳先端了過去,藥又熬了一會兒,約莫飯後兩刻鐘的功夫才拿去書房。

藥很苦,殷紅豆拿着托盤,藥碗還有蓋子蓋住,她都能聞得到酸苦的味道,所以她臉上有些幸災樂禍。

到了書房門口,殷紅豆按下情緒,面無表情地進去,道:“六爺,藥好了,不燙嘴。”

傅慎時擡首瞧了殷紅豆一眼,并不看藥,又低下頭繼續翻着書,道:“知道了。”

殷紅豆垂頭催道:“再放要涼了,六爺趁熱喝。”

這麽苦的藥,不喝可浪費了。

“吃藥也要催?”傅慎時冷聲問。

“可不是,吃藥也要催。”殷紅豆原句還給他了。

傅慎時翻書的手頓住,他随手将書扔在桌上,挑眉着殷紅豆,這丫鬟膽子越發大了,竟敢頂嘴起來,他後頸莫名一癢,動了動嘴角,到底沒說什麽,一口氣喝完了藥,拿起擦嘴的帕子,只是沉聲道:“拿走。”

吃苦都不帶眨眼的,厲害啊!

殷紅豆端着案盤頓覺無趣,便見傅慎時喝了口白水,擰眉道:“茶水呢,怎麽是白水?”

還以為他不苦呢。

殷紅豆抿了個笑,道:“胡禦醫說六爺要忌口,喝不得茶。”

就這麽苦着吧。

傅慎時瞪了殷紅豆一眼,冷着臉問她:“你在笑?”

殷紅豆慌忙低頭,道:“沒有沒有,奴婢腿還酸疼着,哪裏笑得出來?”

“罷了,退下吧。”

殷紅豆點頭應了個是,擡眼正好看見傅慎時用帕子擦嘴角,他的修長手指,骨節分明,清秀精致。

傅六的長相自是不必說,豐神冷峻,狹長的雙目頗有別樣風流,他穿着一身暗紋薄綢衣裳,羊脂玉蟬扣挽住高高束起的墨發。便是最簡單的動作,他也做的行雲流水,優雅自然,是真正的富家公子,骨子裏就有一股貴氣。

殷紅豆多看了一眼傅慎時的臉,暗嘆皮相惑人,須得時刻警惕才是。

——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着,殷紅豆一邊在重霄院當差,一邊開始了解內院的結構和大業律法。

等主子放她出府實在是沒個定數,殷紅豆打算攢夠了銀子,找人跟她名義上的家人聯系,看能不能找夫人或傅慎時讨個人情,付了賣身銀子,放她出府——她也立了幾次功不是嗎?

當然大夫人和廖媽媽是不會這麽輕易放殷紅豆走的,除非重霄院“後繼有人”。

殷紅豆尋了個空兒,跟廖媽媽提起了院子裏人手不夠的事兒。

平日裏翠微負責粗活,又要幫着照看廚房,殷紅豆負責一日三餐,還要學着院子裏的事,廖媽媽自己也有丈夫子女,并不是天天都能待在院子伺候的,她也覺得只兩個丫鬟伺候實在是少了些。

離前四個丫鬟被趕出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廖媽媽瞧時候差不多到了,便找了時間去世榮堂,想跟秦氏提這個事兒。

廖媽媽還沒來得及說事兒,秦氏倒是先一步同她道:“你回去同慎時說,金吾前衛鄭指揮使的女兒與他年紀相仿,我已與鄭夫人見過了,鄭大人和鄭夫人很喜歡他,後日正好老三過生辰,叫他一道去莊子上同人家見上一面。”

她又補充一句說:“叫慎時放心,這次再不會像上次一樣了。”

廖媽媽怔了片刻才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這件事懸在心頭,廖媽媽只匆匆提了句丫鬟的事,秦氏道:“府裏近日沒有新人進來,容見了鄭小娘子之後再說吧。”

廖媽媽魂不守舍地回了重霄院,心裏很不定主意,她并未第一時間告訴傅慎時,反而是先跟殷紅豆商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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